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贰章·十二耀日月(一又二)
我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手里的火星闪了一下,两个人沉默着。
十二耀姬坐起身,人畜无害地看着我。空洞的藕荷色眼睛里映着火光。我正打算封住她的口,她却默默地爬过来,躺在了我的腿上。我大吃一惊,但又不敢作声,生怕她喊出来。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我……先前我的令牌,是公主你偷窃的没错吧,那么其他人的也是吗?那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可能不明白吧。”
十二耀姬没说话,沉默着在我的腿上躺了一会儿,便坐起身,膝行到一个小腿高的箱子旁,把它指给我看,然后退到一边。
这是要我打开吗?难不成箱子里关着妖怪,她准备偷袭我?
她见我没动,便自己上前去打开箱子。我见她没什么事,放松了些警惕,也过去了。
当我探出脑袋,看到被火光照着的箱子里的景象时,一下子震惊了。只见箱子里,全部都是平葵府的令牌,估摸着有四五十几,比我所了解到的数量还要多。
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十二耀姬,她低着头,忽然开口了:“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她的声音很细很小,楚楚可怜。
“对不起。”
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其实不想这样。”
我忽然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明白啊,为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了看我,又立刻低下头去,低着声音:“我也不明白啊。”
我握住她的手,许是天冷的原因,她的手有些凉:“有什么困难,你得告诉别人呀,如果不说的话,就没人能理解你了啊。”
十二耀姬只是沉默不语,低着头。我见她什么也不说,叹口气,转过头准备去收拾箱子里的令牌了。她却忽然抓住我的手,小声道:“别……”
怎么可能,就这一句“别”,将会有多少阴阳师心急如焚啊。我态度坚决,十二耀姬却用力地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公主:“请再给我几天时间……”
给你几天什么时间,逃跑的时间吗?当我傻的吗?我正要拒绝,她却忽然急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拜托了,只要几天就好,这些天你可以一直监视我,我一定不会逃跑的。之后,你可以带着人来抓我了,拜托你了……”她说着,松开我的手。那孩子柔顺的头发很漂亮,软软的像一只小兽。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她却给出了一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扶额叹气,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啊,便叫她伸出手来。十二耀姬乖乖地撩起袖子,掌心对着我。我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把朱砂走到外面,抓一把地上的雪,等它们化成了水,便倒在朱砂上面。
我回到了十二耀姬身旁。十二耀姬不敢说话,我用食指沾了沾左手掌心湿润的朱砂,在她的右手心画了一道符咒。符咒不是很复杂,几下便画完了。画完后,我让她也在我的手心画一个。十二耀姬伸出食指,沾沾我手中的朱砂,学着我给她画的那道符的样子也在我的右手心画了一个。
凉凉的,还有点痒。
等她画完后,我吹着手心,符咒很快就干了,虽然歪歪扭扭的,但是已经很有那个意思了,这十二耀姬倒是蛮适合当阴阳师的。
等符咒干后,我抓住她的右手,与她十指相扣,念起咒来。两个人手心的交界处一下子滚烫起来。不久,我松开手,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个是言灵的一种,叫做「缚」。即双方提出条件,达成契约,毁约者亡。我的条件是四日内不把你报上去。而你的条件则是四天内绝对不能再偷令牌了,也不可以逃跑。四日过后,我会带人来的。”
四日,我给我们两个都留了余地。十二耀姬点了点头,那一刻,她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谢谢你。”
“嗯?”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嗯。”
一宿就这么过去了,说有收获,但什么都没带回来。说没收获,但也找到了被偷的令牌。我和铃真也趁着天黑回了平葵府,偷偷地回到了屋里,窝在被窝里假装睡觉了。
清早我起床,拿了绷带将右手缠上,遮住了「缚」。之后来到昨日我们几个看书的地方一看,只有义一个人在一旁写写画画,幸村不知去了哪里。
“幸村呢?”我问道。
义抬起头:“那家伙说出去放松一下,瞧给他懒得。”
“那家伙连令牌都没有,搞什么啊,一块破临时令牌有什么用?到时候出去了进不来,急死他。”
“可不是嘛。”义说着,伸了个懒腰,“南止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我也要出去散散心,昨天一整天都没出去,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蛤?你要去哪?”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果然下一秒,义走到门口一边系木屐的带子一边道:“东秋寺。”
“我就知道……”
我本想告诉义十二耀姬的事,但是想到「缚」,还是小命比较重要,先忍着这个秘密拖四日,四日之后再告诉他也来得及。反正清乐大人交的期限也有七天。
既然没什么事,我也就不强迫他留下来了。便来到他桌边,指了指他不久前看的书:“那你去吧,这个我能看吗?”
