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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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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不等胡硕唱名,夏生便主动走上前来,与之齐肩并立,举目遥望着河对岸的草海,悄然一笑。

    “怎么,胡院长是准备留我一人在此,好杀人灭口吗?”

    胡硕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夏生,只是沉声应道:“你不必太过得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斩了我弟子一条手臂,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的。”

    夏生笑了笑:“能够不问是非因果,便如此维护自己的弟子,也难怪你能受到如此多学生的爱护了。”

    胡硕面色微寒,冷声道:“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也枉为我大缙王朝第一书院的名号了,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不也靠了唐院长的庇护吗?”

    夏生点点头:“不错,在修行世界中,原本便是谁的拳头大谁便是真理,我的拳头比钟薇薇大,所以即便我断她一臂,她也奈何我不得,唐院长比你的拳头大,所以即便你心中想要将我千刀万剐也做不到。”

    闻言,胡硕不禁冷笑道:“但唐院长能够护得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我奈何你不得,并不代表书院中谁也奈何你不得。”

    夏生眉头轻轻一挑:“你是想说裴元机吗?若他真的敢邀我上生死台一决胜负,恐怕这缙云榜也该换一换了。”

    胡硕目色微凝,幽然道:“我知道你很狂妄,却没想到你竟狂妄到了这个地步,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

    夏生轻轻吐了一口浊气,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进入希望之野了,不知道在这之前,胡院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胡硕抬手拢了拢衣衫,淡淡地开口道:“虽然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原来是灵武双修者,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你必定尚未步入灵师巅峰境,如此,待会儿还是小心谨慎些好,不要太过勉强了,这里面的灵兽可是没我这么好说话的,待会儿要是咬掉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岂不是让唐院长失望了?”

    夏生哈哈一笑,突然问道:“不知道昔年胡院长初次进入希望之野的时候,获得的是何等品阶的灵兽?”

    胡硕终于瞥了夏生一眼,冷声道:“是一头上品将灵。”

    “好!”夏生点点头:“如此,请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言罢,夏生纵身一跃,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向着那清澈的河水直刺而去。

    人尚在空中,于夏生的脚底便突然闪烁出了一片明橙色光辉,携无比磅礴的生命之意灌入河水中。

    于是下一刻,一尾银白色的游鱼突然自水底跳出了水面,正好落到了夏生的脚边。

    夏生抬脚轻轻一踩,再次借力向前跃去,待他落下之时,又有数条银鱼从水中掠起,心甘情愿为其搭桥铺路。

    三息之后,夏生已经跨过了地下河,来到了河畔的草岸上,滴水不沾身!

    见到这一幕的胡硕立刻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夏生双手负于身后,体内的明橙色灵意璀璨绽放,然后他再一次迈开脚步,悠然向前走去。

    夏生的脚步不疾不徐,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吃力,更未曾受到丝毫的阻挡之意,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位闲庭信步的旅人,只是在欣赏着沿路上的风景。

    不远处已经有杀声震天,想必是有人找到了合适的灵兽,正在试着将其收服。

    而夏生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他只是慢步向前走着,每一步都保持在了一尺半的距离,就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的那般精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但对于河对岸的胡硕而言,时间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脸上的震撼之意溢于言表。

    如果说接下来夏生的一举一动都是一场盛大演出的话,那么胡硕便是那唯一的观众。

    他分明看到,便从夏生踏入希望之野的那一刻开始,这片原野上的一应花草,仿佛都变得喜悦而谦卑了起来。

    夏生所向之处,两侧的丛草纷纷弯下了腰身,就像是在对夏生行朝拜之礼,又像是臣子在恭迎帝王的驾临。

    蓝粉色的秋兰花瓣争先恐后地涌入夏生的身前,就像是皇帝陛下身前的仪仗队,在为他保驾护航。

    这可是希望之野数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奇景!

    夏生何德何能,竟能得此优待!

