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钓鱼了
就在何聪慧为他们想出钓鱼执法的歪招而自鸣得意时，团结乡政府也被人钓了一次鱼，惹了一场麻烦。
事情出在收屠宰税上。团结乡的农户们有着家家养猪的优良传统。少的养个一二头自己杀来吃，多的养个三四头甚至十来头。猪养多了肯定自己吃不了，需要猪贩子来收购和销售。
一般的猪贩子都是本乡本土人，即便收来杀也是到本乡杀本乡卖，内部消化了。这样的话，这个屠宰税最终还是交在本乡，没有流失到外面。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外面来了个猪贩子，动辄收十几头甚至几十头，你说你要把屠宰税交到团结乡，团结乡自然不会管，还乐得猪贩子们来个竞争，更有利搞活流通抬高猪价，最终让团结乡、团结乡农民受益。
可这家伙偏要无事生非，他偏要把屠宰税交到邻近的司门镇，司门镇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但团结乡财政所、政府领导包括税收代征员可气坏了。
要知道，一头猪的屠宰税款就是十二元，十头就是一百二拾元。收上一千头，就是一万二了。这可是一笔重要的财源啊。并且相对其它税源来说，屠宰税容易收取，征收成本很低。
这猪贩子如此骚操作，一次两次团结乡政府忍了，希望他“浪子回头，知错就改”。但眼见这家伙长期如此，根本不把团结乡政府放在眼里。团结乡政府也就不能忍了，组织财政所和代征员到路上堵了几次，双方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这天，根据线报，团结乡政府得知这个猪贩子正在吊棚村收猪，于是悄悄地组织了财政所、代征员及何聪慧等其他几名乡干部，由主管财政的黄乡长带队，在吊棚村内的省道上用木马设了个简易的卡子，大伙守在一旁，静候猪贩子的到来。
一会儿，猪贩子的车果然过来了。只见一个大解放车厢上焊了个铁架子，分了上下两层，足足收近百头猪，在黄乡长眼里，那可是白花花的一千二百块税款啊。
黄乡长立即带着胡华辉、何聪慧等人冲了出去，拦在大解放前面。
“何冬冬，停车停车，接受检查。”何聪慧和胡华辉一左一右，黄乡长居中站，把车拦了下来。
他们早把这个猪贩子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猪贩子名叫何冬冬，是水皮乡的农技员，身份和团结乡的陈清柏一样。不过这家伙是个不安分的主，嫌农技员工资低，又是财政差额拨款，于是办了停薪留职，做起了生猪生意。几年下来，很是发了点小财。有了钱了，腰杆子也变硬了，眼睛也开始往上瞧了。
听见黄乡长的叫喊，何冬冬让司机把车停下，伸出头，“黄乡长，有何贵干啊？”
“有何贵干？明知故问，收屠宰税。”黄乡长根本不和他啰嗦。
“我和汉宁县肉联公司还有税务局的说好了，把猪运到那里，等宰杀时再交。”
“岂有此理，团结收猪，县里交税，今天就在这里交。”
“那不得行，和他们说好了的我又变卦，我以后还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我不要收猪了啊？”
“那是你的事！今天你这税款必须交到团结。”
“黄乡长，不要逼人太甚，是不是今天不交到你们团结你们就不撤这个卡子了。”
“那还用说。”
“好吧，我交。”何冬冬叹了口气，服软了，爬下车来，老老实实把税交了。
黄乡长看胡华辉开好票，收好钱，手一挥“小何，你们去把木马搬开，不要挡着我们财神爷的路了。”
何冬冬一言不发，默默地爬上副驾位置，指挥驾驶员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8：00，汉宁县电视台《直击现场》栏目突然播出一段录像，画面正是黄乡长在吊棚公路上设卡收税的前后经过。
录像最后的画面旁白音是：“是谁给了团结乡政府权力和勇气在省道上设卡收费？是谁在刁难我们的纳税大户？治理公路三乱，保护正常经济秩序，保护纳税人合法正当的利益不能停留在口号上，更应该落实在行动上……”
而此时的团结乡政府还没装有线电视，收看不到汉宁县电视台的节目，对此懵然不知，他们还沉浸在又多收了一千二的喜悦当中。
晚上8：30，李乡长接到第一个电话，是县委书记牛一群亲自打来的。
李乡长诚惶诚恐接过电话，“李建国，你怎么搞的，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到省道上设卡收费，你不知道国家刚刚出了个治理公路三乱的（国发〔1994）41号文件吗？”
李乡长一头雾水，“什么三乱？什么文件？”
“你呀你，平时不学习，（国发〔1994）41号文件都不知道，难怪敢上省道上设卡，你牛你牛，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说清楚情况。”
李乡长放下电话，犹自一头雾水。不过这还真怪不得李乡长。当时的《国务院关于禁止在公路上乱设站卡乱罚款乱收费的通知》（国发〔1994）41号，该通知平时称为“治理公路三乱”)文件刚刚出台，就是汉宁县委县政府也才刚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组织传达学习，乡级政府又怎么会知道。