“啊,你看吧,我也没啥好藏着你的。”说罢,他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我很好奇,能让义闲下来一小会儿去看的书,会是多么有趣的书。于是我拿起他桌上的那本书,封面上的字模糊不清。翻了两页,大概讲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的巫术邪术。
能改变人外表年龄的、靠着极端恶劣的手段诅咒他人的、能蛊惑人心的,还有很多有趣但十分邪门的邪术。有些是天玑院的招牌特技,还有的我根本闻所未闻。
虽说十分有意思,但是使用也很伤身,有的需要大量妖力,神祇官做起来勉强可以。果然无论何时,义都喜欢看闲书啊。
忽然,我一翻页,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纸。纸上用狂傲的字体写着一首诗,似乎是……一首爱情诗?
“黄昏日落还中秋,
金杏落时涟漪柔。
西山韶光佛茉莉,
不及覆雪金银花。”
这首诗被划来划去,纸上几乎都是红色和黑色的墨,修改了很多遍的样子。这倒也的确,这首诗十分有韵味,一看便是经过了仔细推敲的。
只是没想到,神经大条,那么不拘小节的义,竟然也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虽然和他相处的两年里,他的确很会照顾人,但没想到他的细腻竟到这种地步。
是给忍冬尼姑的吧?看上去已经改好了,只剩下誊抄了。
我正坐在那感叹义的深情,忽然一名家仆跪在帘子外面找我。我来到帘子跟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名家仆与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估计那时我的脸已经煞白,并且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了吧,因为十二耀姬竟然在等我过去。
我不想去……
但是我又不得不去。
没办法,我只能稍微收拾一下,跟着他们进了皇宫。几名侍卫和家仆带着我进了十二耀姬居住的云贺院。我到的时候,她坐在帘子后面抚琴,美妙的琴声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本来以为和她说几句客套话便好了,但没想到她竟将我叫到屋内,点上茶,吩咐走了所有下人,一副要与我畅谈的模样。
“琴技不精,十分拙劣,梓原大人见笑了。”她说着,轻轻抿了一小口茶。
“若说如此,像我这样的粗鄙之人,怕是懂不得公主殿下曲中意,也无法分辨技艺精劣,只得感叹,何等美妙的琴声啊。”我装模作样地夸赞她,实际上我的意思是,求求你放我走吧,就算你想炫耀你的琴技亦或是找我麻烦,我也不懂琴,也不想被找麻烦。
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起来,放下茶盏,举起右手,露出手心的符咒来:“这符咒当真厉害,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言灵之咒,等到契约结束后自会消失。”
“是么……”十二耀姬此时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与昨晚大不相同。看上去似是释怀了一般,眼眸中也多了一些光芒了,“当阴阳师,有意思吗?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吗?”
我犹豫了一下:“嗯……嗯。”的确,虽然很辛苦,但是我也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见我点头,十二耀姬露出了向往的表情,眼中写满了“请给我讲讲”。
我后悔点那个头,便随意给她讲了讲我的第一个任务。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好可怜……”十二耀姬听我讲完,似乎有些难过。我什么也没说,我也想救他们,但是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阻止那个女人伤害更多孩子,破坏更多家庭。
“我也有想过帮助他们的……”我看着帘子,尝试透过帘子的光,想象外面的风景。
“贺茂神社是什么样子的呀。”十二耀姬问道。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她看起来十分寂寞,想到这里,我的态度温和了一点:”很漂亮,有水池、竹子、松柏,有很多很友好的人,还有一只奇怪的猫咪。”
十二耀姬的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喃喃道:“真好呀,如果我能做贺茂斋院就好啦,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奇怪的猫咪了……”
我心道,让你做贺茂斋院那还了得?那贺茂神社不得被偷个干净?正当我这么想时,十二耀姬却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是偷东西的坏孩子……但是我知道这样做不对,所以才请你四日后将这些令牌带走。”
“为什么……明知不对,还是要偷窃?”