    胡硕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与夏生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些灵花灵草敬的也并不是夏生这个人,而是敬的他体内的穷桑。

    穷桑是什么?

    是生命之树!

    是花草灵木间的绝对王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草木之内,莫非王臣!

    至少在这片希望之野上,夏生只要愿意,就不会受到半分阻挠,只要他想,就能看遍此处的所有风景,其间一应灵兽,均不会对他产生敌意!

    十丈,三十丈,五十丈……

    不过片刻之间,夏生便已经打破了之前沈徽所创造出来的记录,而他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他还在继续向前。

    八十丈,一百丈,两百丈……

    不知不觉,夏生已经快要走到希望之野的尽头了,或许在春秋书院建院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人能够看到在那尽头之处到底有什么,就连胡硕在获取皇级灵兽的时候,也不过堪堪走了两百一十六丈的距离。

    而现如今,夏生已经再次打破了胡硕的记录,走到了两百二十丈的地方,然后他突然回过头,对着胡硕淡然一笑。

    可惜的是,夏生还来不及去看胡硕此时脸上的表情,便突然被另外一件事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在他侧后方大约五尺左右的草丛中,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似乎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其实更准确地来说,夏生也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幼兽到底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因为在对方红彤彤的脸庞上并没有五官,反而更像是一个大肉墩儿,甚至让人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它的头还是屁股。

    如果说得更直接一些,这头灵兽完全就是把屁股长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那传说中的……屁股兽?

    别说是在大缙王朝建国五百年的历史上,就算是在夏生前八世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屁股兽这种东西。

    所以那并不是它的名字。

    而且身赤如丹火,浑敦无面目,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特征。

    夏生还看到,在它的身下,有六条腿,在它的后背上,还长着四个毛茸茸的小翅膀,浑身上下肉乎乎的模样颇为讨喜,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猪仔儿,在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夏生,显得有些怯怯的。

    夏生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头灵兽是什么,因为这是一位万年前的老朋友了。

    如果单纯从年纪上来说,此兽诞生在这世界上的时间甚至比穷桑还要久远!

    正因为如此,所以此刻的夏生显得非常的意外,非常的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竟然会落魄到了这个地步。

    对方非但已经认不出他的气息了,而且实力境界竟然倒退了这么多,若不是它还维持着当年的样貌,夏生恐怕也不会料到,它竟然还活着,而且就被人豢养在这不句山的希望之野中!

    念及此处,夏生突然心中一酸,然后他朝着那幼兽走了两步,想要将它抱起来。

    却不曾想,对方却反而因为夏生的此番举动受了极大的惊吓,背后两对翅膀匆匆一扇,便带着它钻回了草丛中,向着远方逃离。

    夏生目色中闪过了罕见的急迫,随即身形急闪,赶紧朝那幼兽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夏生体内的穷桑立刻以其独特的方式,向这片原野下达了围捕的指令,于是在下一刻,在那幼兽所向之处,簇簇银草纷纷向它倒卷而来,一朵朵秋兰花拔地而起,如飞蛾扑火一般堆积在它的身前,想要阻挡住它的脚步。

    但让夏生始料未及的是,那幼兽却也不甘就此受俘,而是自腹部发出了一声声长鸣。

    紧接着,整片希望之野都沸腾了。

    原先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无数的灵兽争先恐后自草原上现出身来,万兽奔腾之所向,赫然便是夏生!

    如果说穷桑是一应花草树木之帝王,那么这头幼兽便是此间所有灵兽的主宰!

    见状,夏生心中更加焦急,因为不管他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是希望之野中所有灵兽的对手,更何况,以他那超强的感知力已经发现,在那万兽奔腾之中,甚至有两头尊级灵兽在向自己扑杀而来。

    一个不好,恐怕他真的会命丧此间!

