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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相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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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做了和那个梦类似的噩梦。

    小时候我有一次坐绿皮火车,卧铺,忘记是去哪儿了。只记得我妈带着我和其他不认识的大人一起,可能是去旅游。晚上十点到了熄灯的时间段,随着列车均匀晃动和车厢压过枕木吱扭吱扭的声音,我在我妈怀里沉沉睡去。那时我太小了,还不能单独买一个床。

    周围传来大人们的鼾声,此起彼伏的,伴随着汗酸脚臭,混合着列车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我,无孔不入。偶有起夜的人下地走动,向那透着一点发出微弱光线的车厢连接处走去。时间一长,我也萌生了一股尿意。我钻出被子,为了不吵醒我妈我蹑手蹑脚爬下床去。

    我们睡的是中铺,下铺可以踩踏的位置是一双属于男人的粗壮的脚,那人穿着一双橘黄色薄袜子伸在被子外。我小心翼翼踩着床边,生怕踩到他的橘色袜子。

    此时列车可能是行驶到了高速铁路段,基本听不见咯噔咯噔的声音了。我憋气忍着那独属于绿皮火车的腥臊味上完厕所出来,对面是一面大镜子。那时我太矮,还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

    而就在此时,我惊恐地发觉我忘记了我之前是从左边来的还是从右边来的,我也不曾留意过车厢编号。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找了。

    我点兵点将,最终落在了左边。我便向左手边走去,大概在一半车厢的位置,我看到了那双橘黄色的袜子。我顿感心安,心想点兵点将果然好使。正想爬回去继续睡觉,神差鬼使地我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有没有可能,如果点到右边也一样?

    我掉转回头往厕所的方向跑去。穿过那段有光亮的车厢连接处。我继续往前走,鼾声,汗味,一个长发女人从被子里露出头熟睡,再往前两个男人,再往前是一个老人鼻子,他鼻子里发出尖锐的声音,老人对面是一个孩子,粉色的鞋子一正一反放在地上,再往前是两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再往前,我又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橘黄色袜子!

    我瞬间被恐惧深深攫住,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将我摁在原地——许久,我才胆战心惊地踮起脚尖。

    在橘黄色袜子的上面,中铺的位置,我的妈妈正在熟睡,她枕头边上还放着我的红色小书包。

    “不!那不是我的妈妈”颅内的声音告诉我。我正想往回跑,但一瞬间更强烈的念头蹦了出来——我不要回去,我要继续往右!

    做梦就是这样,你没办法弄清楚自己的脑回路,就像被写入了指定程序,只能按照确定的选择进行,而你却误以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果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每一节车厢都一模一样,长发女人、两个男人、呼吸不畅的老人、孩子、粉色的鞋、严严实实的被子、黄袜子妈妈,我疯了似的往前冲,女人、男人、老人、鞋子、橘色袜子、妈妈橘色袜子、妈妈橘色袜子、妈妈妈妈橘色袜子橘色袜子、妈妈。

    直到我累到瘫坐在橘色袜子面前,泪流满面。我嚎啕大哭,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听见我的声音。

    哭累了,我便爬上中铺,钻进了那个妈妈的怀里。

    第二天,身下依旧是车厢在晃动。

    “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早餐有需要的吗,茶叶蛋肉包子素包子”

    列车员的叫卖声中,我逐渐清醒。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我很用力但是睁不开,阳光刺眼,我只觉一亮一暗的猩红色不断闪烁。

    “小樱,你眼睛怎么了?”妈妈的声音传来,她温暖的指尖覆盖住我的眼角,一阵忽明忽暗后,我糊满了整个眼睛的眼屎被她揉了下来。

    “小樱,你眼睛怎么了?”妈妈脸凑到我跟前,她担心地看着我,脸上的绒毛和鼻尖微微沁出毛孔的汗珠也随着火车行驶微微颤动,在明暗交替的清晨的阳光下。我确信那是我最熟悉的妈妈。

    “小樱,你昨晚是不是哭了?眼睛怎么肿这么厉害?”妈妈问我。

    “没有,没哭”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天衣无缝。

    这个梦我没有告诉过妈妈。因为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坚定地认为那个梦就是个梦。即使我认为就是个梦,我也不确定如果在梦里我多跑一节车厢或者少跑两节车厢,我会不会钻进不同的妈妈的怀里,过生不一样的人生,长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魏兰樱,变成像赵甜甜或者大飞那样的人。

    而现在20年后的这一夜,可能是元星师父的鼾声触动了我潜意识中的回忆,我又做了很类似的一个梦。

    梦里我独身一人站在福禄寿大酒店的面前,天空是猩红色的,就像这个房间里的窗帘那样。我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虽然景象完全一样,但没有任何光源——天上的太阳,月亮,路灯或者居民楼里透出的光线统统都没有。但我确信四周的光线是充足的,因为我可以看到一切东西,看到一切清楚的细节。

    我顶着四面八方呼呼的大风,凭记忆来到这栋楼单元门前,我发现这栋楼上没有单元号,但我仔细留意了福禄寿酒店相对的位置,我确定这里就是我们正所处的有家具的这套房子所在的单元。于是我上楼,来到门口,回头确认了隔壁的邻居陈旧的铁门。

    梦中402的房门虚掩着,我听见元星师父的鼾声传来,闻到一阵多年的实木家具独有的陈旧气味。我推开门,元星师父躺在三人位,大飞在元星师父脚这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蜷缩着,他们都睡得很踏实。而我本应该在的另一侧的沙发上没有人。

    我正要走过去蜷缩在那张属于我的空沙发上继续睡觉,突然发现了窗外的异常——福禄寿大酒店原本应该背对着我的头,齐刷刷面对着我,似笑非笑的神情在猩红的天空背景下格外阴森。

    奇怪的是我在梦中并没有觉得害怕。我只有一个想法:这套房子不对,这是位于福禄寿大酒店南边的房子,我要去的是北边、从窗户里可以看到他们后脑勺的那一套。

    我下楼,走路,上楼,奇怪的是,梦里所有单元都没有门牌号,都是黑黢黢的门口,都是一样的楼梯间,一样的垃圾道,对面401也都是一样的旧铁门。一样的鼾声一样的元星师父和大飞,一样的福禄寿面对着我。

    一切和当年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不知疲倦地爬楼,进门,出去,爬楼,进门,出去好像在报复性地想要给当年那场梦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我不想再一次随便找到一户402,随便地窝在其中一张木质沙发上沉沉睡去或大哭一场,最后被元星师父的鼾声吵醒或者被清晨醒来的大飞叫醒。

    “魏兰樱,魏兰樱,快醒醒!”大飞焦急的声音把我拽回了现实。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但此时身上已经凉透了。一股风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掠过,我还没从噩梦中缓过劲来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从我的方向可以看到大门完全敞开着,而此时房间中安静的可怕,似乎少了点什么。

    “兰总,元星师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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