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大明春秋》的拍摄地点在隔壁古镇，舟庄。
当年明王朝的都城，现在已经变成只有几万人口的古镇，景象不复当年，但时常会有剧组来这取景拍摄。
一个小时车程后，谢明舟走下车，前方搭建着密密麻麻的拍摄棚。他的试演时间其实是在明天早上，提前来主要是想看看，自己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得知拍摄地点在自己的故乡，谢明舟很是欣慰。
一路上墙灰土瓦，街道破旧，两侧还能看见卖传统手工艺品的老人。而曾经的这里，市井热闹，人来人往。
谢明舟眸光微闪，蹲下身在一处地摊上，以前小时候在皇宫里，他的母妃也特别喜欢教他在紫檀木上雕刻花纹。
触动了回忆，他细心挑选了几个木雕小人，再买了雕刻的黄杨木板和玉丸刀，以后没事可以雕着玩。
谢明舟循着上一世的记忆，一路走到棵凤凰花树下。没想到过了百年这棵树还在，刚立春，干枯的枝叶上沾着零星的火红。
上一世，他就在这棵花树下，告别了自己英年早逝的一生。就像头顶火红的凤凰花，绚烂到极致便凋零。
谢明舟走到树边闲散地坐下，阳光洒在脸上，带着慵懒。他掏出袋子里的木头和小刀，难得随心地雕刻起来。
上一世政务繁忙，走得早，这一世难得能享受阳光。
这时几米外的街角，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路旁。
豪华的车内，秘书恭敬道：“傅总，我们到了。”
傅沉故长腿一迈，缓缓走下车。
秘书看着傅沉故高大的身影，暗叹傅总真是对明王朝的历史爱的深沉，虽然事业繁忙，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每月都会抽出半个小时，来明帝的故乡游览一番。
傅沉故朝前望去，不远处就是明帝的皇陵，而皇陵前的花树，正是明帝逝去的地方。
他走了没几步，以往空无一人的花树下，此时正懒懒靠坐着一个貌美青年 。
青年明艳的桃花眼轻垂着，专注雕刻着手里的黄杨木，浑身散发着明媚慵懒的气质。
傅沉故目光非常常见地顿了下，他看清青年的长相后，敛了神色。
竟是谢明舟，前几日在综艺上破了他局的小演员。后来，他也从秘书口里得知，是被他那小侄子玩弄的秘密情人。
他一向厌恶娱乐圈里的歪风浊气，对谢明舟才华的欣赏也散得差不多。
傅沉故淡漠走过谢明舟身边，刚想收回视线，却看见谢明舟手里的木雕，上面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
——明帝贴身玉佩上的龙纹。
当年明帝母妃托京城里出名的匠人制作，在明帝成年礼上送给明帝的礼物，精细的雕工放在现代也是难以超越。
傅沉故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那块木雕，在青年轻巧修直的手指下，纹路逐渐生动起来。
直到青年刻完最后一笔，不紧不慢抬头，像只慵懒又优雅的猫，问他：“看够了？”
谢明舟打量着眼前冷峻斯文的男人。衬衫西裤衬得宽肩长腿，身高目测比他还高，面容英俊硬朗，眉眼冷漠俯视着他。
是个冷美人。
谢明舟爱美人，但不爱被压迫的感觉，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悦。
傅沉故没有丝毫被抓破现行的尴尬，目光从木雕，逐渐移到谢明舟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雕得不错，跟谁学的？”
“想知道？”谢明舟脖子仰得十分不舒坦，似笑非笑朝他摆手，“你蹲下来。”
傅沉故默不作声望了谢明舟片刻，扫过手里精美的木雕，半晌才慢慢单膝蹲下，手肘撑在膝头，肩胛的肌肉线条清晰锋利。
即使蹲下来，也比谢明舟高半个头。
谢明舟轻眯了下眼，凑近几分，挑眉道：“不告诉你。”