    而且夏生体内并没有飞行类灵物,所以单论速度,他是怎么也赶不上对方的,眼看与那幼兽的差距越来越大,而四周汹涌而来的灵兽已经将他牢牢包围在了正当中。

    再过个一时半刻,就会对他发起冲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即张开口,唱起了一首无比古老的歌谣。

    “执玉醅邀月共飨,第一杯敬天地玄黄,千金樽不须辞,推杯换盏间,在座闲叙四海风光。”

    夏生的歌声非常清脆,但其中却饱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那些古老的音节自他唇齿间发出,仿佛代表了一个远古的文明正在复苏,笼罩在他身上的明橙色灵光也由此而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这不是圣咏,而只是一首简单的酒令。

    只是因为其跨越了一万年的时间长河,所以显得无比的庄重。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夏生疯了,在面临生死危机关头,他不想着如何从众兽的扑杀中突围而出,竟然唱起了歌?

    可偏偏,在夏生的歌声响起之后,那幼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似有些迷惘地转身回头,就这么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原本来势汹汹的万兽也停止了奔袭,目送着夏生慢步朝它们的王走近,一动也不动。

    夏生的声音还在继续:“仰入肚,心怀汤汤,第二杯祭岁月匆忙。人去后,兴未散,再独自饮琼浆,千百个是非壶中量。当年与君挥杯酣畅,道今朝拟醉疏狂……”

    夏生的脚步很轻,也很慢,他的眼中带着怀念与哀伤,声音中带着岁月的沉重,一边哼唱着这首古调,一边走到了那幼兽的身前。

    然后他蹲下身,将对方轻轻搂入怀中,此曲也正好终了。

    “一人一酒唯此一香,当年我亦稚气儿郎。天竟诗才胸中藏,云飞衣衫醺然黄粱,我与我大梦一场。”

    一开始,幼兽还有些抗拒,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很快,它便从夏生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或者更准确地说,这种味道并非来自夏生的身体,而是来自于他的灵魂。

    它能够嗅到他灵魂的气息。

    是那么的亲近,是那么的友善,带着一种,泛黄的旧时光的味道。

    作为这方大陆上同为神一样的存在,他们曾经是战友,是朋友,是袍泽,也是兄弟,它的记忆被抹去了,但它终究还是认出了他那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模样。

    虽然它还不知道他是谁。

    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好在,在下一刻,夏生便告诉了它,它的名字是什么。

    “帝江,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

    帝江?

    这是我的名字吗?

    幼兽的心中有些疑惑,却理所当然地在这两个字当中感受到了久违的亲近之意。

    原来我的名字叫帝江。

    我终于有名字了……

    它喜悦地抬起头来,在夏生的脸上蹭了蹭,之前的警惕与害怕荡然无存,随即又从夏生的怀中挣脱出来,追着自己的尾巴,无比笨拙地跳起舞来。

    看到这一幕的夏生,终于在脸上浮起了一丝和煦的笑容,他知道,这是老朋友表达欣喜情绪的习惯。

    但与此同时,夏生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道窥探之意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他转过头去,随即看到包括沈徽在内的其余十六名少年,以及远在河对岸的胡硕,都正满目震撼地盯着自己。

    于是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又玩儿大了……

    不得不说,此番夏生所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任他之后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将此事完全掩盖下去。

    所以夏生干脆对帝江开口道:“你想不想跟着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闻言,帝江停下了翩翩起舞的脚步,歪着脑袋,显得有些疑惑,似乎不太明白什么叫外面的世界。

    见到这一幕,夏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一万年来,在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实力境界跌落得厉害,就连心智也退化成了三岁孩子一般,让他心如刀绞。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次柔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带进此地,是出于自愿还是被人所胁迫,但你并不属于这里,跟我走吧,外面的天地更加广阔,才是你应该追逐的自由。”

    帝江摇头晃脑地绕着夏生打着转,一会儿蹭蹭夏生的裤腿,一会儿跳到夏生的怀中闹腾着,似乎全然没有将夏生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夏生的这番话对它而言还是太过深奥了,所以一时半会儿它还理解不了。

