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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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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正当我以为这条漫漫长路永远到不了尽头时,却看见前方的黑夜如烟雾一般向两边拉开帷幕。

    一座灰色巨大的城已然屹立在我们正前方,那城头苍劲有力的书写着它如雷贯耳的名字:鬼门关。

    白无常举起手来,对我示意留步。他的身形迅速往前闪现,不多时他便已漂浮在鬼门关的门口。

    那门仿佛开了灵智,慢慢由中间向两边打开,露出黑洞洞的门口。

    那几百人的队伍就并不停歇,全速往前行进着,迅速飘进了那城门。

    我在旁焦急的寻找着,期望能再和唐嬷嬷说说话。却再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亦或者说我对她二八年华的模样实在过于陌生,即便在我眼前我都未必能将她认出来。

    待这所有队伍中的枉死之人全进了那黑洞洞的门口,待黑无常都已闪身进门。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只能送到此处,并不是能够送到枉死城门口。

    于是我回过神后奋力往前奔跑而去,城门却在我跟前轰然关上!

    我心中刹时恍然若失,一直以来的信念在我的心中猛然倒塌,天崩地裂!

    我一时脱力,倒在地上,双手攥拳,一次次敲打着这缥缈和虚无。

    怨恨与不甘从我心底冒出来……

    因为这双眼睛,我自出生就受尽冷眼与无视。

    只有唐嬷嬷费心费力的伺候着我,乃至她终身未出王府,从未成家生子。

    甚至她担心她逝去后无人伴我,便做主为我挑选了司琴,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未来她如果先走,司琴也可陪我终老。

    当年她作为陪嫁随我的额娘一同来到王府,伺候了我们整整两代人。

    而我正是抱着到了青城山以后,就可以洗脱冤屈的信念,才忍辱负重听命于符玺。

    可眼下,仿佛一切都成了我可笑的执着,仿佛黄粱一梦,我却不愿梦醒。

    老张的背叛、唐嬷嬷的惨死、顾星灿与堂姐的离去……

    我的眼泪一滴滴汇聚成河,心痛从内里将我整个撕裂开来。

    到底是为什么,不论是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无法真正留在我的身边……

    当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一切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离别,就这么不期而至。

    这一路上,我活的好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费尽心力,以为可以在枉死城门口再见一面,如今也已成了午夜梦回的遗憾。

    我在鬼门关门口狠狠哭了一回,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摊开手心,仰起头,将那颗碧绿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唐嬷嬷,就像你说的,来世我们一定再续前缘。

    ——世间所有未来的路,都将是我再与你重逢的桥。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我愿在未来的每一天都活得如你所愿。

    ——就让我最后一次再为你、为那个王府里唯唯诺诺的小格格兰裕流下最后一次眼泪。

    一阵困意涌上心头,我眼见魂魄往上升起,转瞬进入一个管状眼花缭乱的内容物中。我像穿进了一件衣服那样,身体一重,眼前回到那熟悉的漆黑。

    我就这样回到了肉身中,耳旁还响着符玺与司琴的鼾声。连忙站起身来,可能坐得太久了,头还有些晕晕的。

    我向唐嬷嬷的棺木之中走去,扶着边缘,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

    棺木中散着好些冰,这天气已无法停灵七日,只能塞一些碎冰,三日后便要下葬。

    “你醒了?”符玺仿佛被我的动作惊动,迷迷瞪瞪的反应过来,站起来立刻走过来。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就在此刻,我那漆黑一片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强光!

    我的心忽然开始狂跳起来,已然克制不住这份血液中逐渐滚烫的悸动。

    “这是怎么回事……?”符玺已来到我的身侧,他的声音第一次夹杂着恐惧。仿佛他也见到了这份刺目的强光。

    唐嬷嬷的尸身忽然张口,那口中正含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的珠子。正是那颗珠子发出了刺眼的光芒,那光芒直冲云霄!

