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溺于永恒上半·举觞共贺(二)
“在想什么?”
“啊……不,没什么。”
当天我便跑到贺茂神社去找真先生了,他把我请到院子里去面对面坐着喝茶,一直以来我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有些紧张。
真先生绝不只是“贺茂家家主”这么简单,就连政大人都对他那么恭敬,那么他一定有其他的什么身份。
有时候真先生会说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话,当然也会做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那天晚上的那场漂亮盛大的彗星,正如我碰到的那两个玉衡院的姑娘所说,玉衡院没有人占出来这颗彗星,然而真先生却提早知道了。
我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这个时候却问不出口。
“南止。”
“是!”
结果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的。
“在意不久前的百鬼夜行吗?”
“稍微有一点……”
“你在那个时候看见我了?”
“是的。”
“别光盯着我看,喝茶。”
“是!”
他十分平淡,平淡得就像他在那场百鬼夜行时的样子,吓得我捧起茶杯,“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结果还被茶呛到了。
“我用了一种术式,将时间切开了。”真先生顺手将手帕递给我,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拿着手帕擦嘴。
“切开时间?”
“嗯。”真先生拿出一张纸和一把小刀,将纸的正中间切除一小部分,解释道,“正如这张纸,我将它切开,拿走了中间的部分。那个时候,我切开了时间,将游行车队所走的街道单独拎了出来,让他们在那个独立的时间中去游行,这样的话,便不会破坏平安京。”
“好厉害,原来是这样……”
“嗯,而我猜测,那时候你大概是处在被切割的交界处,既不在外面的时间,也不在那里面的时间,因此我猜测,你很有可能,是误入了一个没有时间的地方。”
“没有时间的地方……难道是——”
“没错,就是「梦」。”
“但是,为什么是「梦」……”
我开始混乱了,不是说只有被彼界者取代的人才会到「梦」中去吗?一种无名的恐惧悄然爬上了我的后背,使得我有些寒毛直竖。不知是否是被真先生吓得,那一刻我忽然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只是猜测,因为如果待在两个时间的交界处,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那么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样啊……”
“在现实中,你进到「梦」中渡过了实打实的两个时辰,然而在「梦」中,时间是不存在的,你在那里所经历的事情,已不能用「多久」来衡量。”
“也是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我才没有待在那里的感觉吗?”
“很聪明,正是因为不存在时间,所以你也没有待在那里的意识,尽管去到了那里,但你出来以后也会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
我沉默了,但是,如果真如真先生所说,那么我眨眼前还是午夜,眨眼后就立马来到了凌晨这件事也有了解释,在我记忆出现空缺的那段时间,我并不在这个世界。
我捂住头,感觉这一切都太难解释了,所有的事都让我头痛不已,似乎真的有头脑中某样东西被剥离开来的感觉,也有一种曾经到过某一处地方的感觉,但仅仅是感觉,完全没有记忆。
“南止,”真先生郑重其事地面对我,“我可能不会再有多少次和你说话的机会了,所以说,记住我的话,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因为那不过是你的眼睛传达给头脑,再由头脑告诉你的罢了,你的头脑有很多无法分辨的事物。”
——
回到茶屋之后,我便一直趴在桌子上,一副厌世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思考真先生说的话。
有很多无法分辨的事物……吗。
所以说,我到了「梦」以后,我的头脑无法分辨那里的东西,正因如此我才记不住在那里时所经历的事……可以这么说吧?
如果我真的到了「梦」,那么,我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呢。
“真不爽啊……”
枫坐在一旁,用一种极为幽怨的眼神盯着誓太郎。
“真不爽啊。”他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我抬起头,誓太郎正坐在桌子对面乖巧地吃饭,也不像是会突然做什么招惹枫的事。
“总之就是看这小子不爽啦!”枫将怨气转移到了我身上,“凭什么姐姐你也这么宠着他,六花姐姐也这么宠着他,这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原来是吃醋了啊,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乖啦,誓太郎马上就回平葵府去了,下午我就给他送回去。”
“哼,这样最好,碍着我干活。”枫闭上眼哼了一声,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誓太郎,嘴里嘟囔着,“吃这么多,真的不会撑到吗……”
“对哦……”枫倒是提醒我了,誓太郎已经吃了不少,该让他停下了,“誓太郎,可以停下了哦?”
