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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盛开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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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从未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苏竺的心脏。

    她的脸色变得愈发滚烫,仿佛被人狠狠当众扇了一个耳光,脸颊的火辣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紧紧咬着嘴唇,转过身去,不敢再面对身后的常嬷嬷。

    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中被突如的愧疚和自责塞得满满当当。

    她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感受,大概是那双眼眸下的赤诚太过于灼热,差点将她所有的多疑彻底粉碎。

    苏竺垂首,或许人心真的是后来才改变的吧。

    坐吃山空绝对不是长远之计。

    苏竺一瞬不瞬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簿,头痛欲裂。

    搬至金临后,府里人员虽是缩减了三四倍,但各项生活开销、杂费支出依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光是记录这些费用就用了好几本册子。

    苏竺无奈叹息一声,将手中的账簿扣在脸上,身体后微斜靠在太师椅上。

    之前,有钟如若操持一切事务,她只需安心享受晚年生活,尽情娱乐即可,然而如今,她不仅需要肩负起抚养四个孩子成长的重任,还要照顾好家中那十几口人的生计问题。每天光是忙这些事情,就已经让她感到筋疲力尽、应接不暇了,更别提抽出时间去调查真凶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便紧紧皱起,脸上也被一股无形的低压所笼罩。

    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银两的问题,只是这世道该如何快速赚钱呢?

    苏竺低咳了两声,揉了揉发胀太阳穴只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副身子还是如此娇弱,区区一个风寒一连数日也不见有任何好转……

    “大娘子!不好了!常嬷嬷出事了!”

    秋蕊慌慌张张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原本的安静,苏竺闻声猛地站起身来。

    “怎么了?”

    秋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但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方才有人前来传话,说是常嬷嬷从山上摔了下来,现被抬去医馆救治了,情况十分危急。”

    苏竺一脸狐疑:“往日这个时间她不是在看着明润和吉治写字吗,好端端的怎么跑出去了?”

    “先生感了风寒,二哥这些日子都没去书院,嬷嬷见有二哥陪着,便去想着去外院帮忙,可最近两天嬷嬷总寅时出,巳时归,问她去哪也总含糊不答。”

    “只她一人?”

    “是。往日这个时辰早就该回来了,可今日奴婢等了良久也没等到人,一时心急这才出去四处打听,谁曾想半路正遇上几个农妇前来报信,说她浑身是血,伤势颇重……”

    未等说完秋蕊已溃不成声,苏竺望了眼正空艳阳,原本白皙的手指,不觉间已掐出两道深深的红印。

    苏竺一把掀开卷帘,只见榻上的常嬷嬷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她脚下一软,幸有几个快手的妇人相扶才稳住了身子。

    “娘子慢点,嬷嬷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过不了几个时辰就醒过来了。”

    “是啊是啊,嬷嬷并无大碍,娘子你可要保重好你自己的身子啊。”

    围过来的是都是些面相淳朴的妇人,多数靠在邻庄种些果蔬去集市倒卖维持生计,苏竺站稳后将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塞到妇人手中。

    “今日多谢几位娘子出手相助。”

    “使不得,不过是俺家汉子上山碰巧遇见而已,要说还是这嬷嬷福大命大,从那么高的山头上摔下来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实在不易。”

    “我当时看见她那血肉模糊的样都快吓死了,不过幸好未伤及筋骨。”

    几个妇人附和着,却迟迟未接银两。

    “娘子莫要推辞,眼下日子谁家都不好过,别说是慷慨相助,就连袖手旁观也是心怀菩萨心肠,娘子肯误了工时又垫付了药费,这些本就是你们应得的。”

    苏竺所言非虚,天下动荡不安,首当其冲受苦受难的便是平民百姓。

    金临虽是暂得安稳,可城外目之所及不是沿路行乞,就是被迫卖儿鬻女,饥寒交迫之下,又怎能奢望他们去讲究仁义道德呢?

    于普通人而言,能够做到不去偷窃抢掠,安守自己家中一亩三分地便已算得上侥天之幸了,更遑论去插手其他事务呢。

    为首的妇人掂着沉甸甸的钱袋,面露难色说道:“但这也太多了些。”

    “娘子就请收下吧,余下的就留给孩子们去书院吧,您别再推辞了。”

    “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收下了。”

    妇人收了钱便匆匆去忙各自的活计,秋蕊望着空了大半的屋子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她犹豫一会还是开了口:“大娘子,您是不是给的太多了啊,就算是她们垫付了药钱,可也犯不着连孩子的书钱都要管吧。”

    “那几个孩子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每日出摊时必带着几本书,一得闲便捧书诵读,是些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大娘子悲悯,可眼下咱们自家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您何必又……”

    苏竺转过身,望着欲言又止的秋蕊说道:“就是因为时局困难才更要嘉奖那些坚持本心的人,不然日后谁还会心存善念。先不说这些了,快去把郎中请过来。”

    秋蕊快步跑了出去,苏竺掏出绢帕将常嬷嬷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她再一低身才发现榻下不远处还摆着一竹篓。竹篓边缘满是泥浆和血渍,顶上铺着一层欲盖弥彰的杂草,她伸手一掀开,底部的草药才显露出来。

    “嗯,确实都是些治疗风寒的良药,虽是珍贵也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险啊。”

    身后传来一阵啧啧,只见一白发老者走了进来,老者见苏竺面色沉重,宽慰道:“娘子不必忧思,一会人就醒过来了。”

    苏竺松了一口气,垂眸望着地上的竹篓,低声道:“您说这都是治疗风寒的良药?”

    “那是自然,你且瞧这株只长在悬崖峭壁间,而这株喜湿,只长泥沼之地,还有这个,不仅要去除三层外刺才能得到里面的果实,还得掐算好采摘的时间,只有在第一缕朝阳升起时,才能最大的保留药效,多一刻钟少一刻钟都不行……”

    老郎中捧着药材侃侃而谈,苏竺的眼眶却意外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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