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夜
过了五奶奶的头七，黄国华就出国了。
临走前他实在是太忙了，没能抽出工夫和黄美华好好聊聊，也忘了问清楚为什么刘飞这次没和她一起回来。
黄美华是刻意隐瞒的，她告诉她哥刘飞在云南工作回不来。
黄国华虽然有不满，但一想到当年那个披着长头发坚持搞音乐的妹夫，现在能踏实下来工作了，他也就没再追问什么。
黄国华走的时候是腊月二十八，离大年三十也就两天了。
这些日子五奶奶的丧事办完了，30号楼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往常过年的氛围。
居委会派人给每个单元门上都贴了对联和福字，大红的喜庆一下子就冲淡了白事的阴霾。
冲喜的效果挺好的，楼里居民的心情也跟着外边的布置有所变化。
家家户户都进入了过年前最后的‘冲刺’，大家把之前置办的东西拿出来布置上了，开始频繁的走街串巷登门拜访送年货。
来黄美华家的人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来吊唁五奶奶的。毕竟黄美华离开北京十多年了，和之前的亲朋好友关系早已疏远。
万大成和司新丽以为黄美华会赶在过年之前带着孩子回成都，于是就在家里偷偷盘算着，想到时候送送她，提前给她准备一些北京的特产，让她带回去给婆家人分一分。
虽然说这回奔丧刘飞他们家没来一个人，但毕竟快过年了，空着手回去总归是不太好的。
不止万大成和司新丽有这个打算，其他几家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巧姐和芦淑婷纷纷在置办年货的时候，也给黄美华悄悄准备了一些伴手礼。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刚过六点司新丽就爬起来了，收拾东西做过年的准备。
她在厨房正给晚上要剁饺子馅儿用的肉解冻，听见楼底下传来一阵阵拖东西的声音。
本来清晨安静的时候声音就容易被放大，司新丽又正好站在窗户边上，听得就更真切了。
她隔着窗户瞅了一眼外边，看见黄美华正从五单元门里拖拉着一个大袋子往外走呢，看起来还挺沉的样子。
司新丽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她该不会是想趁着大早上没人的时候，背着大伙儿回成都吧。
这么一猜测，司新丽就顾不上什么给肉解冻了，赶紧叫起来了还在睡觉的万大成，两人裹着羽绒服，两手提着早就给黄美华准备好的伴手礼，赶忙往外跑去追她。
结果等他们俩追出来一看，黄美华就在五单元门口根本没走啊。
黄美华瞅着司新丽的羽绒服拉锁都没拉上，万大成的头发也像刚睡醒的样子，以为他们找自己有事呢。可又见俩人双手都拎着好多东西，就有点纳闷了。
“大成哥，新丽姐，你们俩起这么早去拜年？！”
“不是去拜年，我们来送你啊。”
“送我？”
“是啊，不然你这是干什么呢？”
黄美华顺着万大成手指着看了一眼自己拖着的大黑袋子，急忙解释道：“前几天家里事儿多我也没顾上，这不快过年了嘛，我说想给家里拾掇拾掇，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扔了，省得跟那儿搁着也是占地方。”
“这…都是不要的？”
万大成一脸怀疑地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打开大黑袋子瞧了瞧，里边确实都是一些陈年旧物。有去年的挂历、破墩布头子、塑料水瓶装的好像生虫儿了的红豆和小米……
“怎么了？这些东西有你们家的？要是有你们就拿走啊，我就是看家里以后用不着了才给收拾出来的。”
“没有没有，这都是你们家的东西，没别人的，我们就是以为这是你和洋洋回去的行李呢。你新丽姐从厨房瞧见你拿着怪费劲的，赶紧给我叫起来，说来帮你……”
“什么行李啊，新丽姐你瞧错啦！而且我和洋洋根本就不回去啊。”
“啊？你们今年留咱这儿过年啊？！你说你也不早说，我和新丽都没给你们准备点年货。”
