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叛逆期
一个时辰前。
四季山山顶。
幽暗的洞府里,一丝一缕的血腥味飘荡在空中,有些粘稠,闻着却感觉有种异样的芬芳。
云长生头发披散着,身上月白色长袍上剑痕交错。
那道厚重的剑意与他体内的四季之力相互纠缠着,想要斩碎他的身体。
他勉力压制着,好一会儿后,才看了眼那柄弥漫着血腥味的剑,淡淡的道了句。
“有什么想拿的,就拿吧,我的身体,我的魂魄,或者是感情,亦或是我的一切。”
“只要能助我打破封锁,哪怕成为你的傀儡,我也愿意。”
他的语气不悲不喜,只有七色的光在他心口闪烁时,他的神情才会轻微波动一下。
那柄剑身上染着血红锈迹的古剑飞了下来,像是打量货物一样绕着云长生转了一圈。
血红色的雾气越发浓郁。
古剑的剑灵像是笑了笑,又像是在嘲讽。
“将你所有的一切全部交付,燃烬能够燃烧的一切融进那一剑之中,确实能够斩开封锁。”
“但是这样一个没有斗志的魂,让我觉得很恶心。”
“我有点后悔当初跟你出来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许多的玻璃渣子混在一起相互碰撞,异常的刺耳。
“一个修了太上忘情的人,本来就没有斗志。”云长生没有反驳古剑的话。
他确实一直都没有斗志。
坚持到了如今,也只是想将林夕护住而已。
“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
“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染着鲜红锈迹的古剑不置可否。
他在洞里转了一圈,最后悬停在半空,像是在看着洞外。
“我的上一任主人遇到许多次比这还要危险的事情。”
“如现在这般,只是大乘修为,却被数个渡劫修士堵住,他就遇到了许多次。”
“可后来他一直活着,而堵他的修士,却全部死了。”
“有些事情连做都没做,尝试都没尝试,却觉得一定做不到,这可真是悲哀。”
古剑飘了下来,在云长生的耳边低喃。
“你为什么就没有想过,你努力了,于是这座山上的人和物,全部都被你保住了。”
“而最终你还在,没有死。”
“你需要决心,还有斗志,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一件一件的安排后事,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就像我上一任主人每次遇到强敌时,他始终觉得死的不会是自己。”
“后来他也确实没死,死的一直是别人。”
“没用的。”云长生摇头。
太上忘情那绝对的理智告诉他,这把剑说的事情,是天方夜谭。
有些事情再如何努力,都是无用的。
结果早已经注定。
就像没有资质的人,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修炼,世间的规则就是如此。
而且现在的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真的很后悔跟你出来。”古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那你可知道,除了你上一任主人,其他有这种想法的,都已经死了。”
云长生对着古剑扔出来一枚玉简,上面记录了一个个被杀死的魔道巨擘。
那个杀材的事迹过后,这一界曾经掀起了一阵魔道之风。
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个个都以为自己能像那杀材一样,杀穿这一界。
他们天不怕,地不怕。
最终有的从幻想跌落到现实,老老实实做修士。
还有的全部死在了那一场浪潮中。
古剑见此,却是看也没看玉简,而是说了句。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成为下一个活着的。”
云长生沉默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柄杀材的剑会是如此。
不过碰到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主人,这柄剑被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作为戮仙之剑的雪云剑,好像就没有这种毛病。
嗯……被太上忘情的天云还有入魔的天雪一番折腾,雪云剑没有这种毛病,这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俩柄剑非要对比的话。
一柄跟着主人嘎嘎乱杀,从未被社会教育过。
而另一柄已经被教育过了,现在只想苟住,否则乾坤境就是前车之鉴……
毕竟仙人和仙器都翻车了,他只是一柄顶尖法宝飞剑,自然也有可能翻车。
这叫做看透世事。
“你想我如何做?”
反正左右都是死,云长生不介意听一听这柄剑的话。
“你需要激发你的斗志,决心,还有活下去的信念。”
“我说过,我没有这种东西。”
云长生再次摇头。
刚穿越过来时或许有,现在是真的没了。
就算没有修太上忘情,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他大概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修仙界,很现实。
不是他在蓝星看的热血番。
而且他觉得,这柄剑跟他到外面挨几次揍,大概也不会再有斗志、决心、信念这种东西了。
“你真觉得你上一任主人有决心斗志还有信念?”
