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次谈话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老头,他睡着了。营养液邹哥也给他换上了,看来他也在吃饭了,用一种迫不得已的特殊方式。换成在我自己那屋里,我现在应该是先开一瓶红酒来漱漱口,把每一口酒都在味蕾里流淌一圈尝尝味道,感觉还行后吐掉,然后就杯子都不用的对瓶吹起来了。其实我都不能确保具体是啥味儿,只是一个习惯而已,再加上我现在正在销售这些东西,必须对客户负责。要是喝了有什么问题,我先来。能够确保没有异味就行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嗯嗯嗯嗯嗯”对面的唐老头对着我比划着。这个手势我都不懂的话,别说主治医生,我都会自动申请转科室。“嗯嗯嗯”我也对着他比划着手势嗯道。手势太复杂,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简单的两个字就是:吃饭。是啊,得吃饭,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什么样的迫不得已情况下都得这样。不是民以食为天,是简单的两个字:活着。这是动物甚至植物等有生命的物种都拥有的本能,何况我们还是这地球上最高级最复杂的动物。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太多人活着真正的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早已超出了本能的所有因素。
“唐老头胃口还不错嘛”邹哥站在我们中间一边说道一边在给他收拾基本吃完了的饭盒。“小陈还吃不吃?”邹哥看着我剩下的还有三分之二的饭菜问道。“差不多了,我都很尽力了”我说着就自己收拾着自己的饭盒装进袋子准备起身。邹哥接过我的袋子说道:“我来,你是想做啥,去抽烟?哎哟喂,这个你都看得出来!心里想着嘴上回话到:“嗯,出去透透风。”
“依依依”唐老头对着邹哥比着手势发话了。“你又依个啥?要一起?赶紧的休息会儿,输液的护士要来了。”说完就走向门外了,我当然也紧跟着抽烟同伙的步伐,下床起身前往真还顺带看了看唐老头,不依了,真还躺下身体看着我。我现在可没空搭理他,迅速又缓慢的走出病房。
邹哥丢掉垃圾后挤了挤消毒液洗了洗手,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接着从兜里摸出香烟盒递给了我。我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随着他走进了洗衣室右边的房间。进门正眼看去就是一个简单的铺着大理石台面工作台,上面摆放着两个电饭锅和一个微波炉。右手门口就是一台烧水箱,走近靠窗的位置再看了下,还有一个小房间摆放着一台净水机,这就应该是供病人及陪护的家属使用的小厨房了。看了看微波炉,还是投币才能使用的。那就应该包括医护人员自用了。
邹哥看着窗外,抽着烟没有说话。我点上烟思索着护工这个职业的所有已知道的信息。在我之前的认知里,很多护工都是很辛苦的,那些网上发出来的视频,那么多的人传递的内容就是迫不得已,为了还债为了生存为了家人治病等等才会选择做这个职业。我倒不理会他们说什么给某某代人丢脸了的说辞,自己凭自己的辛苦劳作换来的钱,有啥丢脸的,不但不丢脸,还长面了。因为你只要敢在平台发出来,就说明你挣来的钱,是自己尽力了用心后了换来的。干净。
“你没事吧?你这样吃饭了可不行。”我收回思索深深的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后才抬起头正眼看着对面这个说话的男人。“我没事。”我回这话的同时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至少一米八以上,穿着随意但很干净。他应该是一个退伍军人,并且非常自律,性格随和但不将就。说话平和,但他的眼睛里释放的眼神非常有光亮,而且自信中带着很深的内涵。