“是。”誓太郎乖巧地放下碗筷,不再动作。
枫站起来收拾:“真奇怪啊这家伙,明明饭都摆到面前,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但是姐姐不让他吃饭,他就绝对不吃,谁劝都不行。现在也是,一口气吃这么多,我看着都撑,如果姐姐不让他停下,他怕不是真的会吃到撑死。”
“是这样呢……”我自己也对这样的誓太郎无可奈何,但毕竟他就这样长大,我也没办法说他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少年的声音:“小南在吗?”
“北桥前辈!”我欣喜地转过头去,“您能来真的是太好了!”
北桥前辈笑着进到屋里,坐在我身边,似乎是注意到了坐在桌子对面的誓太郎,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和我说话:“昨晚的百鬼夜行,小南去了吗?”
“是的,去了!我甚至还遇到了大江山的游行车队!”我比比划划地给前辈讲述那时候我所经历的,但是刻意避开了有关真先生的事。
我的话让前辈听得时不时愣住,十分真诚地向我道歉:“抱歉小南,百鬼夜行,我也稍微受了点影响,不然的话,我就去找你了。”
“没关系啦前辈,我可是很厉害的,就算是让我保护前辈也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小南好厉害呀。”
“啊,对了前辈,”我找出百鬼夜行时,那个坐在轿子中的妖怪丢出来给我的玉镯子,递给北桥前辈,“您请看这个。”
我给他讲述了这个东西的来历,然后撩起袖子的一角,手腕上戴着的,是一模一样的玉镯:“这个镯子是铃真也送给我的,而后来被丢出来的这个,是完完全全由妖力凝聚而成的,与我戴的一模一样。”
“我看看,”他接过那个镯子,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啊,完完全全就是用妖力造出来的,说幻影不是,但说实体也不是。”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铃真也临时做的,想要向我传达些什么信息……”我略带担忧地收起那个镯子。
“有可能,那么他现在大概是在大江山了参加宴会了。”
“宴会?”
“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所举办的大江山之宴,请了一众大妖过去,也许其中就有铃真也。”
前辈说的有道理,铃真也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大妖了,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实实力,但是谁知道呢,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顾虑。
“小南实在担心铃真也的立场吧?”前辈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问道。
我为难地点点头,他见我这幅样子,轻笑一声:“要相信自己的朋友哦,铃真也一直都很照顾小南不是吗?也许终有一日他会站在小南的对立面,但是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前辈那么肯定吗?”
虽然我也知道铃真也不会害我,但看前辈这么肯定,我还是有些意外。
“嗯……嘛,大概是同性之间的一种奇怪的直觉吧,而且,我觉得小南是值得被选择的。”
“咦……”
下午我带着誓太郎回了平葵府,在带他回他的房间前,我还要去找清乐大人报告一声。但是等我到天权院找她时,却发现她此时正在与一名白发藕荷色眼眸的中年男子交谈。
男子有些上了年纪,大概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经过岁月洗礼的脸虽然被刻上了皱纹,但显得十分英气,明明是一身武士打扮,举手投足间却十分优雅,人也和善,是一位看一眼便能给人安全感的人。
“总之,池田中纳言的小姐绘由加……”清乐大人说道,他们离得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这些也是后来才被发现的……”那位男子也开了口,声音很温和,随后,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先是朝这边警觉地看了一眼,随后敛去那转瞬即逝的犀利的目光,温柔地莞尔一笑。
我松了口气,领着誓太郎走过去。
“嗯,这位便是梓原南止了。”清乐大人扶着我的肩膀,向面前的男子介绍。
“你好,”男子歪了一下头,很和善地向我打招呼,“我的名字是赖光,与令堂楼家姬有些亲戚关系,因此无需拘束,称呼我的名字便好。”
“好的,赖光大人。”我艰难地向他行礼,心中抱怨清乐大人绝对又是要给我塞新活了。
果不其然,清乐大人继续说道:“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立功不少,想必可以帮到您。以及,她所领着的便是辻叶誓太郎,他的名声您一定有听过。”
“居然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啊……”赖光大人的语气的确是有些惊叹,但感觉他更多的还是不信任,的确,有谁会信任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呢?
“那场百鬼夜行,池田中纳言大人的女儿绘由加被大江山的妖怪掳走,况且大江山那酒吞童子也祸害百姓百余年了,这一次举办宴会、进行百鬼夜行,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清乐大人向我解释道,“朝廷商议过后,决定借此机会由赖光大人带领一批人,登上大江山除掉酒吞童子。”
“这样啊,我怎么能够胜任这样大的任务……”我刚想开口拒绝,忽然反应过来“请等一下,大江山?酒吞童子?就是昨晚百鬼夜行的那车队吗?”