云长生记得当初代入那个杀材的梦境时,一直在杀杀杀。
他只感受到了冷血,暴虐,并没有感受到斗志决心信念这些。
总觉得这柄剑对他的上一任主人,有什么误会……
“上次给我传承的,是你吗?”云长生想了想,然后问了句。
“那是我主人特意留下来的残魂,那残魂附在我身上,传承结束,残魂也就消失了。”
古剑的声音依然沙哑。
但在云长生眼里,这柄剑忽然变得有些中二。
“原来如此。”云长生点头。
这样的话,就很合理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主人后来为什么没把你带上仙界?”
“我主人后来杀人不用剑了,改成手撕了。”
“……”
据云长生所知,那杀材是带着剑飞升的啊。
他可是代入过那个杀材的梦境,体验过那个杀材的人生。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杀材就是拿着剑飞升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主人又重新炼了一柄剑,然后不要你了?”
云长生觉得,那杀材可能觉得这破剑太中二,不靠谱,于是就顺手丢了。
美其名曰留个传承。
“不可能!”
“……”
洞府里陷入了安静。
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还在飘荡着。
许久后,云长生打破了这略有些诡异的氛围。
他现在有点赶时间,没功夫与这柄破剑拉扯。
感受到林夕的气息还停留在四季山山脚,他定了定心,语气淡淡的道了句。
“想做什么就做吧,只要能斩破那道封锁就好。”
“许多事情都有两面性,就如同你身体里那道厚重的剑意。”
“你有没有想过,以身为剑,将这道厚重的剑意斩回去?”
“斩向武极当然没用,但如果是斩向其他人呢?”
“如此做,至少有一个渡劫修士会被拖延住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你会少一个渡劫期的敌人。”
自从云长生说了句,随这把剑怎么做都可以。
染着鲜红锈迹的古剑,就开始用剑尖在云长生身上玩起了雕刻。
“这道剑意受武极所控,斩出去了也没用。”
“你是不是傻,炼化不了这道剑意,难道还炼化不了武极留在这道剑意上的烙印?”
正在被古剑折腾的云长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尝试。
武极斩出一剑后,就没想过把剑意回收,所以留在上面的烙印很淡。
好像确实可以试着将烙印炼化。
不过拿身体当剑,把敌人的剑意当成武器,从身体里挥出去,这会死的吧?
不对,是肯定会死。
“不会死,我主人经常做这种事情,还专门为此创造了一门法术。”
“……”
以那杀材仇家满天下的境况,身上没有十道八道剑意或者刀意又或是其他伤口,都不好意思出门。
专门创造了这样一门功法,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修了这门功法,到时候你以身为剑,将身体里的剑意挥出去。”
“然后再用我挥一剑,大概还能剩个残魂或者骨头渣渣。”
“这和死了好像没什么区别。”云长生语气淡淡的道了句。
这破剑不知道在折腾什么,让他的魂魄都痛的一阵阵的抽搐。
但他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到了最后,这把破剑的方法要是没用,那拿起剑直接砍就对了。
与其信这把中二的剑,还不如信当初那杀材残魂留下的传承。
那传承里有一道献祭一切,威力强决的一剑。
如果暗中没有了其他敌人,那这一剑应该可以将四季山送到十劫宗。
“剩个残魂,剩点骨头渣渣,和完全死了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云长生在思考。
而中二之魂熊熊燃烧,认为有斗志决心还有活着的信念,就能创造奇迹的古剑,此刻还在神神叨叨。
对于云长生而言,那就是神神叨叨。
有种在蓝星听神话故事的感觉。
“我主人数十次被打的只剩下残魂,后来靠着一定会活下去的信念,一次次的杀了回去。”
“记得有一次被打的残魂都没有了,后来他通过一缕曾经种下的魔念,夺舍了一个佛门的人,再一次复活归来。”
“我没有魔念。”
“你虽然没有魔念,但你们宗门的四季长存挺好用啊。”
古剑停下雕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想了想,道了句。
“记得你师尊当初的描述是,修到绝顶处,只要世间四季还在流转,那就能复活归来。”
“那是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按照描述,修到绝顶处,还能与四季一起共存,长生不死呢。
可前提条件是,要将这门法术修到仙术才行。
是都成仙了,能不能靠着仙术长生不死还重要吗?
“你现在不也是大乘了吗,距离仙也就隔了一个境界。”
“四舍五入一下,应该也能做到一些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古剑说的很是理所当然,说完后还不忘补刀一句。
“就像我上一任主人,还未成仙,却已经有了仙的特征。”
“比如滴血重生。”
“比如只要世间还有人记得,那他就还活着,只是复活归来仅靠别人的记忆,还是不行的。”
“需要借助一些媒介,比如曾经种下的魔念。”
云长生:……
他再次沉默不语。
总觉得自己修了个假仙。
要是没修太上忘情时听到这些话,都有可能会道心不稳。
“相信我,只要拥有活下去的信念,你也能做到。”
古剑身上血雾飘散,中二之魂继续熊熊燃烧。
等血雾散去,地面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一个浑身腱子肉,身高两米八的女……壮士出现在了原地。
她捏了捏真沙包一样的拳头,对着云长生上下比划了一下。
“忍着点,我帮你把那道剑意里的烙印给锤出来。”
“女的?”