“今晚的饭菜你先将就着,等你所有的体检报告出来后,你的主治医生会给护士长他们说明情况再看能不能做相应的调整。”“没关系的。我又呆不了几天,只不过太淡了吃不惯而已”说完我又抽了口烟看着他。“送你来的工作人员们在你睡着时又去给你买了些食物饮料等,就放在你病床右下方的位置。等会你要是饿了渴了就先将就对付着,需要帮忙直接叫我,哪怕是我睡着了。”说完他转身在洗碗槽里熄灭了烟后转身看着我。
他的烟还剩着一半,显然他不可能和我现在连烟屁股都舍不得丢的情况一样,他是准备丢掉的,只是我们站着的地方没有垃圾桶而已。“抽完烟就回去吧,护士差不多应该来了你们得输液了。”我猛吸了几口后也在我身后烧水箱下面的水槽里熄灭了烟。“回”说完我就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门口病床的老头正在吃着饭,小姑娘坐在他病床旁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着老头。我走近他床头看着床头旁边上方告示牌。李明军。八十九岁,呼吸内科,我转身又走回唐老头和我的病床中间看他的,唐义民,五十九岁,肾内科。我还正准备去看看最里面那个老头的简单资料呢,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天使来了,她推着装满输液袋的小车子来了。我得到了呼唤,立马上床躺好。
邹哥也一起跟着回来了,走回到最里边的病床上看着那个老头说道:“老头你也睡醒了啊,你的已经弄好了,等会就给你洗洗脸洗洗脚后玩一会接着睡哈”我听到这话立马从看护士的眼光转向邹哥,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说道:“他是得的啥病?”“没啥大病,就是瘫了,暂时不能生活自理,暂时不能正常吃饭,暂时不能说话。”说完他看着老头继续说道:“老头,你说是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继续坐躺着思考着。哎哟我去,这都算没啥大病?那我这样的是不是可以立马起身跑回家了?你这心也忒大了吧!是不是医护人员早就司空见惯麻木了?还是当兵时候的你看见了更残酷更真实的画面?随便那一面我都不想继续往下继续想。也不能想了,天使已经走到我身旁示意我该躺下了。
我看了看我的输液袋。整整六袋,我去,天使你也是用力的抱着我不往天堂飞呢。“邹叔叔谢谢你了。”护士一边写着输液状况记录单一边说着。“谢谢啥,举手之劳而已。”邹哥笑呵呵的朝她回着话。“呵呵呵”护士也冲着他笑了笑后就推着小车出去了。我坐起来看了看其他几个老头的输液袋,我草,都是两袋我六袋。这什么情况这?年纪我最小,我最后一个进来都这么优厚的待遇吗?
邹哥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输液袋,然后拿起输液管的调节器轻轻的调整了一下。接着又原地站着看了看唐老头的输液袋后看着我说“我叫邹卫国,是你的护工,无论你在这里呆多久,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你需要的相关事情。
但是,就你目前的状况看,身体虽无大碍,但体力和精神状况得尽快恢复。因此,你只能问有关于你自己的事情,简单明了的问,当然我也简单明了的回复,但确保你能听得明白。不然就等明天你的主治医生来了再聊。”说完他就站着看着我。”我脑袋飞速的在打转,这可不是一般护工能随便说的话,语音听起来虽说是充满底气的柔和,但还隐约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
“那个,邹哥,你先找个凳子来坐着说,你那虎背熊腰的站着,我压力很大。”我尴尬的笑了笑对他说道。“哈哈哈”他笑了笑就走出去了。我看了看门口病床的李老头,他已经吃完了,坐躺着看着那个还在看手机的小姑娘。“爷爷,你吃完了啊?都没怎么吃菜啊。”她的爷爷应该有点耳聋,就点了点头对她说:收了吧明天不在外面打饭了,就在医院里打。”
之所以觉得老人家耳聋是因为他孙女说话的声音够大了,至少病房外的人都足够能听得清楚了。而老大爷的语气明显比较虚弱。那女孩也没再说什么,放下手机摇了摇头后就收拾好用餐后的,柜面上残留的所有东西走出了病房。八十九岁了,算是高龄了,我母亲走的时候才虚数八十三,她还答应我尽全力活到九十的。只可惜我没能让她如愿。大不敬啊!
