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杀意
贺辞坐在河边,身边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用一块布在河里沾上水,擦拭着手里的一只白鞋。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的动作很轻,一脸认真的样子,像姑娘家在绣花,看得孟河有点想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孟河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
贺辞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其实孟河知道,从启程的第一天开始贺辞就一直在擦拭这双鞋。
“我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在她的身边。”孟河望着在星空下流淌的漆黑的河水。
贺辞从鼻子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无论怎么擦,那双鞋上总有一块棕红色的污斑,还是因为孟河打扰到了他。
“我们认识么。”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孟河苦笑了一下,“桑花节。你就站在殿下身边。”
“往年的桑花节,都是我和殿下一起过的,还有殿下的两个哥哥。”孟河继续说。
“哦,反正以后的桑花节,”贺辞把布重新在河水里洗净绞干,淡红色的水从他指缝里流过,“都是我陪她过。”
孟河哑口,不再说话了。又待了会儿,他就离开了,走之前递给了贺辞一块干净的帕子,“用这块吧。”
回京的一路上,孟河都未曾听到过南山和贺辞说话。
拿下回纥的那天夜里,他们吵得很凶。燕山王问南山是不是只要降了就可以活着,南山迟迟没有回答。谁都没有想到,燕山身上竟然藏有暗器,他猛然朝南山扑来。还好孟河反应够快,直接出剑封喉,鲜血四处喷溅。
他转头看向南山:“殿下,无事吧?”
贺辞整个挡在南山的面前,孟河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玄色的衣襟上全是燕山飞溅出来的血,污浊斑斑。
“……我的鞋脏了。”南山的声音响起,就像一只脆弱清幽的风铃摇晃在荒漠中。好像下一秒就要在风中裂开一样。
她的视线从下往上,透过贺辞的肩膀,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燕山,又慢慢移到旁边。祝珧紧紧搂着怀里的吉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
南山的声音变得很冷很冷,“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当初你明明承诺,会替我杀了燕山,用他的命来换吉宗的命。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才死?他说这回纥亡在你手里,倒也没说错。”
“什么术法灵力,你连这都信。”南山低眼看着祝珧,“你那个大王根本就不相信,只是你一直在他耳边吹风。他不过是为了博你一笑。”
字字句句扎在祝珧的心上。
“杀了他们。别浪费时间了。”南山对贺辞说。
贺辞没有动手。
南山皱了皱眉,“你没听到吗?我让你杀了他们。”
“可你说了要救他。”
“随口一说而已,他们留不得。”
“他只有七岁,又从未见过你的样子,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杀他?”
“我说杀就杀,你哪来这么多问题?你只是个死士而已。”
“你会后悔的。”
说到后面,南山开始不停地咳嗽。
“你别碰我!”她甩开贺辞的手。
“你需要休息。”
“你杀了他们,我就可以休息。”南山捂着胸口,抬起头,看着贺辞。眼里的杀意让孟河觉得很陌生。
贺辞没理她,直接把她扛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贺辞,你放肆!放我下来!”南山在贺辞的肩上不停地扑腾,如卵击石。
一直回到南山的屋里,还在吵。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回纥已经没了。他们没必要死。”
“斩草需除根,你妇人之仁。咳咳……咳……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南山被贺辞强行放在在床上,更是气极了。她瞪着眼睛,喘着气。
贺辞低垂着眼,拉过她的脚,一下子就把她的鞋脱了。“赶紧睡觉。”他的语气也和以前不一样,听得南山更莫名生气。
“我不要你了!”南山猛然推了贺辞一把,他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她的嘴唇咬得紧紧的。脸上两坨气鼓鼓的红晕,也掩不住苍白。
那夜他从南山的屋里出来,就打了盆水,坐在她屋外,沉默不语地擦着那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