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月
三中保送名单的确定截止日期是在五月的一模考试之后。
黎超要是选择冲击北京四中，那就等同于自动放弃了三中的保送名额。
全三中面临这个幸福抉择的就只有黎超和刘盛洋两个人，但刘盛洋早早就决定好了要报考北京四中，留给黎超考虑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备考一模的那一个月了，他要一边做题一边思考着这个阶段的‘人生大事’。
黎家上下，除了黎超的另外三口人，没人问过他到底是选保送还是选北京四中。
黎老师呢，是完全希望黎超自主选择的，表示会遵从他的个人意愿。
黎十五呢，她在大学里折腾自己的训练就够忙的了，压根顾不过来她弟选哪所学校。更何况在文化成绩不怎么样的黎十五看来，上北京四中和上欢迎里三中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去市重点念书，黎超成绩那么好，在哪儿不是学啊。
而芦淑婷呢，她是想当然的以为黎超肯定会选北京四中。比她儿子还稍微差那么一点点的洋洋都以北京四中为目标了，他们家小超没理由留在欢迎里三中呀。
因此，一模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当黎超把自己不想去北京四中，决定保送欢迎里三中的想法跟家里说完以后，除了芦淑婷，大家都是支持的。
芦淑婷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就是不同意黎超居然放弃北京四中那么好的机会，要留在跟北京四中差着一个档次的欢迎里三中。
要知道她已经把北京四中来电话要人的事逢人就说了，光是在三小，就有大半个学校的老师都知道教音乐的芦老师她儿子，曾经三小出去的黎超，可是要去北京四中了呢。
现在黎超告诉她自己要保送不去北京四中了，芦淑婷无论是从面子上还是从自己内心来说，都接受不了。
黎超也是个自己有了主意就油盐不进的孩子，不管他妈怎么闹怎么反对，他就是要坚持保送留在三中。
在告诉家里自己的决定之前，其实黎超还是抱着试探的态度的。他试探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主要是观察他爸的反应。
黎老师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毫无波澜、不加反对、大力支持。
得到他爸的支持，黎超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但隐约中，他内心失望的感觉要大于开心。
如果说亲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以分类，那司新丽和万一一、巧姐和费小天、冯丹和冯佳雨就是最普遍的家长主导型，黄美华和刘盛洋是占少数的孩子主导型，而黎老师和黎超则是极为罕见的家长孩子互不主导却相互尊重型。
黎超不是对他爸让他选择北京四中抱有期待，而是希望黎老师能更关心他一点，更给他一些指引。可从始至终，黎老师都没有向他表达过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是黎超从那次偶然的‘偷听’中得到的对自己做选择有用的判断。
黎超能够对他大成叔、宾子叔都很亲近，却做不到跟他爸无话不说。
这样的相处模式一旦形成，也就很难有所突破和改变了。
好在黎老师虽然跟黎超缺少交流，但跟芦淑婷还是能沟通不少的。
有关黎超选择保送放弃北京四中的事，他从方方面面给芦淑婷做了预判和分析，结果还真就凭着自己有理有据的发言说服了芦淑婷，让她最终同意尊重儿子的决定了。
就这样，在一模考试出了成绩之后，三中保送的名单也随之确定了下来。
今年一共有三名同学被保送，黎超、李思瑶和另一名二班的体育特长生。
这个名单几乎让初三所有师生都为之震惊。
一模年级第一、区里排名前十的黎超居然没有冲刺四中而是保守的选择了保送？！
一直走保守路线的年级第二刘盛洋，居然放弃保送要冲四中？！
重回年级前十的李思瑶居然被选中了保送？！
稳居年级前十的冯佳雨居然没在保送名单上？！
对于所有初三的备考生来说，一模的成绩至关重要。因为试卷难度基本和最后中考的难度相持平，所以一模的成绩也被老师、学生和家长三方认为是填报高中志愿的重要参考依据。
拿着黎超一模裸分548的好成绩，付老师可坐不住了。