    但它至少听懂了,这个人类少年想要自己跟他走。

    于是在下一刻,帝江呼扇着它的四只小翅膀,在夏生的头顶盘旋了一会儿,随即一头钻进了夏生的怀中。

    它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也不知道什么是更加广阔的天地,但它至少能感受到夏生的善意,还有一种姗姗来迟的信任。

    作为这片大陆上曾经叱咤风云,雄霸一方的神兽,帝江的境界虽然跌落了,心智退化了,但有一种东西,却是印刻在它骨血中,铭刻在它灵魂中的。

    直觉。

    或者说,那是如同白泽一般的趋吉避凶的本能。

    所以只是在眨眼之间,它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它决定跟着夏生离开这片原野。

    虽然这里有它的很多部下,虽然它一直以为这里便是自己的家乡,虽然这里的世界安宁而美好。

    但它还是决定跟着这个少年去往“外面的世界”看看。

    见状,夏生满目欢喜,却没有立刻带帝江离开,而是笑着又对它说道:“你问问你的这些臣民们,如果它们也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我想,我可以略尽几分薄力。”

    帝江点点头,随即低吼了一声,下一刻,万兽齐鸣,一道道色泽绚烂的灵光冲天而起,以表达它们誓愿永生效忠的心意。

    夏生苦笑着摇摇头:“我可带不走那么多,先选十七只上品将灵跟我走吧,嗯,最好能有一头四尾幻狐。”

    随着帝江的声声长鸣,立刻有十七头将级灵兽从队列中迈步走了出来,谦恭地来到了夏生的身前。

    夏生点点头,一挥手:“跟我走吧,剩下的还请安心于此地继续生活,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与帝江来看望诸位。”

    言罢,夏生与帝江带着十七头将灵,在众兽依依不舍的低鸣中,缓缓朝着希望之野的出口处行去。

    行至距离地下河还有六十五丈的地方,夏生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沈徽,向他招了招手。

    沈徽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带着一些期许的目光走了过来,憨笑地对夏生问道:“不知道夏教习唤我何事?”

    夏生微微颔首,一抬手,指向自己身后的那十七头将级灵兽,笑道:“选一个吧。”

    闻言,沈徽立刻眼前一亮,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夏教习……此言当真?”

    夏生顿时挪揄道:“你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要要要……怎么不要……”沈徽顿时急了,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一头剑齿虎,再也不撒手了。

    夏生笑了笑,然后对这那虎灵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剩余的灵兽继续向前走去。

    又向前走了三十丈左右,夏生看到不远处已经有两三个考生在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于是他笑着点点头:“上前来挑选将灵吧。”

    那两三名学子立刻齐声欢呼了一声,赶紧撒腿跑到近前来,先规规矩矩地对夏生行了礼,这才无比感恩地挑选起适合自己的灵兽起来。

    待几人选择完毕,夏生这才迈步继续向前,他的步伐与来时一样不疾不徐,却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与未来。

    随着他每一次停下脚步,身边便会减少一些灵兽,而相对的,则有数名新入学的考生欢呼雀跃,喜不自胜。

    一直走到距离河岸还有十丈的地方,夏生的身边除了帝江之外,已经只剩下两头灵兽了。

    其中一头,便是夏生指定要来的,并故意不让众人选走的四尾幻狐。

    最先出发的那位叫做周勃的考生早就规规矩矩地候在了路边,夏生来到他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你可就没得选了,这四尾幻狐是我留给别人的,可别怨我偏心。”

    周勃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感恩戴德地开口道:“不敢!此番能够获取一头上品将灵,已经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夏教习宅心仁厚,此番恩德,周勃定不敢忘!”

    夏生满目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将最后一头将级灵兽交到了周勃的手中,随即带着帝江与四尾幻狐,继续朝着河对岸行去。

    片刻之后,夏生再次跨过了地下河,回到了胡硕的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此时的胡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毕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生,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憋了大半天,他才终于有些局促地开口道:“你……你回来了。”

    夏生点点头,轻声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胡院士跟我说过,昔年你初入希望之野的时候,获得的是一头上品将灵……”

    说着,夏生突然转过身,抬手指向河对岸的整整十六名新生,豪气干云地开口道:“现在,他们也是!”