对于这种冷美人，谢明舟下意识就想逗一逗。
然后意料之中的，傅沉故冷冽的脸也闪过一丝不悦。
傅沉故刚想说话，对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仿佛多看一秒就能让人陷进去。
他淡淡撇开视线，面无表情站起身。
谢明舟轻笑出声，缓缓道：“罢了，我开个玩笑，怎么生气了？难得看到有人对传统木雕感兴趣。”
傅沉故冷峻的眸子望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我对明朝的木雕很有兴趣，就想雕个图案来玩玩。”谢明舟长指摩挲着手里的木雕，饶有兴致问，“你足足在这站了十分钟，你家是做木雕工艺的？”
“不是。”傅沉故淡淡道。他不做木雕工艺，也对木雕本身没兴趣。
他只是因为，木雕的图案和明帝玉佩上的龙纹很是相似。
谢明舟愣了下，对木雕没兴趣，还能木桩似的伫在这？
“你这个怎么卖？”傅沉故低声问。
“”谢明舟无语，敢情把他当木雕小摊贩，漫不经心回，“不卖。”
傅沉故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什么条件，你出。”
谢明舟微微蹙眉，这家伙脑子不正常吧？
“什么条件都可以。”傅沉故重复道，刚毅的下颌线绷紧，语气不容置疑。
见眼前人目光严肃，谢明舟顿时觉得这人来真的。不就是块随意的木雕，这人竟然这么宝贝？
谢明舟拍了拍木雕上的灰，拿到阳光下查看一番，才“施舍”一般放到男人的手里：“见你这么宝贝，拿去吧。”
说完，谢明舟拍拍腿上的淤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在这呆一个多小时了，是时候回去研究剧本。
傅沉故也跟着站起身，垂眸仍然锁住他。
“”谢明舟叹了口气，“爷我白送你的，不要钱。”
虽说在古代，他亲手雕的木雕还从未送给谁过，也没人敢要。
男人剑眉轻蹙了下，木雕还带着谢明舟手里的体温，粗粝的拇指不自觉覆了上去。
谢明舟扬眉：“认真保管啊，这上面可是根据明帝玉佩上的图案雕的。”
“我知道。”
听到“明帝”二字，傅沉故手指上下摩挲着木雕的图案，淡淡接上：“明帝的东西当然珍贵。我这次来，也打算来投资，复建舟庄的古街。”
听到寡言的男人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谢明舟心里莫名想笑。
投资，复建古城。这家伙，果然脑子不太正常。光是复建个古街这价格得上亿，哪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谢明舟用关爱zz的目光望了眼傅沉故，拍了拍男人肩膀，洒脱道：“我走了。小兄弟有缘再见！”
没等男人回话，谢明舟错身而过，潇洒离去。
他走到街道边上，前方建筑的红色滚动字幕上播放着欢迎词。
“舟庄热烈欢迎傅氏集团总裁来我镇投资，重建古镇的项目正在商议中。”
谢明舟微微一怔。
这人，难道真的想要复建他失落的故乡？
傅沉故端详着手里的木雕，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块随身带的方盒，方盒里摆放着明帝那块贴身玉佩。
傅沉故打量着木雕和玉佩，片刻眸子微闪，紧紧收拢手掌。
两块虽然材质不同，但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傅沉故猛然转过身，若有所思朝未走远的身影看去。
碰巧谢明舟也同时转过身。
四目相对，仿佛隔着百年时间。
翌日清晨。
谢明舟早早就来到拍摄棚，今天拍摄地点在舟庄后山的城墙下，古代剧组常年取战争景的地方。
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处登完记后，谢明舟朝片场内走去。