十二耀姬没再说话,她看上去十分为难。我此来什么没问到,浪费了一上午时间,无功而返。
虽然现在,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差的只是四天过后把十二耀姬告上去了。但是,我忽然迷茫起来了。
为什么……十二耀姬看上去那么没落?为什么明知故犯?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法回头的事?
正当我苦恼时,忽然家仆告诉我北桥前辈来找我了。一听见这样的消息,我心里的阴霾一下子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他。他正坐在缘侧上等我,我一撩开帘子,他便回过头来:“呀,你果然在这里呀,小南。”
“前辈!”我喜出望外,坐在他身边,“许久没有见到前辈了呢。”
“这些日子有任务去了大阪,今日才回来。听说你接了一个很难的任务?”
“嗯……是啊,不过已经有头绪了。”
说起来多亏了铃真也。
“是么,有头绪就好呀。”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小声地问道:“前辈,你觉得,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拥有了,有金钱、地位、权利、容貌,这些她都拥有了,但是她还是不满足,那么她还需要什么呢?”
北桥前辈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托着下巴想了想,装模作样地答道:
“自由、幸福、家人、朋友。没错,一定是这些。”
前辈说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除此之外,还有幸福和满足,倒映着我的脸:“身为人,当然可以没有金钱、地位。但一个人若是连个朋友都没有,连幸福自由为何物都不知的话,那么不是太可怜了吗?”
“说得也是啊……”冬日不烈的风迎面吹拂,吹的我眼睛有些干涩。
北桥前辈重重地拍了几下我的头,哈哈笑道:“哈哈,小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了,这可不是你哦。”
“唔……接触的人多了不就这样了。”
他停下了手,脸上笑容依旧:“我啊,和呈一郎先生一样。”
我抬起头,看着他,与他视线相交。
「都希望小南,能够幸福。」
那一刻,我相信我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便慌张地摆摆手化解尴尬:“啊啊不要说这个了,聊点别的吧。”
“好呀,小南昨晚吃了什么?”
“诶,为什么要问这个……”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上午也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北桥前辈离开了,义先幸村一步回来了。他看起来魂儿都飘走了,心不在焉的,头发也有些乱,状态十分不好。我见他这样,心道活该,叫你没事儿去骚扰人家尼姑,便挖苦他道:“哟,回来了,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义大惊失色:“诶?!南止你竟然看出来了?”
每日和义这么相处,就算是再瞎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吧,大概荣小姐也看出来了,至于真先生是否看得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义幽幽地飘过来,鬼哭狼嚎地往我身边一趴:“怎么办啊南止,忍冬尼姑好像看出来我的心思了,我会不会被她讨厌啊……”
我嫌弃地推开他,叫他滚远点:“她要是看不出来才有鬼了,就你这般日日跑那么远去骚扰人家,殷勤献得比什么人都欢,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诶?真的吗?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实际上我个人愚见,倘若义是真的喜欢忍冬尼姑的话,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意传达于她又何妨。但是忍冬尼姑什么身份,义什么身份,这两人想必也是明了的。
我把桌上的书丢给义:“话说幸村那家伙呢?怎么还不回来?”