“为什么不能是女的?”
这位两米八的女壮士说完后,挥舞拳头,拳风似有千钧力,狠狠的落了下去。
砰!
咔嚓咔嚓。
地面裂开了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缝,裂缝朝着周围扩散,只是片刻功夫,石壁上也多了许多的裂缝。
砰!砰!砰!
又是几拳落了下去。
她一边打,一边继续说着话。
“放心,情情爱爱这些事我确实不在行,所以我也不掺和。”
“但绝境求生这件事我很熟练,用过的人都说好。”
云长生:……
这一次可能不是给你提升绝境求生的熟练度,而是让你遭遇社会的毒打。
从此一个中二的剑魂认清了现实,失去了梦想,和雪云剑一样,成为了咸鱼。
总觉得自从把这柄剑召唤出来后,画风和气氛越来越不对……
“对了,你叫什么?”
“清晨,我家主人说,他永远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所以给我取名为清晨。”
砰!砰!
“你家主人很有意思。”云长生看着这位两米八的清晨姑娘,想的是,幸好没有叫倾城。
否则就是标题诈骗了。
清晨像是看出了云长生在腹诽她,眼睛瞪大,像是一对铜铃。
然后恶狠狠的捏着拳头锤了下去。
砰!
一缕金色的光从云长生身体里飞了出来,然后消散。
印在剑意上的烙印终于被锤了出来。
云长生闷哼了一声,嘴里咳出了许多的血。
他起身,用袖袍擦了擦嘴角,苍白的面色浮了上来,身体比之前更加的虚弱了。
再次感受了一下整座山,寻觅着林夕的气息。
感觉到气息还在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那么现在可以了吗?”
“你先得把以身为剑这门法术学会。”
“好。”
如今看来,这柄剑也是杀材传承的一部分。
这是云长生一直没有想到的。
他之前以为,杀材的传承就是他记忆里那些法术功法,这把剑只是用来施法的媒介。
没成想,却是想岔了。
洞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清晨低着头,见云长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坐在地上,接着说道。
“现在你得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活着。”
“整天想着自己会死,这可不行。”
她两米八的身体,就算坐下后,也比云长生高了许多。
幸亏这山洞足够高,否则要被这姑娘顶穿一个窟窿。
“理论上来说,我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云长生眸中闪烁着洁白的光,像是在思索。
他像是看穿了未来所有的可能,语气淡淡的答了句之后,就不在说话。
“我记得你当初来找我,是为了完成仙临异象,复活一个人。”
清晨看着一脸平静的云长生,心中继续后悔当初跟着这男人出来。
人没的杀就算了,难得拿着她出来打一架,结果是去寻死。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有点急,她都想把这男人再锤一顿。
一顿不够就两顿。
直到锤出求生意志为止。
想法很美好,可看着云长生淡漠的脸,她只能无奈的接着说道。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努力了这么久,却失败了,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吗?”
“她活着,就代表她活着。”
依然是面瘫脸,依然是没有丝毫波动的语气。
可能是怕清晨听不懂,云长生又补充了一句。
“林夕活着,就代表林多多活着。”
清晨闻言,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嘎嘎直响。
“你就没有遗憾,没有留恋的东西了吗?”
“有啊,所以正在尝试挽留住。”
“挽留了之后呢?你死了,她会不会找别人当道侣?”
云长生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
他伸出没有血色的手,捏了捏衣角,那月白色的长袍本就破了许多洞。
被他用力一扯,直接撕下来了一大块。
清晨见此,嘴角勾勒出一抹坏笑。
有用啊!
然而云长生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两手放松了下来,将手放在了膝盖上。
然而清晨的话还在继续,犹如恶魔的低语声,响彻在云长生的耳畔。
“你似乎很了解她,认为她不会再找其他道侣?”
