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魏景洐的枷锁
次日清晨，两名丫鬟在房门外等仇山君洗漱完后，引路到胡作非处理政事的大堂。
而大堂下左侧，坐着一人，正是当今太子魏景洐。
魏景洐坐姿很随意，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玉簪束发，腰悬一块白玉以及一个金丝龙纹图案的手绘香囊，手中摇曳着一把绘有山河图的折扇。
仇山君已换了一身白衣，戴上朱雀图腾的面具，先是向胡作非行了一礼，再向魏景洐行礼，却被他以折扇止住。
“你我是兄弟，用不着行礼。”魏景洐道，随后起身，上下看了看仇山君，随后拍了拍他肩膀，忽然说道：“不错，个子长高了不少，这四年，过得很苦吧？”
仇山君唯恐道：“草民命贱，不敢与太子殿下言兄道弟。”
魏景洐坐下，道：“参商言重了，你我兄弟，从小的感情就不是其余皇族子弟能比的。以前我每远游一次回来，都跟你说起外面的人事，这些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仇山君不知他来意，望向胡作非，胡作非点点头。
见仇山君尚有顾虑，魏景洐笑道：“参商，我一直相信伯父是清白的，东洲王府上下含冤被斩，为兄得知时，已然不及，心中亦是悲痛万分，还好你还活着。如果你还信得过为兄，抛开一切芥蒂，畅所欲言。”
见状，胡作非起身离开座位，“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兄弟重逢，当多多絮叨，胡某人在此略显多余，便此暂退。”
魏景洐拱手说道，“胡大人请便。”
“凡有所需吩咐下人便是。”胡作非一边走一边说道。
宽阔的大堂内，只剩下魏景洐与仇山君，仇山君便开门见山道：“请问太子殿下，前来找草民到底有何事？”
魏景洐收起折扇，道：“确实有些事，不过，得你承认是我弟弟魏参商我才能开口。”
仇山君一愣，猜测着到底何事需要承认身份，犹豫一会儿，仇山君摘下面具，“行吧，草民正是东洲王魏青榷次子魏参商。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
魏景洐用折扇指了指第二张太师椅，示意仇山君坐下，后者坐下，心里觉得隐隐不安，至于源于什么不安，没来由。
魏景洐也坐下，侧过头来，道：“参商，你可知来到魏京城，以你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
仇山君道：“我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东洲王府的冤屈一日不洗清，大魏便不容我一日。”
“所以，你决心复仇？但是，你要知道，东洲王府上下，及你的师门都是被我父皇降罪斩首的，你要复仇，不等于是要我父皇以命抵命？”
“生在帝王室，有此命运，夫复何言，圣上或许也知东洲王府并非罪魁祸首，只是可能幕后元凶势力太大，为保大魏江山根基，不得不为之。毕竟，父亲与圣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魏景洐重重叹息，道：“是啊，若非身不由己，谁愿意手足相残的事发生呢？”
魏景洐又道：“正见不得兄弟相残，故而我拜名师习剑，常远离朝廷是非，畅游江湖。”
“几年前，远游西洲，遇到一位叫古月歌的老剑仙，他传给我一门剑术，其中的飞仙诀——抱明月而长终，挟飞仙以遨游，以及招月决——江湖自有清风调，云月难招流俗魂。”
“我自负剑道天资惊绝，却始终捉摸不透这两招的精髓，自兄长被害以后，回到朝堂中，方才有所领悟。原来，此两招的精髓要点就在于两个字——自在。”
“参商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对于庙堂政事丝毫不感兴趣，但大魏的江山，必须有人继承。”
说到这里，魏景洐目光严肃，望着仇山君，“昔年，伯父不愿当皇帝，潜心辅助父皇，本来如是大哥才是太子的，他的才能，有目共睹，如今……哎！”
“我一直以来，向往的还是江湖的广袤天地，说真的参商，我想把太子的位置换给你。”
仇山君大吃一惊，急忙说道：“太子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大魏的江山需要你来统御。”
“将来统御大魏江山的人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我们魏家人的。”
魏景洐苦涩一笑，道：“而且，做一个统御者，往往受到的束缚很大，而我追求的道是自在超脱，朝堂于我而言，正是束缚我追求大道的最大囚笼。”
“教我剑术的老剑仙，正是以剑斩破曾经束缚住他的桎梏，得以超脱，成为了一名超然象外的陆地剑仙，我以他为目标，甚至超越。”
“我曾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这天下，不管是大魏亦或是北楼、西晋、扶风、南靖，是否需要王朝来统御，天下大同。”
“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不管是哪一个王朝，都有需要被保护的人，正如那些不会修行的世俗凡人，若没了王朝的庇佑，必然成为刀俎下的鱼。”
“世间存在着很奇妙的法则，修行者逆天而行，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祇，譬如一方水土的河神、山神的力量来源，一来靠攫取天地间神秘莫测的灵气，二则是靠众生的‘信仰念力’。”
“前者是修炼的基础，后者是修炼的发展，二者缺一不可。故而，就有了因果循环，凡人成仙成神，仙神庇佑凡人，凡人敬奉仙神，以此来维持一个自然的平衡。”
“所以，世俗人不能没有保护伞，而王朝就是凡人最好的保护伞，必不可少。”
魏景洐说了很长一段话，仇山君看得出来，这位堂兄，对修行的领悟见微知著，若被朝堂束缚，的确可惜。
魏景洐折扇一开，摇曳生风，再次说道：“参商，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吗？”
仇山君点头，道：“你的道，是‘道法自然’，应该遵循生存与死亡的规律，不加干预，任其自然。不过……”
魏景洐突兀接过他的话茬，“不过，我想要追求‘道法自然’，却又没真正放下现在的一切，比如，我心上的一个女子，又比如，父皇母后还在人世，再比如，世间凡人的不自然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