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 10
征得满头问号的少女的同意，三人再次坐下说话。今天他们坐了好多次椅子。
悠树把刚才写给萌花看的那些话讲了一遍，交代了这场闹剧的原因。
白天，刚来到这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悠树和萌花有喜也有愁，内心很混乱，直到刚才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才冷静下来。当悠树回想白天的事，他认为自己是傻透了，不由得背脊发凉。
少女令狐诗织对他们很好，但是他们不能连想都不想就以自己的常识来套入这个世界。
刚认识的人提出住在她家里的建议，仔细想想不是非常不对劲吗？
虽然可能只是这个国家的人或是这名少女她个人很亲切。
但也有可能是为了把他们抓起来研究而演的戏。
来自别的世界的一男一女。
手里有不可思议的物品。
未知的材料。未知的技术。未知的文明。
换作是在地球，哪有不抓起来的道理。而且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以「交流」之名无限期软禁，重则严刑逼供，实验，解刨。
有可能是白天没有喊到人来。
有可能趁他们睡着的时候这栋房子被坏人包围。
因为他们不了解这名少女。
如果真的是好到这种程度的人的话固然是最好。
但是万一呢？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保证他们在这个异世界里遇到的人，是他们认知中的「人」。
所以他们必须确认这件事。
所以悠树作出了这样的试探。
两人轻手轻脚地确认屋子内外有没有人，之后悠树让不擅长说谎的萌花躲在暗处，制造出「来自其他世界的两个人已经有一个回到了原本世界」的假象，和「剩下的一个人也快要回去了」的气氛。最后在交谈中抛出诱饵和陷阱等待这名少女的反应。
悠树在少女面前多次使用手机功能，以及谎称能接收到地球的信号，目的是为了煽动人类丑恶的占有欲。
早上两人向少女展示手机的功能的时候，少女的反应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类东西的样子。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可以瞬间绘画、自动演奏音乐、照明、无视距离甚至跨越世界进行通信的、在原本的世界也是相当值钱的神奇工具」。
如果少女是坏人，那么在「自己所帮助的来自其他世界的男人马上就要回去了」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产生「就算抓不到人也得让他把东西留下」的想法。如果少女图谋不轨，那么即使她的演技再如何精湛，都会试图留下悠树或者拖延时间。
然而少女对悠树和手机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行为和反应。
人与人交流时，神情和肢体语言中所蕴含的信息量远比言语中的要多得多。表情自然不用多说，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肢体动作和肌肉的松紧程度，说话时的音色和语速等等信息，可以很大程度上判断这个人此时的心情和心态，甚至是思考。也就是读心术。这是国际组织的审问专员们从目标身上套取情报的必用手段。
当然，悠树肯定不拥有专业的读心术技能，只是作为普通人把这个技术练习到了在生活中大致可用的水平。
在悠树和少女交谈的整个过程中，少女的神情、动作和言语传达出来的信息，都十分符合在此之前悠树和萌花对她的印象。尤其是当被问到「其他世界的人类的价值」这个核心问题时，她那个「帮助了他人反而遭到那个人的质疑」的反应，如果是演技的话完全可以获得地球上的最佳演技奖了。
所以结果就是少女完美地通过了悠树的试探。
去餐馆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悠树和萌花已经对这世界的其他人进行过观察。街上往来的行人，路边摆摊的商贩，谈笑风生的清道夫，想不到居然会有人直接生啃卡德利姆果实而偷笑的男服务员，下了班在喝酒的士兵，和睦的一家三口……每个人都是那么地自然，没有谁表现得跟自己世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连这样都还无法说明这名少女是否表里如一、无法判断这个世界的人是否是他们所熟知的「人」的话，那么他们即使从少女的家逃走了，今后在这个世界里也根本无法生存。
不过其实在这场闹剧开演之前，悠树就几乎没有把令狐诗织当作对他们有害的人。
不是因为令狐诗织的表现是个好人，而是因为「自己和萌花直到晚上就寝的时间都还没有出半点的事」的这个事实。
这里是少女的家和店铺，如果她是坏人，大可以以买菜进货或者给客户送商品等合理的事情为由，离开悠树和萌花的视线去找人过来抓他们。从早上两人表明他们来自其他世界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都是机会。如果她真的要找人来抓他们，那么刚来到异世界，被兴奋的心情所冲昏头脑的两人肯定早就已经被抓住了。然而少女所做的是给两人讲解了一天这个世界的事情。
尽管如此，悠树依然选择了试探少女，为的是获取更多的判断材料以及以防万一。
因为他没有办法确信，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作保证。
“……所以，作出这种失礼的试探，可能伤害到你了。实在对不起，令狐小姐。”
悠树站起来，向少女低头鞠躬四十五度道歉。萌花也随着做了一样的动作。
少女看着向自己鞠躬道歉的两人，呆滞在椅子上。
……啊……原来我没有被讨厌……
原来我没有被冤枉成坏人……
……太好了……
