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张无邪不玩躲猫猫
“奶奶，我不饿……”
“囡囡乖，再吃一口。”
残破的庭院中，燥热毒辣的太阳晒得墙体都开裂斑驳，在岌岌可危的土墙根下，苍老的妇人怀抱着骨瘦如柴的幼女，蜷缩在角落的荫蔽里。
“奶奶……我不饿。”
女孩眼中无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她已经虚弱得看不清东西了，只是凭借本能啃食咀嚼着老妇人递到嘴边的饼子。
饼子很苦，吃在嘴里像是在嚼着理不清的线团，直到腮帮子都发酸才能勉强吞咽。
她真的不饿，肚皮已经撑成了小山包，只以为是吃得太撑失去了抬手的力气。
“囡囡，再吃一口吧。”
老妇人以为是女孩嚼累了，将饼子掰碎了凑到女孩的唇边，可这次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女孩的牙关了。
“奶奶，我困了。”
女孩轻微地摇了摇头，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几乎让她本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漆黑。
‘我想要睡觉，天就黑了呢。’
女孩本想这么和奶奶打趣，但她太困了，困到连嘴巴都先她一步睡着，再难以张开。
“囡囡，囡囡？”
女孩没有回应让老妇人心里一惊，她的手杆太细了，不及两指一绕，根本摸不出脉搏，只能摸到骨筋。
老妇人如枯树枝丫的手颤抖着，在女孩面前进退维谷，生怕探不到她的鼻息。
她老了，眼昏耳鸣的，就连思绪也不再灵光。
这片土地已经榨干了她的一生，如今又要带走她仅剩的亲人。
老妇人低头默念着，不知在向着哪路神明祈祷。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在求什么。
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女？
一个吃饱穿暖的来世？
还是说，一个面对现实的勇气。
在感受到孙女气若游丝的鼻息时，那一瞬间老妇人是欣喜的，但紧接着陷入了无尽的懊悔和彷徨。
这遍地苦难的世界还有弥留的必要吗？
人是矛盾的，上一刻有多信奉，这一刻就有多憎恶。她害怕，这是耗掉孙女来世福报的回光。
“对不起……”
没来由地说出这句话，老妇人轻拥环抱着瘦弱的女孩，额头相贴，贪恋着对方的体温。
轻轻晃荡着身子，有节奏地拍打着女孩的脊背，像是摇篮那般，像是以往那般。
“宝儿~宝儿~快睡着~”
“月儿~爬上~弯树梢~”
“风儿~沙沙~唱歌谣~”
“甜蜜~梦乡~快来到~”
……
两人就这么摇啊摇，晃啊晃，像一片徐徐飘荡的落叶，失去了倚靠，失去了养分，直到坠落大地，碾落成泥。
曾经郁郁葱葱的北萦已是一片破败凋零，在炽热的夏日中，落叶如飞雪一般纷纷扬扬。
……
北萦南，万安县。
这座有着两万余居民的小县城如今已人去城空，目之所及皆是砖瓦断墙，建筑的主体裸露在外。
门板，房梁，都被拆走，地面的草皮也被掘空，甚至亭中的老树都只剩下一个墩。
一路走来，大道宽广，张无邪没有看见一个活人，也没有看见一具死尸，仿佛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佛韵在告诉他，这里曾有人来过。
“呼……”
轻吐一口浊气，张无邪来到小城正中，灵识散播四方，搜刮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
没有人，没有棺椁，也没有白骨，它或许曾经繁华过，如今的确只是一座空城。
“也好。”
张无邪喃喃，直接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静静等候着，等到魏灵曦与摇光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师兄，按你的要求，阵法已经布置好了。”
“好，辛苦了。”
伸手接过魏灵曦手中的阵旗，张无邪起身便向外走，却发现少女仍在原地，
“怎么了？”
“我……我也要留在这里。”
魏灵曦的短暂犹豫很快便化为了坚定，她从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我也想和师兄一起战斗。”
“嗯？”
张无邪一愣，看着往那儿一站跟个小手办似的师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伸手rua着她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揶揄道，
“所以灵曦这段时间修行这么努力就是因为这个啊。”
“不可以吗？”