邹哥和女孩聊着天一起走回了病房。“我没事的邹叔叔,你去忙你的吧”说完她看了看我就又坐在病床边看手机了。“我也没什么事可忙的,他们都挺好的。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不用客气,小梦。”邹哥拿着一根塑料独凳坐在我右手边看着她说道。“嗯嗯,我在和爸爸聊天呢,你忙你的吧。”那个叫小梦的女孩回话说道。
小梦应该就二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长得还不错,至少从五官来看是这样。没有任何动过刀后留下痕迹的脸。一张非常朴实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脸,一张农家小女孩的脸。我转身去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袋子,打开仔细看了一下。四盒桶装方便面。四罐娃哈哈八宝粥和矿泉水。我心里五味杂陈,拿出两瓶矿泉水后把袋子放回原处。递给一旁看着我的邹哥。
“不用,你自己留着,我自己有茶杯。”他说完就起身走回里面转角的柜台上拿了一个杯子回来坐下,看了看里边那已经睡着了的老头后看向我。我喝了口水看着他说道“你负责我们三个的护理工作?”“是的,就你们三个,李老人家的不用我负责打理。”“这个你也负责?”我指了指输液袋问道。
邹哥拿起地上的茶水杯喝了口水,拧紧后放回地面说:“在医护人员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处理下,举手之劳而已。”“你只问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不愿意我为你输液,那么我就会叫护士来为你操作。”他抢着我之前准备说话的举动抢先补充了后面一句。我又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和他同样的无味的水,他茶杯里的水没有茶味,也没有其他任何饮料的味道。
我在思考我急需想知道的,还是只能关于我的事情,否则我估计谈话会立马结束。“我为啥六袋药水?我还没咋的呢就成重病号了?”哈哈哈,邹哥笑了。“你别瞎想,这个我刚才拿凳子的时候就问了夜班医护人员了,两袋是普通的生理盐水,另外三袋是你主治医生特别交代的,保肝护肝和调理肠胃的,还有一袋是营养液。“
我这下是彻底熄火了,还准备回家去找点烟草酒水啥的念头,直接被消防队的高压水龙头的水直接冲断了,连一丝火苗都没有了。我不由得摸了摸我裤兜里的还剩下两支烟的烟盒。六袋,这他妈得输液输到凌晨去了。还谈个毛线啊,洗洗睡哦,不对,这啥也没有,倒头睡得了。
“咋的呢,这就生无可恋了?”邹哥对我说着,但没有笑。我转头看着他思考着,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说话的表情都是很和蔼的那种,总是这么平和。说出来的内容全是云淡风轻的语气,而眼神又是那么的坚定自信又捉摸不透。这可不是一般的退伍军人吧,我见过的最大的一个是军长,他是什么情况呢?
还没等我回话,他就站起身走回里面老头的病床位置了。看了看药液又看了看窗外后走向走进来的护士对面说道:“小丽,今天还是很忙啊?”“是啊邹叔叔,别说这一层。基本所有病床都快住满了。”小丽护士说着就去给李老头换输液袋了。“是啊,你们也挺辛苦的,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办法,会好起来的。”邹哥说完就走到我旁边直接上手换输液袋了。
“希望吧,不要太累就好。”小丽说着就给唐老头也换上了。”邹哥把我的弄完后就坐在凳子上了。“会的会的,不然整得你们小姑娘都没时间找帅哥谈恋爱了,哈哈哈。”“呵呵呵。还谈啥哦,谢谢了邹叔叔,今晚就我和一个实习护士上夜班,有事按铃没用的话,你就在那等会儿,我忙完就会回到岗位的。”说完她就推着小车出去了。
门口病床的李老头已经躺下了,我的视线看不见他睡着没睡着。小梦还是低头看着手机,表情时而沉默不语还约带着郁闷,时而又带着欣慰和高兴。反正乱七八糟的啥表情都有,每天玩手机四个小时以上的人都懂。唐老头背靠着墙盯着电视,关机状态下的电视,啥表情没有,或许他在思考人生吧。我看着我的药袋,还好不是非常六加一,少了一个算一个吧。
“你慢慢思考人生,我去给老头打水洗脸洗脚了。”邹哥说完起身走去拿了一个盆子装着毛巾等就出去了。我去,我是在思考他们和你的人生呢。心里想着没敢吱声。我的人生还会咋样呢?就按我母亲给我说的,算命先生说了,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八。就算八十八吧,我都已经过半了,我的墓地都买好了,就在你老人家旁边呢,有事请托梦回话。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靠后躺着开始思考我的余生之路。