    夏生的这番话一出口,任胡硕再如何巧舌如簧,也难以辩驳。

    因为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可令夏生有些意外的是,胡硕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羞愧或者恼怒,反而在片刻的慌乱之后,重新冷静了下来,随即突然躬下身,对夏生行了一礼。

    “虽然我不知道夏教习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但我必须为这十六名学生,为书院的未来感谢你。”

    话音落下,夏生顿时轻轻眯起了眼睛,笑着道:“有些意思。”

    胡硕抬起头来,直视着夏生的双眼,肃然道:“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是因为钟薇薇,因为我是钟薇薇的老师,所以我必须为她讨一个公道,但与此同时,别忘了,我也是春秋书院的分院长,夏教习此举为我书院学子谋得了太大的好处,稍后我定会向勋禄殿为你请功。”

    夏生不知道胡硕的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但对方如果真的肯因为此事向后退半步,也的确在无形中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他自然乐见其成。

    于是夏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当即准备带着帝江和四尾幻狐离开此处。

    却不曾想,胡硕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可夏教习身边的这两头灵兽,按规定,却是不能带出希望之野的。”

    夏生回过头来,眉梢微挑:“什么意思?”

    胡硕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谓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沉声道:“按照书院规定,但凡进入希望之野的学子、教习、院士人等,均只能选择一头灵兽融入己身,或者用锁灵环带出此地,可夏教习此番不仅择选了两头灵兽,而且既没有当场融体,也没有将其锁入灵环中,请问,是和用意?”

    夏生沉了一口气,指着四尾幻狐道:“这头幻狐并不是给我自己选的,而是给另外一名新生准备的,在之前招考当中,我观那人是个可造之材,或许可以被择入今年春闱之阵中,故特给他留了一头合适的灵兽。”

    “哦?”胡硕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生,问道:“敢请教,是哪位新生?”

    夏生并没有隐瞒:“九江郡,墨渊。”

    胡硕点点头,说道:“此番新生中的灵武双修者,都先行跟随唐院长去了神兵阁,稍后也会由我带来希望之野的,如果夏教习不介意的话,这头四尾幻狐,便由我交给那墨渊吧。”

    夏生犹豫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如此,不如胡院长跟着我一同出去,亲眼看着我把这四尾幻狐交给墨渊?”

    胡硕不禁笑了:“怎么,夏教习信不过我?”

    夏生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当然信不过。”

    闻言,胡硕目色微凝,又一次开口强调道:“我之前便与夏教习说过了,我作为书院分院长,一切自会以书院的利益为重,所以夏教习不用担心我会做出有损书院利益的事情来。”

    “是么?”夏生冷然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胡院长明知我是书院教习,而且身兼今年春闱领队,却在书院前坪对我悍然出手,敢问,是为何?真的……是因为钟薇薇的关系吗?”

    此言诛心!

    胡硕面色骤冷,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夏生摇摇头:“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纯属好奇罢了,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胡院长是否真的公私分明,一切以书院利益至上,我想,只有你自己最为清楚。”

    夏生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让胡硕一时之间脸上变得阴晴不定,但在片刻之后,他还是坚定地拦在了夏生的面前,重申道:“不管怎么说,规矩就是规矩,若夏教习想讲这头四尾幻狐带出希望之野,是断无可能的!除此之外,我还想请你解释一下,这另外一头灵兽是怎么回事?”

    胡硕作为之前那场原野暴动最直接的见证人,他可是看得很清楚,今日一切的意外的始作俑者,便是夏生怀中的这头幼兽!

    胡硕虽然认不得这是什么灵兽,但至少有两件事情他很明白。

    第一,此兽作为希望之野万灵之主,栖息在希望之野的尽头,品阶绝对不低!