这些情绪涌上心头，少女眼角的那抹橘黄马上要溢出来。她急忙扭过身去，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让悠树和萌花看见。
少女稍微调整好心情后再次转过身，站起来对两人说：
“那个……请不要道歉！那个……原本我是不想让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二位有过多担忧，没有想到反而成为了让二位更加担忧的事情……都怪我没有把自己所想事情说出来，真是非常对不起！”
说完少女也向两人鞠躬。
两人不知道是这里的道歉习惯也和他们那边一样，还是说少女只是在模仿他们，但这个行为让两人对少女有了一些亲近感。
“不，一般人应该不会像我这样做这种多余的事吧，令狐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不不，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啊！那…那个，我并不是在说自己看起来不像坏人，那个……”
“不不不，这么好的人我们可能是第一次碰见呢。”
“不不不不……”
“真是的，在做什么呢。”
萌花直起腰来，双手叉腰叹了一口气，介入了悠树和少女互相鞠着躬的“不”的循环当中。这让他们互相尴尬地笑了笑，也让谈话可以继续下去了。三人再次坐下。
“咳咳。那么让我们继续说吧。我知道自己差点成为不知恩义的家伙，也知道自己处于即使是被撵出门也不能有怨言的立场。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问一下令狐小姐可不可以让我们继续待在你的家里呢？我自己也觉得这样非常厚颜无耻，但是哪怕只有今晚也好，让我们睡在这里的话我们得到的帮助会很大。”
在悠树的心中，就算因此被认为是「伤害了少女之后还恬不知耻地利用她」的下三滥，他也不在乎，因为这比让萌花受苦要好太多。
其实悠树和萌花即使不在少女的家中借住，他们也有办法可以换到钱来暂时维持生命线。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既不知道旅馆的位置，也没有办法保证那个方法一次就能行得通。
所以两人目前的最优选择还是中午跟少女谈好的那个方案，对双方都是最好的。
“那个……请不要这样说，我真的没有在意。而且我觉得为了排除隐患而做试探，会让人很有安全感呢！”
少女微笑着说到。
悠树听到少女这么说，感到既意外又有点高兴。没有想到当事人不但没有责怪自己，而且还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少女接着说：
“所以，如果二位愿意的话，就请继续暂住在寒舍吧。”
“谢谢你！令狐小姐。”
“诗织妹妹谢谢你！”
不出悠树所料少女还是同意了，确定了互相帮助的关系。他看着少女微微湿润的眼角，在心里再次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就这样，一次在外人看来或许完全没有必要的试探结束了。
如果被召唤到这里的只有悠树一个人的话，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做吧。但是萌花也一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他即使是做这种可能会惹人讨厌或者多余的事情，也要保证萌花的安全。这不只是为了萌花，也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可以平安地「两个人一起」。
之后三人回到了二楼各自休息。
在前目送了少女回到房间后，萌花再次来到了悠树所在的房间，他们决定暂时就一起睡了。
“我们好坏呢，明知道诗织妹妹会同意还那样问。”
两人刚躺好萌花就说到。
“是啊，好坏。”
在知道少女是好人的情况下问人家能不能帮助他们，说没有利用少女的善意那肯定是骗人的。不过两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到理想。所以萌花对不得不这样做的处境发了点小牢骚。
不擅长也不怎么想和他人交际的两人，平时会很注意不麻烦到别人和欠下人情。而这次那名少女毋庸置疑地是他们的恩人。
“所以我们日后必须得报答令狐小姐呢。”
“嗯。”
“好了，睡吧。”
“话说悠树。”
“嗯？怎么啦。”
“你刚才是用什么弄伤自己的？”
“啊……”
悠树没有想到这件事被萌花惦记着，现在算账来了。
“没事的啦，只是用牙把手指头咬破了而已。而且你看，被「回复」之后一点痕迹都看不到耶～”
萌花先是看了看悠树的那根手指，接着撅起嘴气鼓鼓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唔…唔……”
悠树被萌花无言的压力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很快萌花鼓起的脸蛋就泄气了。她并不是想要责备悠树，她只是不想悠树受伤而已。
“……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呀。”
萌花边说边抚摸悠树那根手指。
“原本我也没有想这么做的，就是聊到「回复」了，突然想感受一下魔法是怎么样的……对不起。”
“知道错就好。”
“嗯。”
“那就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两人身心俱疲，在互道晚安后他们意识很快就远去了。
对方平缓的呼吸音和气息，不习惯的寝具，房屋和家具的木头气味，远处不时传来的虫鸣，熟悉的感觉和陌生的感觉交错。不知道到底是该安心还是担心，不过现在他们的大脑也不愿意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