二人颔首。
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有机会去找铃真也了?
况且,那天我被酒吞童子看见了,如果一直待在平安京也十分不安,这样的话,我干脆答应下来,与赖光大人一同去好了。
见我爽快地答应,清乐大人松了口气,送走了赖光大人以后,她抱着臂站在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实际上,是因为酒吞童子已经触及到朝廷的利益了,他在大江山上招兵买马、修筑宫殿、举办宴会、进行百鬼夜行来游行,加上大江山之宴请去了各路大妖,那些贵族阶级才开始着急的。”
“是这样啊,这样一看的确呢,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我下意识摸摸誓太郎的头发,自从源少太政官去世、我接手誓太郎后,这孩子已经被我照顾得白白胖胖的了,脸也肉嘟嘟的,不再像从前那样瘦得脱相。
“这位源赖光大人和你的母亲沾些亲戚,再加上你的确立过不少功,所以他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他是武士,本不该插手这些事,但不知为何他自告奋勇向朝廷接手了这一任务。但是武士毕竟不是阴阳师,因此他想来平葵府挑选一些人,重点是瑶光院,我向他推荐了你,还有奈梨子。”
“奈梨子也去?”我喜出望外,又可以和奈梨子待在一起了,好久没见她了。
“她说你去她就去。”清乐大人不惹人注意地牵一下嘴角,“让誓太郎先暂时待在我这,你明天去安倍家找悠枚,他在那里,之后再找个时间去菊家,让曜久给你做赐福仪式。”
“是,我明白了。”我立刻进入状态,向她行礼,然后晃了晃誓太郎的手,“誓太郎,在清乐大人那里要乖乖听话哦。”
不知为何,誓太郎牵着我的手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松开了,走到清乐大人身边:“明白。”
第二天我听从清乐大人的话要去安倍家,因此便早早起来,匆忙吃了一口饭上了路。但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北桥前辈,于是我们两个决定结伴而行。
“小时候听爸爸说,安倍家是我的本家,梓原家是他们的分支。唔,所以说,他们家的人一定都长得和我很像吧……”
“有可能哦?所以说,小南打扮得这么漂亮,就是因为这个吧?”
前辈这么一说,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嗯,是的。因为不想给爸爸丢脸……”
我找出了斋录先生之前过节送给我的衣服,那是他挑选的布料,特地找人做的,不过以前一直都没有机会穿,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真的很害怕给爸爸丢人,如果不是因为太夸张了,我就连把之前在高天原辉镜大人送我的礼服找出来的想法都有了。
因为颜色和我穿的这一身很衬,于是我穿上了爸爸留下的那件羽织,自从那次和前辈去执行我入平葵府的第一次任务、他将这件羽织转交给我以后,我就把它藏在柜子的最下面,从来都不穿。
“说起来,小南还记得妈妈吗?”走着走着,前辈忽然问道。山路有一处小腿高度的塌陷,他先是自己跳下去,然后牵住我的胳膊,将我扶下去。
“我没有那么矫情啦,前辈……”
“这可不行,我看得出来的,小南很珍视自己的新衣服。”
前辈忽然提起了妈妈,让我有些感慨。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妈妈在我的印象里,身体不太好,对我的要求也很高,但她并不凶,很温柔。”
“是慈父严母的家庭呀?”