“小梦,你看看你爷爷是不是睡着了?要不要给他洗洗。”“不用了,邹叔叔,等会我问他吧。如果睡着了就算了。”“哦,那行。”邹哥说完就端着水盆回到里面把盆和其他东西放到架子上了。接着把盆里的毛巾揉了揉拧干后就走到那老头的身旁看了看说道:“哈哈哈,你也挺准时的嘛,知道该洗漱了。明天如果天气好就给你洗个澡哈。”
“啊啊啊”老头回应道。我转身看着他,他侧身看着邹哥一直重复着啊啊啊。“好了好了,你也别啊多了,听不懂,简单点,三个啊以内就好。”邹哥说完就俯下身去把老头的身体稍稍往后向上提升了一点点。“啊啊啊”老头回应道。邹哥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取下来,就开始给他擦洗起脸部来。动作柔和得就像在给婴儿擦洗一样。
“嗯嗯嗯”老头回应到,这回应该是比较满意吧,舒不舒服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擦完后邹哥就把湿毛巾丢进盆里,然后又拿起架子上的一张干毛巾走回来继续。这个我明白,之前湿毛巾是为了更好的清理面部的灰尘等,这个是用来收水的,吸去脸上多余的水份。整个脸部擦洗得相当仔细,包括后颈,耳根等,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就没有擦洗肩部及以下的位置了。
“好不好。舒服不舒服?”邹哥冲他问道。“啊啊啊,嗯嗯。”“舒服就好,那就洗脚了哦。”邹哥说完就把毛巾放到阳台的防盗窗的不锈钢架子上。接着把盆里的湿毛巾拿起用力拧干后放在架子上,摸了摸水温后把水倒进了一个水桶里。又拿起架子上下格的一张毛巾丢进桶里,揉搓拧干。然后看着我。“你在看个啥,你要洗也得等一会儿。”
“我不洗我不洗,我就看看观摩学习一下。”我傻笑着回答道。“那你呢?也观摩?”“学习学习一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的小梦回答道。我和她四目相对后确定了答案,我俩都是吃瓜群众,两个字:好奇。邹哥没有搭理我们,揭开了老头的床被,然后很轻柔的抬起老头的脚,慢慢把老头的裤脚往上拉开。
我的表情是震惊的,小梦啥表情我不知道,因为她已经走出了病房。老头整个脚部是相互盘着的,邹哥都已经很轻的力度在帮他把双脚慢慢分开了,但还是不能阻止老头嗯嗯嗯的回应。“这样不好。再痛也得要分开,不然你怎么能够站得起来。”邹哥说完后老头就没吱声了。然后邹哥又把他的双脚慢慢分开,用旁边的一个软靠垫放在他两脚中间,防止他在不自觉的把双脚靠回原样。接着稍稍的抬高了他的一只脚部。
我收回了我注视的目光,沉默了,震惊后的沉默。我得去抽根烟冷静下,于是我转身下床拿起我的药袋往外走去。“你没事吧?”邹哥在我身后问道。我也没回话也没回头径直向洗衣室走。走的很慢,因为我的脑袋有太多震惊后带来的问号了。我看见的画面已经超出我现实中看见的认知了。
小梦坐在休息厅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发着信息。她也没注意到我我也没心情搭理她。我得迅速让尼古丁的冲击恢复我的平静。我靠着窗口看向窗外,夜已经深了,除了些许的灯光外没有太多的光亮。中秋已过,月亮也躲进了云帐?快入冬了,除了寒别无他样。把烟点上,消化一下让我都可以震惊的图像。
老头整个膝盖以下的腿部除了痛楚,基本应该是没有什么知觉了。小腿弯曲都还是其次,整个小腿是基本皮贴骨的,所有肌肉基本全部萎缩,脚趾少了两根,其他几根明显的有残缺,这都不算啥。我深深的抽了口烟吐出烟雾,烟雾里又呈现了我所有认知里见过的类似的所有景象。包括我那两个南朝抗战活下来的姨爹。
老头他整个小腿部布满了很多的刀伤枪伤的痕迹,肉是萎缩了,皮还在,再怎么恢复伤口可愈,伤疤难除。这是经历了多少战争的洗礼才能造成这样的状况?这还仅仅是小腿,大腿以上呢?我大姨爹就是肺部下方中枪造成感染,最后死于肺癌的,二姨爹大腿中枪没伤到骨头算是幸运的了。
其他社会上的我见过的,最残忍的也是直接卸胳膊卸腿的。最小的一个是欠了,资没钱还了,被直接卸手腕的。电视里那种手撕鬼子的神剧就甭提了。这老头确实刷新了我的认知。如果我在这一天。我就得想方设法从邹哥那里弄到点,有关于他的信息,不是小梦那种好奇和震惊,而是一个内残的人想要寻找的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