就算没有优待降分，加上他自己十分的竞赛加分，黎超也是铁定能上北京四中的。
付老师出于惜才的角度，实在不忍心这么个好苗子没能插到那全市最好的实验田里去。
为此付老师特意把黎老师请到了学校，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说了一个多小时，黎老师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还是尊重孩子本人的意见。
黎老师临走前，付老师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他一遍：“黎老师，您本身就在四中任教，应该知道黎超的成绩去了四中也差不了啊！为什么不试着劝劝他呢？真是太可惜了呀！”
黎老师笑笑：“好苗子在哪儿都一样，如果他在三中能更开心地把书给念了，那有什么可惜的。”
黎老师前脚刚走，包括付老师在内的全办公室老师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
人家真不愧是北京四中的老师，这水平和素养就是不一样，搞教育都搞出境界来了。
有了黎老师的‘保驾护航’，付老师也只得压下自己心头的不甘，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刘盛洋身上了。
幸好她还有这全年级第二名的另一根好苗子。
刘盛洋一模裸分535，虽然比不了黎超的成绩惊艳，但在全区的排名也称得上拔尖了，加分和优先录取政策足以保证他考进北京四中。
付老师的心里也算有所安慰。
不过，这个五月对于付老师来说，注定是个闹心的月份。
按理说这一届的三个保送生，都应该是她二班的。
可惜那个体育特长生的名额早在初三上学期该同学取得二级运动员的资格证时就已经内部确定了。现在刘盛洋决定放弃保送，空出来的那个名额，付老师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给他们班的冯佳雨。
冯佳雨的成绩和进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模她更是超常发挥考了个530分，位列年级第三名。
自从上了初三，冯佳雨考试就没出过年级前十，这次的530分，在大家看来是意料之外的超常发挥，却在冯佳雨和付老师看来只是情理之中的正常水平。
其实她还可以再多考4分少错一道题的，只是最后临收卷她才发现自己有道选择题填错了机读卡，再想改已经来不及了。
但就是这样，530分也是很优秀的分数了。她这样的好成绩，不被保送确实说不过去。
结果偏偏一班的李思瑶也超常发挥考到了529分，而且她还比冯佳雨身上多了艺术特长生的资格证，以及‘春蕾杯’作文比赛的三等奖荣誉证书。
这从刘盛洋身上富裕出来的保送名额，凭着两张证书，就落到了李思瑶身上。
不光付老师替冯佳雨觉得亏，万一一也为她打抱不平。
原本那个‘春蕾杯’的作文比赛，是全校只选出来一个冯佳雨有资格参加的。
都赖该死的费小天，他在李思瑶面前说漏了嘴，把老师决定让冯佳雨代表学校参赛的事不小心在一班宣扬了出去。别人听了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冯佳雨的作文水平是全年级语文老师都公认的好，可李思瑶听了却不这么想。
她对保送的渴求以及对冯佳雨的假想敌意都异于寻常同学，李思瑶回家之后哭闹着让父母去学校找老师，给自己也争取来一个‘春蕾杯’的参赛资格。
学校看在李思瑶的作文成绩也不错的情况下，决定让她和冯佳雨一起参赛。
结果就是她如愿取得了三等奖，冯佳雨的作文却只评了个三等以下的优秀奖。
获奖的作文公示在校刊上，三中语文组的老师们私下都觉得冯佳雨的作文更胜李思瑶一筹。但学生作文的评分向来存在阅卷老师的主观性判断，结果有争议也是难免的。
冯佳雨就这么错失了一个能够直接让她保送的证书，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但是相比较‘春蕾杯’的获奖证书和保送名额，冯佳雨更遗憾的，是没能吃到费小天的牛舌饼。
出保送名单的那天，万一一以为冯佳雨一定会入选，于是从早自习开始就筹划着。她中午要套路黎超请客，拉上三零小队的所有人去食堂开属于他们自己的庆祝小会。
不成想冯佳雨的保送落了空，中午一桌五人坐在食堂也没了庆祝的意思。