    甚至很可能是那传说的圣阶灵兽!

    第二,以夏生小小灵师境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将此兽融入灵窍的,如此一来,就定不能让他将此兽带离希望之野!

    就算夏生想要用锁灵环将帝江带走,恐怕他也找不到如此高品阶的锁灵环能让其栖息!

    如果沈徽此时就站在胡硕对面的话,一定会说,他仿佛从胡硕的眼中看到了些许诈意,但胡硕此番却是以院规为理由,站在了事理的制高点,同样令夏生无从辩驳!

    不过刹那间,夏生已经明白了胡硕心中的算计,于是他突然笑了:“如此,便遂你所愿。”

    言罢,夏生低下头,对怀中的帝江柔声道:“老朋友,委屈你一下,请你先融我灵窍,助我破镜!”

    在这一刻,夏生并没有对帝江承诺,待离开此地之后,他会不会主动将其从灵窍中剥离开来,还它自由。

    因为不需要。

    他与它是朋友。

    更重要的是,待帝江恢复全盛之实力,如果它想离开夏生的灵窍,夏生即便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对帝江这个层面灵兽而言,早就超出了这世间普通的灵道修行者与灵兽的关系,即便融入了人类灵窍,也可随时离开。

    胡硕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

    帝江早就不是圣灵了。

    而是神灵。

    所以在下一刻,便在胡硕那无比惊骇的目光中,帝江毫不犹豫地化作了一抹流光,刺入了夏生的小腹中。

    与此同时,夏生体内的明橙色灵气肆意荡开,气浪吹拂到地下河的水面上,让其急剧沸腾,灵意掠至头顶的钟乳石上,引得地动山摇。

    就连胡硕也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体内的湛蓝色灵气自发而起,用以抵御那强横而古老的气息!

    这强烈的灵气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三息之后,夏生狂乱的黑发便重新安垂于身后,暴烈疾舞的衣角重新荡落于身侧,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安谧。

    夏生脸上的笑意依旧,看向胡硕的目光冷冽而深沉,但他体外的灵气光辉,已经从明橙色,顺利转为了杏黄色。

    他已经不是灵师了。

    而是灵将。

    自始而终,只用了三息之间。

    三息之后,立地成将!

    这一切就这么在胡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神秘的异兽融入了夏生的灵窍,再眼睁睁地看着夏生当场破镜,从一介灵师晋升灵将,而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大缙王朝五百年历史当中,修行者的地位之所以比普通民众要高那么多,便是因为修行一途太过艰难。

    譬如春秋书院三年招一次新生,而今年也不过从万千学子中挑出了三十二个可造之材。

    可想而知修行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在这其中,灵修的晋升难度,又比武修的晋升难度高了一个档次。

    还是那句老话,修武之人至少还能依靠自身的天赋、努力在修行路上缓慢攀爬。

    而修灵之辈首先要靠的是什么?

    是机缘!

    说的粗俗一些,就是靠运气!

    能否找到合适的灵物开启灵窍要靠运气。

    能否让本命灵物进一步进化、提升品阶,要靠运气。

    能否在灵将境、灵皇境、灵圣境之前找到下一头灵物,既需要符合品阶要求,还需要与已有的灵物产生配合,不能相互排斥,仍旧要靠运气。

    所以在皇阶之后,灵修比武修更强,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想要成就一位灵皇,比一位武皇所需要付出的努力要多得多!

    甚至还需要依靠所谓的机缘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修灵不易,所以当灵道修行者有希望突破下一境界的时候,往往都是慎之又慎的,即便找到了合适的灵物,也需要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巅峰,再辅以合适的丹药催动,请来最值得信任的亲人、老师在一旁指点、护持,才敢进一步融灵。

    所以当初在羊角湖畔的时候,即使叶小娥捕获了冰甲角魔龙,也只是将其缚于锁灵环中,而没有当场融灵。

    所以此刻在希望之野上的那十六名新生学子,也没有一个在获得上品将灵后立刻选择将其融入灵窍的。

    即便是沈徽也不敢这么做!