这个文件规定，只有如下几种情况可以在经省一级政府批准的公路站点设卡查车：一、公安交通部门（交警）可以在其设立的公安交通检查站查车。二、 交通部门可以在其设立的交通稽查站查车。三、林业部门在其设立的木材检查站查车。四、畜牧（农业）部门可以在其设立的畜牧检查站（动物检疫站）查车。五、为了打击犯罪，公安部门需要在公路上拦截、检查嫌疑车辆时，可以临时设卡查车，但任务完成后必须即刻撤离。六、治理超限超载办公室（一般由公路部门、交警、交通等单位抽调人员组成，由公路部门牵头)在设立的检查站点(治超点)查车。因此，除上述部门或单位在规定的站点和时间内可以查车外，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设卡随意拦查过往车辆，否则就是“公路三乱”。
李乡长虽然不知道文件，不过他记住了文件文号，当即找来李秘书，“给我查查这个（国发〔1994）41号文件，看我们收到没有？到底是个什么内容。”
李秘书赶紧去查，好半天才回来，“报告李乡长，没有找到。”
“继续找。”
这当儿，李乡长又陆续接了好几个电话，有县长的，有分管财政的副县长的，有几个玩的好在新区当局长主任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问团结乡在省道上设卡收税的事。
此时，李乡长也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托在新区的老同事找书记说的那个文件，一边让人叫来黄乡长，恼怒地质问：“怎么回事？”
黄乡长此时也知道了新区电视台现场直击栏目播出的事情，他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啊，这狗太阳的何冬冬，居然把我们当鱼钓，偷偷录像，我饶不了他。”
“哼，现在不是我们饶不饶他！而是怎样让他饶过我们，这狗太阳的可是有图有真相。”
“要不，我们找下司门镇的许书记，听说他和何冬冬有点亲戚关系。”
“没用，许国荣巴不得我们闹僵，好让何冬冬把税交到他们司门镇。”
“要不找下赵市长，他管农业。”
“现在的人不怕官，只怕管。何冬冬一个农技员，离赵市长隔得太远，何冬冬认得他赵市长姓秋！（汉宁俚语，根本不鸟他的意思）”
黄乡长想了一下，终于说到：“李乡长，说到不怕官，只怕管，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火烧眉毛了还讲究这个，讲！”
“那我说了。”
“说”
“前段时间不是有传言说，你如果不当团结乡的书记就会去当汉宁县农业局长嘛。你干脆跟何冬冬挑明了说，做人不要太绝，你马上要当农业局长了，到时中止他的停薪留职手续，把他调到团结乡来当农技员，看他怎么办？除非他铁了心辞职，否则他应该会见好就收的。”
李乡长大喜“果然好计策，即使我不当农业局长，但只要我们在现在的袁局长身上使把力，一样能达到这效果。”
“不过，明天牛书记那里你怎么交待？”
“不用担心，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搞定了何冬冬，书记那里就好说话了，就说这是个误会。”
“好吧，我明天一早…不，今晚连夜去新区找何冬冬。让他发个声明，说是误会。他要坚持不让，大不了鱼死网破，到时我和他就不是公仇而是私恨了。”
当晚，黄乡长果然连夜找到何冬冬，在他的软硬兼施下，何冬冬终于让步，答应发个声明，但条件是团结乡不得再干涉他交屠宰税的事，他愿交到哪里就交到哪里。
黄乡长见何冬冬松了口，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至于何冬冬今后的屠宰税爱交哪里交哪里，管他是不是偷税漏税通通与团结无关了。
第二天，李乡长赶到县委，找到牛书记，先自我批评了一番，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书记作了详细汇报，并说事情已得到妥善解决。最后还不忘向书记表态：一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牛书记听了李乡长的汇报及处理结果，也松了口气，对李乡长的做法表示了肯定，作了几点最高指示后也没再追究。还让文秘室找出一份国务院发行的《政务周报》让李乡长带回去学习，上面登有《国发〔1994）41号》文件全文。
李乡长回到乡上，把结果向大家通报了。大家得知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只有黄乡长恨恨的说，“便宜了何冬冬这个狗太阳的，我们乡今年的税收任务更难完成了。”
对团结乡政府来说，这件事造成了一定影响，但不大。但这件事却深深的影响了何聪慧“何冬冬，一个农技员而已，敢停薪留职敢下海闯荡，还能闯出一点名堂，令他们的李书记都不得不认怂。不论怎么说，这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一个牛逼的人，他的勇气、智慧和能力都有其过人之处。反观自己和陈清柏，一个农技干部，一个农技员，仅仅二千块钱管理费，就让两人低下了并不高贵的头颅。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何冬冬一样，不用再“摧眉折腰事权贵”啊，就凭自己这一介乡干部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