没眼力见儿的费小天瞧见了被保送的李思瑶，想拿着黎超出钱买的零食借花献佛，被万一一死命拦住后，费小天急中生智把自己早上没吃完的一袋稻香村的牛舌饼送给了李思瑶，庆祝她成功被保送。
平时李思瑶压根瞧不上费小天送的这种破玩意儿，正好今天她高兴，愣是把那半袋牛舌饼给收下了。
李思瑶开心，费小天也就开心。
他们俩都开心，冯佳雨就不开心。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在五奶奶家门口因为失去了一块牛舌饼就哭的小女孩，可费小天给的牛舌饼，在她心中还是意义非凡的。
如果她能被保送，是不是这半袋宝贵的牛舌饼就是她的了？
有冯佳雨胡思乱想的功夫，李思瑶早就出了食堂走远了。
还是敏锐的刘盛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以为她是在为没保送而难过，安慰她道：“没事儿佳雨，你看我也没有保送，咱们俩一样，都只能靠自己了。再说了你的一模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三中的。”
听见刘盛洋劝她，万一一才注意到冯佳雨的情绪，急忙抢过黎超手里还没打开的旺仔牛奶，推到她面前：“对啊佳雨，你别难过啊！你肯定能凭自己的实力考上三中的！你的成绩那么好，不像我……”
万一一本来是想劝冯佳雨的，结果说到成绩戳到了自己的心窝子上，倒是给自己说难过了。
人家佳雨只是难过没被保送，那一模响当当的530分在那里摆着，自己考上三中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呢，一模才考了473分，到时候中考别说是市重点的三中了，她很可能连区重点都够呛。
考不上三中她就要和小超、佳雨他们分开了，万一一越想越不开心。
冯佳雨眼瞅着劝自己的人越说越没声儿，最后低下头竟红了眼眶，还以为她在替自己难过呢，又赶忙把小超的那罐旺仔牛奶塞回了万一一的手里。
“一一，你别哭啊，我不难过了，你也别替我难过。”
“不是的佳雨，我不是替你难过，我是替自己难过！呜呜呜～你可不可以中考考差一点儿，不上三中跟我考一个学校去啊。”
“啊？”
“凭我这点儿分，肯定上不了三中！呜呜～”
万一一这一哭，给另外三个男生吓了一跳。
自从非典新丽姨那次乌龙以后，费小天可有几年没瞧见过万一一哭了，他还以为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没想到是为了个破分数。
“哎呀一一，你想开点，大不了就跟我一起上普高嘛，再不济咱们还有职高和中专可以选呢，我爸说趁早学门儿手艺也挺不错的。到时候我填志愿告诉你，咱俩填一样，就还能在一个学校啦。”
万一一一个白眼翻给费小天，哭是止住了，可心情也不怎么好：“你才考440，谁要跟你上一个学校啊！太丢人了！”
“嘿，好你个万一一，还嫌弃上我了！到时候洋洋去四中，小超和佳雨在三中，你不跟我一个学校，就只能一个人流落在外了！”
费小天说罢冲万一一做了个气人的鬼脸，原本都不怎么哭了的万一一一下子又被他给气哭了。
“呜呜呜～”
万一一哭，旁边的刘盛洋也跟着没个好脸色。他皱着眉，神情不悦地起身，抬腿一脚就踹在费小天的小腿上，差点给费小天踹下了饭桌子。
得亏费小天身手了得，躲开了刘盛洋那一脚的大部分力气，他掸着自己的校服裤腿抱怨：“哎呦，洋洋你干嘛呀？！”
“干嘛？踹你！洋洋不踹你我也得踹你！”
黎超边怼费小天边站起来拿过万一一手里的旺仔牛奶。
“那是…我的…旺仔牛奶！”
万一一哭得直抽抽还不忘护食儿，给黎超都逗笑了。
黎超笑着把旺仔牛奶的拉环抠开，然后重新塞回万一一的手里：“是你的！都是你的！喝！喝完这罐儿不够我再给你买，管够！”
万一一眼角还挂着泪珠，正好哭渴了赶紧喝了一大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怕以后我跟你们不在一学校了，你就再也给我买不了？”
她说着又开始难过，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小超，怎么连你也闹一一？”冯佳雨见万一一又开始哭，忍不住说黎超。
眼瞅着洋洋那表情也像误会了自己，黎超赶紧捂住万一一的嘴，让她再别鬼哭狼嚎了：“你给我打住万一！什么再也给你买不了了，我是让你别哭了，赶紧喝，喝完学习去，我给你辅导，一定让你考上三中，到时候你想喝多少我还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