第二卷 盛开 (七)
“母亲且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还请您恩准。”
既是雄鹰自当有凌霄之志,苏竺轻拭下眼角,只得点了点头。
种吉信得了准话,心中大石暂落,正欲起身告退却脚下一软,直挺挺一头栽倒在地。
身前的苏竺听到声响,哪还顾得上眼泪不眼泪,脸色顿时吓得惨白,惊呼道:“信儿,信儿!”
小院一时围满了人。
苏竺站在门外搓着手,眼皮止不住的跳动,常嬷嬷和秋蕊也跟着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站在苏竺右侧,时不时抬眼盯着里屋,生怕错过任何声响。
种吉治牵着种明润则安静坐在左侧的石凳上,神色紧张,反倒是一向沉稳的种吉庆隔得最远,在二人身后神色慌张地踱来踱去。
门帘掀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老郎中略显佝偻的身影才从里面探出来半截,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团团围住。
“信哥他咋样了?有没有事啊?”
“郎中,您倒是说句话啊!”
“”
老郎中微皱起眉头,缓声道:“莫急,二郎应该是中毒所致,好在大娘子发现及时,并没有伤及要害。”
“中毒?”
“信儿今日只在书院吃了一盏茶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种吉庆话音刚落,苏竺忽地朝院外走去,种吉庆见势也追了过来。
“母亲这是要去书院,儿子随你一起去。”
书院位于金临南侧,多是一些京都逃难而来的公子哥聚集地,苏竺与种吉庆抵达时日已渐落西山,灰蒙蒙中只有一小书生闻声迎了出来。
“见过种大娘子。”
小书生模样清秀,苏竺只觉他的眉眼格外眼熟,但眼下她是来查对种吉信动手的幕后黑手,自然也没再多理会。
“二弟落了东西,我随母亲来取一趟。”
“既是落了东西,郎君送个信就成,我去府上跑一趟就是,何苦你们亲自来。”
小书生素日里来与种吉信亲近,一见种吉庆也显得格外亲热,直将二人引入院。
“今个也是赶了巧,其余几位郎君都不在。”
种吉庆脚步一顿,眉头微皱:“都不在?”
“是啊,都去了庆春斋的诗会,哎,郎君今个怎么没去凑个热闹?”
“没……我又不大会吟诗作对。”
“郎君还是谦虚了,这书院谁人不知种家人才辈出,尤其是二郎君那文章写的,那叫一个绝妙!”
小书生侃侃而谈之际,种吉庆与苏竺交换了下眼神,苏竺便快步推门而入。
种吉信的桌上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笔墨纸砚和几本兵书外,就只剩下一茶盏,茶盏杯底已空,唯有阵阵莲花幽香散出。
苏竺手一紧,将茶盏转了三圈,烛火下杯壁果然隐约泛起一层白光。
苏竺眼眸微转,低声嗔怪道:“这孩子也是,吃剩的茶盏就这么随意摆在桌子上,真是将先生教的规矩都抛之脑后了。”
还未等种吉庆开口,小书生走上前率先打上了圆场:“大娘子莫怪,郎君平日里最是废寝忘食自然顾不上那套规矩,这书舍又无外人,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苏竺一笑,将茶盏递到种吉庆掌心:“你是哥哥,平日里多嘱咐着点,虽是无外人但习惯也得日积月累方能养成。”
“是,儿子记下了。”种吉庆心领神会握紧茶盏,边恭顺应答边转向小书生面前,继续说道:“这茶我闻着不像是往常的龙井。”
方才还有些尴尬的小书生一听种吉庆转移了话题,连忙欢快应答:“这是先生从外得来的莲子安神茶,整个书院独二郎君一人有呢。”
“只他一人有?”种吉庆刻意拔高语调又问了一遍。
小书生见势连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嘘,且小声点,这茶是易山先生特意留给郎君的,要是让旁人知晓岂不是各个都得闹到先生面前。”
种吉信是书院出类拔萃的人才不假,但易山先生是出了名的公正平等,自然不可能独留一份茶给种吉信,这一切未免也太蹊跷了一些。
“你同我认真说,这茶到底是谁送的?”
种吉庆这一问,小书生面色一僵,说起话来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就是……就是易山先生啊,二郎君是他最得意的门生,那有好茶转送给他也算是正常的吧。”
“你一向与吉信交好,你就想他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利用吗?”
小书生涨红了脸:“郎君什么意思,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一阵低语,种吉庆将来龙去脉全盘而出,小书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不可置信低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
“你现在还不肯说出来这茶是谁送的吗?”
小书生一阵为难,但在看了一眼身后一言不发的苏竺后还是开了口:“这茶确实不是易山先生送的,而是轩鹤先生送的。”
苏竺脸色一变,在心底又默念了两遍名字,忽地一拍脑门有些顿悟过来。
怪不得她会觉得安神茶的味道如此熟悉,这味道不仅与她寿宴前喝下的安神茶毫无二致,甚至还和东厢房里弥漫着的香炉香气如出一辙!
在此之前,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常嬷嬷的反常行为所吸引,竟然将这位最为神秘莫测的轩鹤先生抛诸脑后。从送来的贺礼到他转述的话来看,这个男人身上实在充满了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疑惑点。
倘若种吉信身上之毒的真凶就是轩鹤先生,那么是否意味着苏皖的离世也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他与苏皖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此一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苏竺下意识捏紧双手:“这轩鹤先生是?”
“轩鹤先生原名李轩鹤,不仅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而且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可以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想当年,他与易山先生一同拜入师门,成为了师出同门的兄弟。因其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很快就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十年前,先生只身云游四海之路,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去追寻更高深的学问,也有人说他四处行侠仗义,拯救苍生……关于他的去向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他的离去始终是院中众生心中难以磨灭的憾事。”
又是云游四海!
到底是干了多少亏心事才这么见不得人。
苏竺心底一声冷哼,语气也加重了三分:“既然人已多年未归,这茶是怎么送到信儿手中的,而他又是怎么点名要送给信儿的?”
苏竺声声逼近,小书生显然也没见过她这般严肃的模样,吓得直退了一步。
“先生虽人不在书院但每年也会有书信送来,郎君那般光彩夺目,想来先生也有所耳闻这才心生怜惜之意……”
“好一个怜惜。”
苏竺说罢大笑两声,却又陡然止了笑,柳眉一竖,薄唇一抿,直盯面前书生,怒斥道:“青云,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