“哇啊,前辈概括得好准……”
印象最清楚的一次是小时候,我和意秋师兄在院子里玩,但是不知是他不小心撞到我了,还是我自己绊倒石头了,总之摔在地上,摔得我嚎啕大哭起来。碰巧这时候妈妈走过来了,意秋师兄慌得想要把我抱起来。
「没关系哦意秋。」
妈妈阻止了他,随即蹲下身来。
「小南是个勇敢的孩子,可以自己站起来对不起?来,到妈妈这里来。」
我停止了哭泣,带着啜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拖着腿上流着血的伤,一步一步来到妈妈身边,抱住她接着哭。
如果是爸爸的话,大概会跑过去把我抱起来吧。
但妈妈真的很强大,爸爸过世后的那阵子,雪一天接着一天地下,妈妈有时候会坐在缘侧上眺望远方,似是在等爸爸回来一样。但她也并没有就这样消极下去,而是以自己的力量,去撑起这个家。
“啊,好像是到了。”远方若隐若现一座宅子,我又跑了两步,在看清以后,非常确信那就是目的地了。
门口站着一个模样俊俏、梳着单马尾的姑娘,见我和北桥前辈来了,她十分自来熟地向我们打招呼:“是南止小姐吧?请来吧,我的名字是月茶,请多指教。”
月茶和我,同样都是白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瞳,但她却比我漂亮多了。那是我在家人以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白发蓝瞳的人,这样的人,大多都与我有着血脉联系。
她领着我到了院子里,这里像贺茂神社一样热闹,有着许多的下人,也偶尔会走过一两个同样拥有白发蓝瞳的少男少女。虽然久违地见到了这么多与我拥有血脉联系的人,我应该有一种到家的感觉,会欣喜、会兴奋,但我却被这种陌生的感觉侵蚀,仿佛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披着这样一层皮囊的怪物,他们随时会褪下这层外皮一样。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小南?”前辈小心翼翼地叫住我,“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啊?嗯……没什么事,那么就麻烦前辈送我了谢谢您。”我随意地回复了一下,想要把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心中赶出去。
他们一定都是我的表兄弟姐妹什么的,或者是姑父姑母一类,但是我并不想和他们认亲,只想赶紧找悠枚。
月茶带着我来到一件屋子里,告诉我稍微等一会儿。那屋子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名少年,比我稍大一些,与月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概是她的兄弟吧。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月茶走后,少年看了我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看他一眼,不想搭理他,却不想少年居然变本加厉起来:“喂,就你这家伙叫梓原南止啊?你给我听好了,离我远一点,脏死了,作为呈一郎的女儿居然还有脸回来。”
“喂,你在说什么。”
我抬起头来,阴沉沉地看着他,他提到了爸爸,而且没有加敬称,再加上这没有礼貌的态度,我承认生气了。
少年好像没接触过人类一样,完全不会读空气,看不出来我已经生气了,还在继续:“还不是你那老爹,为了追求他所谓的理想,一意孤行去了平葵府,哈,现在落得什么下场,死了吧,我们家又不缺他一个,分支终究还是分——”
他话还没说完,“咚”的一声,他的脸上挨了一拳,鼻血滴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还没说话,我便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撞向窗子,顿时给它撞了一个大洞,我揪着那颗被撞出了血的脑袋,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一脚把他踹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打着他的脸。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对着女儿骂父亲算什么东西,分支怎么了,你个本家的人不是照样没有教养!你真的有人教导你吗?如果没有人的话,就让我来,我来教教你怎么说话,我来教教你像你这种垃圾、渣滓,就该去死!”
我被气上了头,用这辈子学过的所有脏话去辱骂他。他可以骂我,我顶多只会记恨他,之后找机会报复他,但现在他骂的是爸爸,此刻我只想杀了这家伙。
我一偏头,看见一旁桌子上的花瓶,一把抄起它举起来,眼看着就要砸下去,忽然手被拉住了。
我转过头,是悠枚。
“他要被你打死了,南止。”
他抓着我的手,语气依旧透露出一种呆呆的感觉,我也意识到我有些太冲动了,放下了花瓶,从少见身上下来,但也不忘踹他一脚。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一名容貌极为秀气的白发青年站在门口咯咯笑,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又不能笑,只能忍着一样。
“哎呀,芳渚君终于受到一次教训了啊。”
青年同样也是白发蓝瞳,他笑着坐到我对面,悠枚很识趣地将门关上,坐在我身旁。名叫芳渚的少年白了我一眼,气得我伸手还要揍他,要不是悠枚拦着,我怕不是真的要扑上去了。
“很抱歉,这孩子一直都这么恶劣,无论怎么样教育都不听,这方面还真要谢谢你,替我给他长了个记性。”
“晴明大人!”芳渚一面擦着脸上的血,一面不满地抱怨。
“诶?晴……明大人?”我冷冷地看向青年,差点没跳起来,“对对对对不起,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很抱歉,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歉意……”
晴明大人笑着拦住了我:“没关系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诶……”我感觉脸有些烫,他居然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了。
“小南,我可以叫你小南吗?”
