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蒹葭苍苍,不忘参商
与曹蒹葭并肩离开刑部,两人打算回东洲王府去,路过龙蛇古院时,魏参商又感到莫名的不安。
曹蒹葭看出他的表情略显痛苦,问道:“你怎么了?”
魏参商摇摇头,脚步加快,离开龙蛇古院一大段距离时,方才放慢脚步。
“刚才路过龙蛇古院时,是你体内的朱雀感到不安吧。”曹蒹葭问道。
魏参商道:“嗯,蒹葭姐,你清楚龙蛇古院的来历吗?”
曹氏门阀存在已久,其家族中应当有关于龙蛇古院的记载。
曹蒹葭略作思忖,道:“时间太久了,我知道的可能也只是一些传说或者杜撰的。”
理了理思绪,曹蒹葭一边走一边对魏参商说起关于龙蛇古院的部分情况。
据曹蒹葭说,其家族中的老人口述传载,龙蛇古院确实如慈悲老僧所言,曾是一方祭祀神祇的祭坛。
后来又有另一种传言,曾有一条真龙祸害人间,被儒、释、道三家诸多先贤联手杀死真龙,并将龙蛇古院这方祭坛炼成一道阵法,镇住了真龙一缕魂魄。
至于两种传言,魏参商相信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儒释道三家先贤联手炼成的阵法能镇住真龙魂魄,体内的朱雀自然而然会感到忌怕不安。
曹蒹葭道:“想要知道你体内的那只朱雀来历,或许只有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或者景帝可窥知一二。你要去吗?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魏参商摇头道:“目前我只关心三日后刑部能否查出真相。”
曹蒹葭侧头凝视着魏参商,问道:“真相大白以后,你怎么打算?”
“不知道。或许会在仇山小筑待上一段时间吧。”魏参商茫然抬头,“天命相馆”四字映入眼帘,随后他迈步走进去,曹蒹葭重复念了一遍匾额上的四字,而后跟了进去。
风伯子颓丧地坐在后院石桌上,地上满是泡过的茶叶,一名穿着道袍的小童快步走进院子中,一边呼道:“师父,有客人来访。”
风伯子抬了抬眸子,见是没戴面具的魏参商,以及一身黑衣的曹蒹葭,顿时眸子一亮,来了精神,急忙起身招呼二人坐下。
“哎哟,今日来的两位都是贵客啊,如今我天命相馆没什么破规矩了,只要是想看相的,老夫全收。”
风伯子奉上两杯茶,魏参商、曹蒹葭亦不客气,坐了下来。
上一次魏参商被钟离尚定在空中,自行画符箓落在天命相馆,匆匆离去,但对于风伯子还是有几分面熟,这几天以来,已想起他是谁。
魏参商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风师伯,参商有一事不解,还望风师伯解疑答惑。”
风伯子心里咯噔一下,笑道:“小兄弟认错人了吧,我与你只上一次见过,老夫怎会是你的师伯呢。”
“师伯请放心,皇上已下旨命令三司、刑部复查符坛之祸,蒹葭姐可以信任。”魏参商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四年时间,终于见到了青嶷山的旧人。
都指挥使司胡作非口中的大师兄若是青嶷山的大师兄林动,至少青嶷山传承不会断绝。
风伯子原名风白疗,青嶷山护山长老之一,善占卜星象,他修炼的《轮回禁术》,可以预测未来,但很显然,他道行不够,若窥窃未来某些事物,轻则折损寿命,重则身消道陨。
风伯子还是不肯承认,晃着头吹拂着茶杯中的热茶,“二位若是看相,老夫竭我所能,若因为其它事,恕老夫要下逐客令了。”
魏参商无奈道:“既然师伯还有顾虑,参商也不便为难,那就请师伯为我测一字吧。”
风伯子道:“不知小兄弟要测何字?”
“魏!”
风伯子闭目,手指一阵乱掐,有模有样,魏参商、曹蒹葭静等他开口。
片刻后,风伯子右手食指在茶杯中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下“巍”字,另一只手遮住“山”字,道:“上山,魏则巍也,下山,禾女成鬼方为魏,”
“师伯,上山下山,女鬼什么,您确定不是强硬拆解‘魏’字,增添神秘?”魏参商笑问。
“非也。”风伯子摇摇头,望了一眼曹蒹葭,“蒹葭本是禾中草,奈何……”
说到这里,风伯子又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曹蒹葭,不再说下去。
魏参商侧头也望了一眼曹蒹葭,再回望风伯子,道:“师伯,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风伯子苦涩摇摇头,“上得深山修炼,他日必登巍峨大山,下山复仇,你当然能如愿以偿做回魏参商,然必有所失。”
魏参商拧着眉头,觉得风师伯算出了什么,不过此刻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的,追问道:“师伯,您算出什么了?”
风伯子道:“天机不可泄露太多,送你两个字,珍惜!”
珍惜?魏参商心头山重水复,仍然一头雾水,反而是曹蒹葭,若有所思。
风伯子不肯细说,魏参商、曹蒹葭离开天命相馆,出了魏京城,向东走了数里,曹蒹葭直接祭出一把剑,带着魏参商御剑飞行。
曹蒹葭一副心事重重表情,话语很少,魏参商回想师伯说的那一句“蒹葭本是禾中草”,以及后面的“必有所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东洲王府建在东洲境内中央的青州城中,曹蒹葭飞剑落下,望着密若蚁群的人流,忽然牵着魏参商的手挤进人流中。
魏参商被她忽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心神荡漾,“蒹葭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曹蒹葭转过头来,满脸笑意,道:“没有,我突然想起,以前你哭闹的时候,我就会带着你去上阳楼中买糖葫芦,你还记得吗?”
魏参商很认真地点头,“当然记得,后来父亲将上阳楼改名为‘蒹葭楼’,还请大哥题了一对楹联。”
曹蒹葭问:“你记得吗?”
“当时你我都还小,后来你回南山洲以后,夫子教我认了字,大哥带我去看看,只记得是‘蒹葭苍苍,不忘参商’八字,呵呵,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魏参商低着头,任由右手被曹蒹葭牵着穿过人流,好似这一刻,他的心、人都被她牵着走,身不由己。
“蒹葭苍苍,不忘参商。”曹蒹葭咧嘴一笑,“这哪里是楹联啊!明明是……”
曹蒹葭骤然停下脚步,心头想起了什么,与魏参商四目相对,眉目间的深情,秋水不及,“参商,若……过了这一劫,跟我回南山洲好不好?”
其实黑衣少女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在“若”字以后改了口。
魏参商怔怔不语,些许茫然。
“我这样,你……”
曹蒹葭道:“我只在乎你是魏参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没道理的,不管是三岁,还是三十岁,三千岁,我曹蒹葭心里,只有魏参商一人。”
魏参商心里一暖,同时也感到莫名的自卑。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被一个人喜欢,也可以卑微如草。
魏参商心里感慨,如果他能理直气壮说出自己也喜欢眼前的黑衣少女,那么此刻,书上说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就不会那么让人念起来悲悲伤伤、幽幽戚戚的。
魏参商始终说不出口,他背负的东西,使他不得不压抑住心里萌发的情绪,至少现在,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像曹蒹葭那样直言无讳的。
然而,魏参商不知道,黑衣少女若非从风伯子口中听到“珍惜”二字,她只是那个在家里脾气有点怪,修为有点高,长得有点漂亮的门阀小姐罢了。
在那些话说出口的瞬间,或许不久就成了永远,所以,黑衣少女明目张胆、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