“或者你不在乎这件事。”
“好,那我假设她没再找别人,始终记得你,始终放不下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和当初的你一样,做许多无意义的事情,得罪许多人,想要让你复活归来。”
“现在的她心魔已除,很理智,不会做出这种事。”云长生反驳道。
“那你说心魔是怎么诞生的?”清晨的笑容越发的肆意。
“就像当初,她如果没有遇到你,那心魔或许根本不会爆发。”
“虽然她受了许多苦,尝过了背叛与悲欢,但那根本不重要。”
“你,才是她心魔的导火索。”
“你要是死了,而她还活着。”
“而且是为了救她,你才死的,相信我,她再一次入魔只是迟早的事。”
“看看外面的人。”
“她将来为了复活你,可能不止会惹出这么多人。”
“那女人做事很执着,修道就是修道,一条道走到黑。”
“觉得你比道重要,那你就一直很重要。”
“只要你死了,像如今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许多次。”
“要是再像现在这样,修为尽失,你说会不会又有人追杀上门?”
“她会不会又受很重的伤?”
“她会不会很痛?”
“她会不会一遍遍念着你的名字,忍着痛,提着剑与人拼命。”
“死的时候,她大概会是解脱的。”
“觉得自己终于又能与你在一起了。”
“如此,你现在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清晨可能是觉得这里太狭窄了,她变回了古剑的模样,红色的锈迹变得更加通红。
古剑悬浮在云长生的耳边。
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撕裂感,刺向人的心里。
“对,你死了。”
“然后让她更痛苦的活着?”
“她可没有修炼太上忘情,她可不会轻易的遗忘。”
“她一如既往的偏执。”
“想象一下,将来总是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孤独的行走在世间,寻求一切复活你的可能。”
“旧伤添新伤,身上始终淌着血,魂魄稀薄的连转世都做不到。”
“她活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唯一的信念就是复活你。”
“她终于复活了你,解除了你身上的七情花,让你彻底忘了她,然后倒在了你的面前。”
“我该如何做?”云长生终于开口,胸口七色的光芒闪烁着。
最后七色的光化为了火焰,在火焰的中心,一个女人的身影浅笑着。
他眸中似乎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
那好像就是清晨之前说过的,活着的信念。
“你需要活下去,你需要看着她。”
“哪怕只剩下了一具没有了感情的躯壳,你也要活下去。”
“只有你活着,我所说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只有你活着,她才能活的开心。”
“活下去?”云长生低语了一句。
古剑上血腥味飘荡,清晨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对,活下去!”
“你要坚信,你能做到!”
“你要坚信,最后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你!”
古剑的中二之魂继续燃烧,并且想带着云长生一起燃烧。
至于理论上怎么怎么样?
让理论那玩意儿见鬼去吧!
他的上一任主人从来不信理论那玩意儿。
理论上大乘打不过渡劫,她上一任主人直接就上去干,还干赢了。
理论上她上一任主人早该被打死,然而后来却一直活着。
理论上她上一任主人渡不过飞升天劫,当时许多人都期望那杀材被雷劈死。
然而她上一任主人却还是飞升了。
拜托,这是修仙界,一个充满了奇遇和奇迹的地方。
理论那玩意儿根本没用!
古剑上的锈迹变得猩红无比,血腥味比之前又浓郁了一些。
仿佛间,那剑魂被渡上了一层无形的火焰,在那熊熊燃烧着。
少年,你才四百岁不到,年轻人就该燃起来啊!
云长生依然觉得这件事不是很靠谱。
但他还是握住了剑柄,抬头向着天空看去。
反正已经这么糟糕了,事情难道还能更糟?
就算最后真的死了,他也有十成的把握将四季山送到十劫宗。
而且,万一真的活下去了呢?
山顶的云长生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也可能是故意被忽悠,想要寻找破局的方法。
而山脚的林多多正拿着铁锹,选了个风水宝地之后,就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开始挖坑。
按照林夕的意思,此刻的林多多应该上山寻找云长生,拖延住云长生的脚步,不要让那个男人做傻事。
直到林夕将一切事情终结。
然而林夕可能忘了,林多多是她最叛逆,最肆无忌惮的时光。
坑本体这种操作,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明明刚刚发下了生同眠,死同穴的誓言,怎么下一刻就毁诺了呢。”
“这样食言可不好。”
她穿着白色绣鞋的玉足踩着铁锹,一锹一锹的土被铲了出来。
被风吹的有些干涩的樱唇,在那碎碎念个不停。
“你总是帮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却没有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
“从前你认为修道才是正事。”
“现在你认为他该活着。”
“你也不问问他到底想不想活。”
“大概是想活的,不过要和你一起活着。”
“呸!”
林多多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看了眼,想着该挖三个坑,还是两个坑。
最后想了想,还是挖两个吧。
她和林夕就不分什么彼此了,用同一个坑就行。
坟墓的方案已经做好,那就继续开始挖。
挖到一半,想了想,朝着山腰喊了一句。
“月儿,在吗?”