    是以就连胡硕也没有料到,夏生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将那神秘的幼兽融入自己的灵窍。

    他更没想到的是,夏生竟然这么轻松就融灵成功了!

    只用了三息之间!

    如果这一幕落在唐子安等武修的眼中,或许还没那么震撼,可偏偏,胡硕本身就是灵武双修者,在场的十六位书院学子也是纯粹的灵修。

    此事带给他们的冲击,甚至无异于当日秦家族比中秦嫣以灵修之资战胜秦然的那一刻!

    可事实就是事实,夏生此时体外若隐若现的那一层杏黄色灵光,正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场间的所有人,他已经成功破镜至了将级强者!

    一举跨越了灵道中最难跨越的四道门槛之二!

    胡硕满目骇然地看着夏生,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任由他身为堂堂尊者,春秋书院分院长,也被这一幕给吓到了。

    足足用了快一刻钟的时间,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破镜……”

    夏生对于这样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淡淡耸了耸肩,笑道:“是的,我现在是灵将境了,如此,我想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胡硕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夏生语气中的讽刺之意,连声再道:“可……可……这怎么……怎么可能!”

    夏生走上前去,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胡硕的肩膀,开口道:“没什么不可能的,这种事情,等你以后见得多了,习惯了就好了。”

    说完,夏生又转过身,对河对岸同样目瞪口呆的十六名少年学子微微颔首,随即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着这地下岩洞外行去。

    胡硕满脸发懵地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去阻止夏生带走四尾幻狐,直到那十六位新生从河对岸来到他身边,他还有些在状况外。

    “胡院长,那夏教习怎么能这么轻松就突破了灵将境?”一位学生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学生不懂的,自然就要问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所以为学生解答疑问,本来就是胡硕的职责之所在。

    可回过神来的胡硕却是满脸恼火,狠狠地拂了拂袖袍,闷声道:“我怎么知道!”

    闻言,众人顿时愣了。

    于是又有人虚心求教道:“那请问胡院长,夏教习融入灵窍的那头幼兽究竟是什么?”

    胡硕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终于还是咬着牙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末了,那位叫做周勃的新生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么胡院长,希望之野上那层看不见的壁垒究竟是什么?为何我们连百丈都走不过去,夏教习与我们同为灵师境,却走了那么远?”

    胡硕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未回答周勃的问题,而是对所有人开口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宣扬出去,否则按院规处置!另外,大家如果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在私下里去咨询夏教习,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待会儿会有别的院士带你们前往宿舍,发放书院院服的,都回去吧。”

    说完,胡硕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催促着一众新生离开,终于险而又险地避免了一问三不知的窘境。

    而另外一边,夏生却是早就走出了岩洞,回到了地面上,几位守阁院士看着他一个人走出来,还有些奇怪,正想要询问几句,却不曾想,夏生干脆利落地一个加速,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只留下阵阵尘烟。

    待他重新现身出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春秋书院的神兵阁门外,正巧碰到唐子安领着江柒柒、墨渊、秦远洋等人踱步出来。

    见到夏生出现,唐子安不禁微微一愣,问道:“这么快就选好灵兽了?”

    夏生点点头,却没有将视线落在唐子安的身上,而是开口唤道:“九江郡,墨渊,出列!”

    墨渊瞪着一双桃花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夏生,但从身份上来说,夏生是教习,而他只是一介新生,对于夏生的命令,他是不能拒绝的。

    所以在下一刻,墨渊硬着头皮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在唐子安狐疑的目光中来到了夏生的面前。

    “见过先生。”

    夏生点点头,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头毛茸茸的灵兽,放到了墨渊的手中,缓缓开口道:“我在复考中观你是个可造之材,故特此从希望之野中给你寻了一头四尾幻狐,望你能不负书院的栽培之恩,日后为书院立功、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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