“我哪知道。”义似乎一提到幸村义就来气,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我道,“我说啊,南止。那家伙那么说你,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我?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坐在一边,低着头,看着腿上的书,“本来他说得就是。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这种女孩子呢。”
我自顾自地说着,义呆呆地看着我,我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我知道,这种事情,理应只我一人承受这种负能量的。但是现在我说出来了,强迫他与我一同承受,未免太过分了。
但是义却愣了会儿神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便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哎呀,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呀,真教人忍不住嘲笑呢,哈哈哈哈。”
他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笑够了,便停下来,一副深沉老者的样子:“那不也没关系吗,开心就好呀,对于我来说南止可是无可替代的,南止就是南止哦。”
这话一下子说得我不好意思了:“笨,笨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赶紧想办法解决令牌的事吧!你想被清乐大人降职吗!”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那么凶啊。”
……
幸村很晚才回来,我也没工夫管他,总之只要挨到四日后便好了。
睡一宿起来,我又被十二耀姬唤到云贺院去了。其实我猜测,她唤我也无非是监视我,怕我把她的秘密提前说出去罢了。当我坐在她面前时,她的第一句话的确是这样问的。
“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了吗?”
我就知道,摊开右手:“不会,倘若说了,我也逃不过「缚」的违约。”
“好厉害……”
的确很厉害,我自己也承认,言灵一套是我学过的自认为最厉害的阴阳术,虽然现在我只会其中几式:“言灵,便是要我们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谎言、违约、流言,这些都会受到言灵大人的惩罚。”里外里的意思便是,我在规劝十二耀姬反省自己的过错。
十二耀姬并未听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那么我死后也会下地狱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死后是否会下地狱。
“那么,我希望我死后,能见到我的兄弟姐妹们。”十二耀姬说着,双手合十。
“兄弟姐妹?”我忽然提起了兴趣。
说道兄弟姐妹,十二耀姬看上去更加开心了,话也变多了。她双手托着腮,滔滔不绝地给我讲:“我有好多个哥哥姐姐。我的姐姐们名字可好听啦,乐姬,秀姬,□□姬,她们三个对我最好了。”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三个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我想起来了,这三个人不正是我先前潜入云贺院时,听那两个扫雪侍女所提到的吗!那夜因为真的很冷,所以我对此记忆犹新,那乐姬是清乐吧,我激动地问道:“那个,你认识清乐大人吗?”
“清乐?啊,你说的是乐姬姐姐吧,我当然认识啦,但是我才不会说她的事情呢。”
我叹了口气,居然被发现了,真吊人胃口。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乐姬应该是清乐大人离开皇宫之前的名字。现在十二耀姬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而清乐大人离开皇宫时,往多了说也就只有五六岁,推时间算,十二耀姬出生时清乐大人早都当上阴阳师了,怎么可能认识十二耀姬呢?就算是认识,十二耀姬又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原名呢?
这么想想,我忽然感觉眼前的十二耀姬有些恐怖。
这场谈话没有结尾地结束了,说来也很奇怪,没有结尾如何结束呢?但它给我的感觉,的确是“没有结尾”的。
我回到平葵府,刚一回去就被幸村骂了个狗血淋头,铃真也趴在房顶上哼着歌,义坐在房间里等着我。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义和幸村都还不知道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义甚至写了好几首诗,让我挑选哪首最适合送给忍冬尼姑。这一天十二耀姬没有唤我过去,于是我便去找了清乐大人。或许同清乐大人问一些关于十二耀姬的事情,能更加了解她,我真的十分在意她偷令牌的原因。
但是当我经过允许后拉开清乐房间的门时,竟看到了她和荣小姐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棋盘,似乎是在下棋。荣小姐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而清乐不知是不是输给了她心情不好,总之脸很黑。
“啊啦,小南来啦?”赢了棋局的荣小姐笑盈盈地看向我。
“诶……荣小姐……对不起打扰了。”我关上门,靠在墙壁上,一脸生无可恋。这还问个鬼啊,有荣小姐在那里,简直太尴尬了好吗。
接着,就从门里传来了荣小姐的笑声:“嘛,已经输了三局了喔,接下来可以按照约定帮我跑腿了吗?每输一次,就要给对方跑一次腿。”
“杀了你,迟早杀了你。”是清乐大人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嗯,那么你加油哦,说好了帮我帮忙跑腿三次呢,哈哈,好期待呀。”
荣小姐真腹黑啊……
现在去问也只是自寻死路,没办法,只能等回头清乐大人气消了,有时间了,再去问她了。
本来计划明日再来造访,但第二日早我还未睡醒时,便有一个声音叫醒了我。是铃真也。
我身处一片虚空之上,身体无力地漂在半空中。面前是一棵巨大的古树,似乎正在落叶,但那些叶子是停止的——那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我睁开眼。
外面天还未亮,房间里十分阴暗,铃真也坐在我身边,压低声音对我道:“有人找你。”
我揉揉眼睛,稍微有些迷迷糊糊的:“……是谁呢?”刚刚起床,有一些头疼,我捂着头坐起身来,脑中回忆着方才做过的梦。
那样时间停止的地方,真的存在吗?爸爸不是曾和我说过,他要回到「时间停止的地方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是这样的吗?