此时主演还未到场，棚内工作人员忙碌搭着场地和道具。谢明舟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场中央瞥见一位抬手指挥的黑衣男人。
男人正是导演徐刚，本人比照片更严肃些。
谢明舟走近，笑了笑：“徐导。”
徐导指挥完灯光布景，转过头：“你是？”
便看见一位长相俊美，气质高贵的青年望着他，不紧不慢递上资料。
徐导接下资料袋，垂头看了眼：“原来你是谢总介绍来的那位。”
少年明帝的试演者。
徐导目光复杂从上到下扫过谢明舟全身，长相身材无可挑剔。
但能不能用，得看他一会的试演情况。这剧是他最后的收官之作，选人方面即使是资方介绍来的，他也会严格把关。况且，资方也只是“介绍”而已，并没有多做干涉。
“走到头，先去棚子里换装。试戏时间到了我叫你。”徐导盯着眼前俊美略带锋芒的脸，越发怀疑。眼前人贵气是贵气，但资料显示五年没拍过戏，真的能演出少年明帝复杂的心气么？
少年明帝的戏份少，场场都是骑马打仗，灰头土脸。
而这几场戏的难点在于，既要演出战场上的泥泞不堪，又要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为后面青年帝王铺垫人设。
普通的年轻人要么放不下偶像包袱，要么没法驾驭。
徐导摇了摇头，转过身朝谢明舟摆手。
谢明舟走到化妆间门口，掀开帘子，几位化妆师正收拾着化妆包，见演员来了，齐齐朝门口看去。
来人五官精致，骨相极其俊美。
化妆师李幕惊讶道：“你是”哪位新来的主演？
“来试演少年明帝。”谢明舟淡定说道，站到指定的妆台前。
竟然是个连男配都算不上的角色。
李幕上下打量着谢明舟，这张可塑性极强的脸，放在男主位置上都完全可行。
李幕满心疑惑走到谢明舟身后，谢明舟目光扫过满屋子的戏服和道具，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他那朝代的服饰，虽然做工远远不及。
谢明舟长睫垂下，专注看着手里密密麻麻的剧本，伸手任由李幕在身后为他换衣——就像以前侍女为他更衣一般熟稔。
李幕望着专注的谢明舟，暗道这小配角举手投足间居然透着游刃有余的感觉，仿佛被人伺候惯了。
谢明舟其实昨晚就看完剧本，毕竟是本色出演自己前半生的事，台词大多都不用背，记一下细节点便可。
总体来说，剧情还算忠于历史，很多他和沈书行名场面都还原出来，看得出编剧下了功夫。
但唯一让他不悦的是，编剧把他和沈书行单纯的挚友情魔改，帝王和温润丞相，光是人设就让人想入非非，况且还加入了很多暧昧说辞。
知情人谢明舟压下心里的异样，具体情况还是等演过再说，当务之急是赢下今天的试演——虽然在他那个朝代，戏子的地位并不算高，但他母妃便是戏子出生，琴棋书画，才华横溢赢得了他父皇的注意，父皇不顾阶层差距将她接回宫。后来，母妃登上后位后为父皇分忧解难，也为后来大明的文化百花齐放奠定基础。
而他这次的片段是少年明帝被父皇调往凉州边境，镇压叛乱后，最后在城门下凯旋而归的场景。
“已经换好了。”李幕在身后提醒道。
谢明舟合上剧本，朝镜子望去——
黑袍尊贵，玉冠高马尾，面容英气，上挑的桃花眼平添风流。
谢明舟有一瞬间失神。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随军，意气风发的时候。
“你的脸可塑性真强，贵族少年郎，别说还真有内味。”李幕啧啧赞叹，从身后拿上一套黑色红边的腰带，“最后系上这个，就差不多了。”
谢明舟若有所思看着镜中人的装扮，半晌勾了勾唇道：“这哪是去战场。”
分明是去和情人约会。
“嗯？”李幕不解地看着他。
谢明舟抬眸，含着复杂的笑望着他，目光锐利：“哪有将相厮杀过战场，血不溅身，土不沾脸。”
“唰——”
半个小时后，化妆间的幕布被谢明舟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