    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往那强光中抚去,那颗珠子随即从她口中悬浮起来。我反手展开掌心,珠子已在我的手心。

    在那一刹那,我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便是我的蛟魄珠!

    “那是魄珠?” 符玺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深深对着那蛟魄珠吸了一口气,晶莹剔透的珠子便化作一缕灰白色烟雾立刻被我吸入体内。

    刹那,我的脑海中炸开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爱欲画卷。

    那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是唐嬷嬷见到襁褓的我时流露出的怜爱;是唐嬷嬷拉着我的手蹒跚学步时的关切;是唐嬷嬷为我手作羹汤时的幸福……

    接着画面陡然一转,前世零碎的记忆片段也接踵而来!

    ——在那桃林中,我化作白蝶围绕着那神君翩翩起舞时的那份安定……

    ——我盘在树枝上晒着月光,而辨不清面目的小道着一身白衣正手举一颗梨,我笑着伸手接过那时的情窦初开的羞涩……

    ——在那太上老君的炼丹房里,神君将我抱起冲出去时我濒死的试探……

    ——最后的最后,绿姝化作男子将我的尸身收敛时,抱着我的半具残骸悲泣欲死……

    那是无尽的“爱”,全被封存在这颗蛟魄珠之中。它顺着我的身体周身流转一圈后,回到了我的脊柱处,将前世今生的爱汇聚齐全又回到了我的灵魂之中。

    我的周身刹时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是蛟魄珠回归本体的光芒。

    符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就这么久久的凝望着我。

    良久,我旋身熄灭刺目的白光,再次睁开空洞的双眼,我的神情却已不同。

    “符玺,唐嬷嬷便是我七魄中的‘爱’魄,她死后,魄珠自然就脱离她的本体回到我身体内。”我十分确定的对他说,“正因她是我的一魄,所以我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她奋不顾身的照料我、对我好。也是因为魄珠殉主。”

    符玺久久无法回神,我犹如神只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我们的距离这样近,却又那样远。

    “所以我死后,魄珠也会自然回到你的体内?”符玺麻木的问道。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说道:“七魄已有两魄被渡了气,幻化为人。这绝不是偶然。”我淡然的说道,“这背后分明有人故意而为之。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五魄一定已有肉身。”

    符玺点头认同道:“幕后那人并不想你拿回蛟魄珠。”

    我话题一转,将刚刚下阴司送行之事详细告知了符玺。

    他听完沉思片刻说道:“如此凑巧,我刚要把‘阴阳’生意交付给你,那城隍大人便收你去帮忙。”

    此话倒是提醒了我,是啊,好巧。

    “罢了,左右城隍大人不会害你,阴司里答应的事是无从反悔的。你去便是了。”符玺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道,“你还是回房休息一下,这魂魄离体十分伤神。待你明日休息好,探探那城隍大人的情况,我再安排沈时鸢与你交接。”

    我顺从的应下,如此一夜无话,我喊醒了司琴便与符玺一同回了房。

    名义上我们已是夫妻,司琴在外头小间架起屏风,直接睡在小榻上。

    我与符玺则平躺在雕花大床上,他自动与我隔开很宽的距离,背对我睡去。

    不多时,我也沉沉入眠。

    -------

    而此时此刻,砚云正独自一人孤坐在屋顶上,望着大大的月亮。

    他心中很是无奈,原是神鸟降世,因缘际会认了萧商羽为主。

    好歹平时派的都是积阴德的好事,而这次的任务却是趴在人屋顶上听墙角。这个烂摊子越想越是真不想管。

    哎!青鸾鸟居然沦落到要爬人家屋顶上盯着,这真真是丢人至极!