不对不对,在想什么呢,都走火入魔了。我这才注意到铃真也不知何时进的我房间,赶紧把他撵出去,穿衣梳头。拉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一大群人跪在门前,义和幸村早都起来了,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义震惊地看着我:“哇啊,南止,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人跪在这?”
幸村露出十分欠抽的表情指着那群人:“还有啊,这不是平葵府内吗,为什么他们没令牌也能进啊。”这家伙被偷走令牌之后,一直都靠着清乐大人给的临时令牌才得以出入平葵府。七日过后那临时令牌也会作废,所以他现在对令牌这种事相当敏感。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铃真也坐在屋顶上,弯下腰:“大清早的他们便跪在这儿了哦,跟我说云贺院宣梓原大人与菊大人一同陪她赏雪。一说梓原,我猜就是南止你啦。”
义一听见“菊大人”,立刻两眼放光地抬头问铃真也:“菊大人?是菊曜久大人吗?!”
铃真也并不想过多地搭理他,只是点了点头。我看着这跪在冰天雪地里的一群人,最终选择向十二耀姬妥协:“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们快起来吧。”
义在一旁煽风点火:“诶诶!带我一个吧!我也想去赏雪!”
跪拜的为首之人慢慢站起身,不紧不慢地道:“公主殿下只邀请了梓原大人与菊大人,闲杂人等请退下。”
这话可激怒了义,气得他要冲上去,我赶忙拦住他,他被我拽着,一副要与那人决斗的模样:“哈啊?啥?!老子可是贵族啊!贺茂家次子,拥有最纯粹的贺茂家的血的贵族啊!什么叫闲杂人等啊!”
我费劲地拽着义,力气根本不及他:“义,冷静一下……”
为首的那人不再搭理义,对我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不知十二耀姬又要作什么鬼,也不知为何我与曜久大人只有过一面之缘,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联系,她却指名点姓地唤了我们两个。虽然我很不情愿,但阴阳师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天皇宠爱的公主,就算是神祗官,亦是如此。
没办法,我只能道别义,跟着他们走了。
来到云贺院,没见到十二耀姬,倒先一步见到了曜久大人。他站在门口,抱着臂靠着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有一阵子没见,为什么感觉他更矮了……
曜久大人瞥了我一眼,恶劣地张开嘴,咬牙切齿地骂道:“慢死了啊,本大爷可是在这里等你好长时间了。”
好歹他也算是老大,我没办法,只能毕恭毕敬地行个礼。
他骂完我,似乎火气也消了,声音柔和了些,问我:“话说你,找到令牌了?”
“诶?是,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记得,明明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本来我也只是普通的阴阳师,与其余人没有分别,但被万里挑一的神祗官记住了名字,稍微有点开心。
只是这家伙的用词实在是相当粗俗,简直比义还恶劣,明明看起来是个贵族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一脸不乐意地对我道:“蠢货,刚刚骂我粗俗的是不是你!”
“诶?才,才不是我呢!”
怎么回事啊,明明是我内心所想,他却好像能听见一般,听得一清二楚,吓得我冷汗直冒,心里不感多想事情了。
“好吵……”他喃喃道。
我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么安静,好像全是死人一样的云贺院哪里吵了,发出声音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吧。
曜久大人倒是十分自然地答道:“当然很吵了,而且什么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说话了啊,你这家伙不说也在辩解吗。”
我心底震惊了一下,这家伙竟然能听见我心中所想的话?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便点头:“当然能听见了,不光是你,所有人的心声,我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