声音穿透了树林,惊扰了看着天空的李月。
穿着鹅黄色劲装的女子听到声音,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山脚下。
她看着正在挖坑的林多多,有些疑惑。
“太师尊,有何事吩咐?”
“那个,你要来一个吗?”
“……?”
李月看着那两个坑,好像有点明白了林多多的意思。
她眸中闪过思索,想着最后要是埋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麻烦太师尊了。”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了句,“我想住大一点的。”
“好。”林多多点头,转过身继续刨土。
“对了,太师尊,能让我离您近一些吗?”
“嗯?”
林多多转过身,美眸眯了眯,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亮。
这妮子不会是对她怀有不轨之心吧?
“当初是太师尊带月儿领略了修仙界的风景,自那时起,月儿就决心拜入四季山门下。”
“事情该有始有终,我该葬在太师尊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啊。”林多多想了想,轻点螓首,面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那你就住我旁边吧。”
“嗯,那就麻烦太师尊了。”李月朝着林多多盈盈一拜,行了一礼。
拜完之后,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了句。
“太师尊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咕咚。
想起这位徒孙的手艺。
正在挖坑的林多多咽了一口口水,笑容变得越发的迷人。
“有什么就吃什么吧,这个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是,太师尊。”
鹅黄色的身影转过身,临走前想着,今日的太师尊亲切了许多。
有点像……有点像太师尊与师尊相处时,那时的太师尊好像也是如此模样。
她没再多想,身形一闪,化为了一道流光,不见了踪迹。
林多多朝着流光摆了摆手,嘱咐了一句快一点。
然后就继续开始挖坑。
看看,她多开明,是想死还是想活,这种事情当然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
“这徒孙不错,当初没救错人。”
看看这副与四季山共存亡的架势,一看就是个合格的四季山传人。
“不过,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了。”
到时候把林夕那门可以带着记忆和仙基转世的功法交给李月,让这姑娘再选一次吧。
心里嘀咕了一句,眼见一个坑快挖好了,她躺进去试了试,弄了一身的泥。
“小了点。”
用法术挖坑她还是能做到的,但却不想那么做。
毕竟生活要有仪式感。
就像当年的云长生,天天在山顶耕地种菜,也没有选择用灵力。
挖了三个坑之后,想起来,她和林夕还有云长生,该住同一个坑。
死同穴啊。
于是将两个坑之间的阻隔挖断。
做完这些后,林多多又找了几块石头。
她从储物戒指里随手拿了把大砍刀,对着石头比划着砍了几下。
然后准备在石头上题字。
“算了,最后再写吧。”
“万一呢。”
林多多偏过头看了眼天空。
被林言之殴打的那三年,你也想有个人来安慰你的吧。
当年发现哥哥是想夺舍你,你也想有个人陪着你,帮你分担一些恐惧的吧。
所以你将云长生带进了梦里,带着云长生走过你曾经的伤痛。
你期望那个安慰你,帮你分担的人,会是云长生。
你期望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也会如你一般,展开羽翼保护你。
然而当危险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你为什么又独自去承受了呢?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一次呢?
就算失败了,不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了吗。
说好了生同眠,死共穴的啊。
林多多将铁锹一收,看着又一次昏迷了的猴子,将猴子往旁边踹了踹。
桃树垂下了一根枝条,晃悠着使了使劲,长出了一个黑色桃子。
林多多也不嫌弃,道了句。
“谢啦。”
她轻轻咬了口,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有点涩,有点苦,你应该尝试一下,长出甜一点的桃子。”
桃枝再次垂落。
【什么是甜?】
“甜?”林多多往山腰看了一眼,“月儿,你那有桃子味的果糖吗?”
咻的一声。
一包糖果掉落在了林多多身旁。
“这个呢,就是甜。”
林多多将糖果种在了桃树的根茎旁,笑着说了句。
桃树用根茎感受着糖果的甜味,开心的摇摆了一下。
【下次我会尝试着长出甜味的桃子。】
“嗯,那我下次再来吃。”
【好。】
一人一树聊着天。
随着时间流逝。
林多多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幽深,她偏过身子,面朝着四季山,仰着小脸看着山顶。
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每次都把事情弄的一团糟呢?
明明许多事情只需直来直去,说开了就好。
一个知道山上的男人会做傻事。
一个知道山下的女人在憋着坏。
然后互相赶时间,都想要奉献自己,成全别人。
可那真的是成全吗?
或许是吧,又或许不是。
林多多也不知道,她和林夕到底谁是对的。
她只知道,在面临生死之时,俩人站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那大概是不会有遗憾的。
林夕不会有遗憾。
云长生不会有遗憾。
她也不会有遗憾。
她只是在顺着林夕期望过的场景,一直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