魏灵曦眨巴着眼睛，手掌抬起，掌心一枚水蓝色的灵纹出现，然后开始分裂，一分二，二分四，不断汲取着空气中的水属性灵气，开始指数级的增长，短短数息便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水球将两人和广场笼罩在其中。
张无邪看着这个碧波囚笼，那每一条畅游其中的游鱼都是一枚灵纹，水壁上密密麻麻的水波让他想起了大海中的沙丁鱼群。
虽然全是由炼气级的灵纹组成，但精巧繁复的术法结构加持下，量变产生质变，就是筑基修士吃上这么一下不死也要重伤。
少女不知道会不会拖他的后腿，于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天枢上人收徒的目光的确很刁钻，当然，摇光是为数不多的污点。
“很棒！”
张无邪称赞着，对于刚开始修行不过几日的魏灵曦来说，出手就是这种强度是有些超模的。
“但还不够。”
伸出手指，点在鱼群的尾鳍处，一道灵气灌入其中的关窍，仿佛是给精密的仪器卡上了发条一般。
灵纹集群的平衡被打破，再无法维持原本的形态，崩散开来，环绕的水牢也如水泡一般“啵”的一声化为水汽消散。
“斗法不单是拳脚，术法的交锋，还要有必胜的决心和必须出手的觉悟。”
看着术法被破，脸色有些苍白的魏灵曦，张无邪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直视少女清泉般的眸子，
“别急嘛，跟着师兄混，少不了架要打的。”
“那这次也是非战不可吗？”
魏灵曦听不懂，但她知道与前些次的战斗不同，这一次他们才是主动挑事的一方。
“应该吧。”
对于魏灵曦的疑惑，张无邪给予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望着这座无人之城，他的眼中有光芒闪烁，仿佛自断壁残垣中见到了这里曾经繁华的过往，人群如流水，旗幡若丛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闭上眼，张无邪手持着阵旗，开始在中央广场中走着尺步，一步一踏一枚灵纹种下，一拧一转一笔铁画银钩。
随着他有板有眼地踱步，魏灵曦感受到了四周的灵气无论属性尽皆被唤醒，翻滚躁动着，跟着张无邪的步伐在平坦的广场上勾勒着闪耀灵光的仪轨，一股抗拒之力将她和摇光弹出。
受到吸引的诸多灵气，自行化作了灵纹显露于世，各属性混杂却不冲突，泾渭分明地萦绕着中央的张无邪，仿佛是一道轮转的彩虹。
张无邪踏步朝东 ，诸多灵纹飞出，在空中融合纠缠化为一粒种子，倏忽栽进土中。两手上抬，一株青苗破土而出，转瞬化为一根巨木伫立，不断吸收着更多的木属性灵气。
转身朝南，张无邪伸出右手，多重赤红色的环状灵纹绕着手腕旋转，中指与拇指轻擦，“啪”的一爆响，火星四溅，打得灵纹崩碎，虚空生焰，吞噬着周遭灵气为其柴薪。
挪步朝西，左手立起剑指，张无邪口中高喝一声“铎”！玉牌储物空间中的璇玑石与天罡砂应声而出，在南边的浮空虚火中燎过，璇玑石被熔化，那抹星辰道韵想要逃离被天罡砂所包裹，形成一道悬浮于西的剑胚，攫取着天地间的庚金之气。
张无邪再将身一扭，面朝北方手掌旋握成拳，将方才魏灵曦被打碎的术法和四散的灵气汇聚于掌心，道道重力灵纹浮现，不断压缩凝练直到化水成冰，结出一朵六棱冰花。
金、木、水、火齐备，四象阵基已成。
回到场中央的张无邪将手中阵旗由小变大，猛地插入地面，轰隆不绝的声响与震荡中，一座摘星高台裂土而出，张无邪赫然立于其顶，俯瞰着整个万安县城。
【阵法·五行现天】
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同样的晴朗不仅出现在万安县，而是笼罩着整个北萦郡。
呼风唤雨术即使是筑基修士也能学会，但北萦大旱的背后有一只大手，遮住了天穹，使其不得降下滴雨。
徐灵萱，徐禧生，都想让他去碰一碰。
可是北萦郡太大了，张无邪没有度厄僧的耐心，去走遍生活着百万人的土地。
懒人有懒人的办法。
“这叫……我不见山，山自来！”
大阵阵眼，张无邪以身体小五行驱使着万安县这方天地的大五行，那些阵基便是杠杆。
“轰隆隆~”
烈日当空的白昼传来闷雷，那是天上意志到来的宣告，祂在注视着渺小的启阵者，亦是在问询呼唤的缘由。
直到张无邪手掌一翻，托举出那一道雷弧。
‘我的东西可没那么好黑的。’
张无邪嘴角露出痞笑，把雷弧朝着天顶一掷，仿佛要扔到太阳里去。
“轰隆！”
更加震耳欲聋的雷声席卷，那道雷弧如律令一般撕开了天幕，大团大团的如墨浓云泄露而出，不到片刻便铺满了整个万安县，如巨城横亘，遮天蔽日，还在滚滚向外数里之外蔓延而去。
我去找他？不，让他们来找我。
猎猎狂风吹得张无邪衣袍飞扬，空气都变得湿润，他的目光悠远，遥望着北方。
久经干旱的北萦一隅，此刻，雨幕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