“是的,没问题。”我偷偷观察他,他看上去真的很年轻,不像比我大多少的样子,白色的睫毛十分细长,整个人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咳,那么言归正传吧。”晴明大人在我面前放上了一张地图,手轻轻一挥,一座山的虚影便立在了地图上,“这便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建造了一座虚幻的宫殿,那并不是实体,而是依靠妖力支撑起来的,因此是可以任他意修改的。我猜测,他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地,会对宫殿做一些特殊的处理,譬如从外部无法看到,或者说出现幻象一类。”
好厉害的感觉,我真的能去吗……
但是一想到铃真也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找我,我就又鼓起勇气,即使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铃真也。
晴明大人挥了挥手指,那座山立刻被放大,其中的地理环境也显现了出来。
“哈,可怜的外族血脉,该不会死在那里吧?”芳渚在一旁,露出一副嘲讽的神态。
我捏紧了拳头,刚才真该把他揍晕了的。
晴明大人严厉地看了那家伙一眼,随即很抱歉地冲我微笑,继续讲解:“山上的环境并不复杂,不需要过度介绍,我们可以先关注一下酒吞童子的问题。他有许多手下,其中也难免会有一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妖怪,算不上妖怪,但也要多加小心。曾经也有许多勇士登上大江山尝试讨伐酒吞童子,虽然都未成功,但也为我们带回来了一些值得研究的情报,已经派人送到与你同行的朋友手中了,不需要多费心。”
“麻烦您了。”
“呵呵,我说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关系,不用害怕,赖光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定能够保护好你。”
“是……诶?”
我睁大眼睛,同时大脑飞速运转,“那孩子”……是什么意思?
“啊,还没有告诉你吧。”晴明大人指了指自己,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笑,“别看我这副样子,我的年纪,应该已经可以当小南的爷爷了吧?所以说,呈一郎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哦。好了,悠枚,先带着房主君出去吧,去找月茶,让她给包扎一下。
悠枚点点头,站起身来,提起芳渚的后脖领便强行将他拉走了。
骂骂咧咧的芳渚和存在感极低的悠枚走后,房间里就剩下我与晴明大人两人了。
“小南还记得父亲的样子吗?”
是他先开口的。
我点点头,我怎么可能会忘记爸爸的样子呢?
“是么……”他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呈一郎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啊,但梓原家离本家远,分支血脉在这边又被人瞧不起,因此他并不经常回来。一开始我有些担心他,因为他的天赋很高,埋没在人群中觉得可惜,发挥出来了又担心他走了歪路。后来我听说他成亲了,娶了亲王的女儿,又有了一双儿女,我特地派人去看了。「真好啊」,那人回来后这样说,「作为男子感觉像呈一郎那样真好啊」。的确,无论是谁,都会羡慕他的吧。”
晴明大人的话,我听着听着便有些难受,爸爸……他,他能听见这些吗?
“对于芳渚的话,我很抱歉,那孩子说话一直都这么难听,不顾别人的感受,没有礼貌,我没有替他开脱,他需要这样一顿教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代出生自本家的孩子就是这样猖狂,他们瞧不起分支,所以也有越来越多分支的人选择离开。但是实际上,虽然血脉不一样,但它不该分三六九等,虽然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但我还是希望小南你,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和晴明大人聊完天后,我走出了屋子去找前辈,和正抱着晴明大人给的资料的他聊了两句就看见了月茶,她跪坐在缘侧上,正在给芳渚包扎伤口。芳渚一边被痛得叫喊,一边骂道:“可恶,那家伙真的是女的吗,下手也太狠了!不就说了她爸两句吗,至于的吗!”
“得了,你可别说了,我要是她,我也揍你。不过真没想到她下居然手这么狠,你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给人家气急了?不然人家才不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下这么重的手呢。”月茶拍了芳渚一下。
“才没有呢!”
“小南……”北桥前辈想拉我走,看样子他并不想让我听见那些话,但同时,他也十分愤怒地盯着对方。
我拨下前辈的手,弯下腰捡起一颗石子,一个甩手——“啪”的一声,芳渚脑袋上的新绷带又被染红了。
“小南。”北桥前辈轻轻拉住我的肩膀,随后也一起白了那家伙一眼,“抱歉,虽然是局外人,但我大概也了解了一些。用温柔与否来定义女子,本就不是一件值得赞成的事,小南她,不需要别人来承认,她就是她。况且,对子骂父,令尊就是这样教导子女的吗?真是可悲。”
尽管声音温和,措辞也十分礼貌,但前辈的话依旧显现出与外表割裂的威严,我还真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
“对不起,我替他道歉,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没有人管得住他。”月茶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一旁的芳渚还说她“赶紧坐下,真丢人”。
“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永远龟缩在这个地方,”要不是北桥前辈拦着,我气得还要扑上去再和他打一架,但是我现在被拉住了,只能阴沉着声音发泄内心的愤怒,芳渚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再让我见到你,绝对杀了你!”
说罢,我拉着北桥前辈的手,转身走出了庭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