    他不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你要时刻守护兰裕,切记绝对不能使她同那符玺同房!” 萧商羽第一次额头青筋暴起,在砚云面前如此失态。

    “这人家都是夫妻了,我还能管人家同不同房?!”砚云脱口而出,觉得实在不可理喻。

    萧商羽的眼中溢出杀气,声音瞬间拉高,厉声道:“夫妻?他们算什么夫妻?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每日,不,还有每夜都需给我盯紧些。”

    “别的我都不用管了,专职盯着他们不同房?”砚云实在觉得不可理喻,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是真的看上她了?她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萧商羽来回踱步着,不耐烦的避重就轻说道:“她是我的,是那符玺耍了阴招。我晚些日子会想办法,将她从这里带出去。”

    “萧商羽,你是不是疯了?”

    “为了个女人,你失心疯了?”砚云实在忍不住质问道。

    萧商羽的眼眶渐渐发红,诚恳的说道:“砚云,她便是我苦苦追寻的蛟神。这一世她不能得道,她便会灰飞烟灭,再无来世……如若,我是说如若……她真消散于天地间,我便也不能独活!”

    砚云原本想说的一肚子话全部梗在心头,与萧商羽打交道的这段日子,他从未如此表露过心迹。

    所有的安排与任务,全是碎片化的。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将一件事如此完整、如此通透的的交代给砚云知晓。

    人类本身就是多疑的,萧商羽尤是其中佼佼者。

    砚云能明白这段话说的有多重。对萧商羽来说,这是对砚云的完全信赖,完全不惧他会背叛。

    想到此处,砚云的眼中又闪烁着无尽动力,那是被认可的满足。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将你的性命托付给了我?” 砚云瞟了一眼萧商羽,略有期待的问道。

    萧商羽认真的冲砚云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你我已是多年搭档,萧某从未视你为妖或仆。我们是最亲近的朋友,你舍命帮我,我也将性命如今交付于你。无论你随时想离开,便离开,萧某都永远尊重你、怀念你。”

    砚云摆摆手,无奈道:“好了,好了。高帽子别戴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帮你去盯着了。”

    “那万一他们真的要那样,我能做到啥程度?” 砚云不禁问了一句。

    “杀。” 萧商羽毫不犹豫的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对砚云下达这样的指令,震的砚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想起来这场面砚云都觉得浑身发毛,这萧商羽的冷面底下藏着的是如火的爱意与占有。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将这些隐藏在他面无表情的克制之下。

    砚云摇摇头,再也不想去想萧商羽的这些烂摊子。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那双忽闪着水汽的大眼睛。今日埋伏在高处时,她苍白的小脸就这样撞入了他的心中。

    一眼万年,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神鸟有千年、万年的寿命,而小小人类的寿命,正如浮游生物,朝生暮死。

    砚云活了近五百年,这五百年里对不同的女子也有过动心,却因寿数之隔,始终选择独自修行。

    却万万没想到,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脑海中竟会浮现那句禅语。

    ——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愿你从桥上经过。

    白日里的缠斗,他也会害怕显出真身会不会令她感到害怕。那些虫妖会不会冲进堂屋袭击她,她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浑身微微打着颤……

    砚云害怕极了,她看上去像个瓷娃娃,一双大眼睛却始终盯着兰裕,当兰裕崩溃时,她也几乎快碎了。

    砚云感到自己的心也抽痛起来,那便是情爱之苦吗?

    既然苦,何来乐?却已移不开目光。

    砚云有生之来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人胎,那样便可光明正大的与她交往,不用担心寿数差异,不用担心她见到自己那不一样的真身。

    砚云苦笑了一下,答应萧商羽的要求,有几乎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屋檐上看着她。

    连看着她,都让他心生欢喜。

    而她此刻正在符玺与兰裕的房中隔着屏风睡的真香,毫不知情砚云已倾心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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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

    鬼门关,虽名为关,其实是一幢高达千尺、坚不可摧的牌楼。

    上书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鬼门关”,作为阴阳两界的入口,地府阴差勾魂送魂,便是通过鬼门关往返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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