万大成一听黄美华说不回成都，感觉有点意外，埋怨她没提前打个招呼。
家里刚出了白事，年货也没能帮她置办，黄美华一个人和孩子留下过年，万大成觉得多少有点寒酸。
“不用不用，今年情况特殊就不讲究那些了，况且我这刚回来好多事都没办利索呢，等明年的吧，明年过年再好好准备准备。”
万大成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也行，往后你们每年过年都回来是吧？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们家一起准备着。诶对了，那刘飞今年还过来吗？”
“他不过来，他以后都不过来，我们离婚了。”
……
万大成和司新丽可没想到黄美华这次回来憋了这么大个秘密，为了能多了解点儿情况，他们特意叫上了黄美华和她儿子晚上来自己家一起吃年夜饭。
晚上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万大成和司新丽也不好问些什么，只能等年夜饭一吃完就赶紧把万一一和刘盛洋打发出去玩儿，说过一会儿再叫他们回来看春晚。
万一一和刘盛洋下楼的时候费小天和黎超已经在楼底下扔了一会儿摔炮了。
万一一冲着冯丹家喊了一声冯佳雨的名字，不一会儿冯佳雨也下来找他们汇合了。
五个小孩玩儿两排摔炮肯定是不够的，不到十分钟就只剩下一堆空盒了。
万一一、黎超和费小天往年都是摔完了所有炮竹就在地上捡一捡有没有漏网之鱼，通常都会收获一拨还能再摔一次的。
冯佳雨胆子小，在老家也没接触过这种摔炮，扔都不敢扔更别说是去地上捡反复利用的了，她只能跟在万一一的后边，胆战心惊地看着她捡，时不时出声提醒她注意安全。
每年买摔炮的钱都是费小天出的，所以他可以出钱不出力，‘雇佣’黎超到脏兮兮的炮灰堆里去给他捡。
刘盛洋在成都也是玩儿过摔炮的，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就是捡垃圾“废物利用”这个行为，他不太能理解。
“咱们为什么不能再去买几盒新的？”
“我妈和黎老师说摔炮很危险，不让我和黎超玩儿，所以我们只能蹭费小天的。”
万一一一边埋头捡炮竹一边回答他。
黎超在地上翻找了半天，弄得一手灰，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能再用的分给了费小天，结果自己留下的唯二两个还都是哑炮。
不甘心的黎超正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找，结果被杵在那里不帮忙干看着的刘盛洋挡住了路，有些不满道：“你不捡就起开，我们都没钱买新的，可不得捡炮灰嘛！”
有钱谁不想买新的玩儿？还不是因为没钱！
虽然过年孩子们会收到压岁钱，但是万一一和黎超的压岁钱一直都是上交到各自妈妈手里的。
只有费宾会背着巧姐给费小天一些零花钱，可那也只够他们买这么多摔炮的。
大家并不知道，刘盛洋和他们不一样，他可是有钱的小孩。
离开成都的时候他奶奶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不要告诉黄美华。那些钱具体有多少刘盛洋没数过，不过肯定足够买好几排摔炮的。
刘盛洋实在不想捡脏兮兮的炮灰，于是跑上楼去找黄美华要家里的钥匙，想动用奶奶给的那笔小金库。
万一一看了一眼跑回自己家的刘盛洋，心里有些不安。
“他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冯佳雨摇摇头：“我看不像，他可能是去要钱了。”
费小天一听她说刘盛洋可能是要钱去了，立马就高兴了起来：“那敢情好！要是被我妈发现咱们玩儿摔炮，我就说是他买的，省得我妈又怀疑我爸偷着给我钱。”
……
刘盛洋上楼之后发现万一一家的防盗门虚掩着，他仔细一回忆，想起刚才出门的时候是万一一后出来的，以她的马虎性格确实可能会忘了关门。
刘盛洋没当回事，也没敲门就直接进屋了。
屋里的万大成和司新丽正在关切地询问着黄美华和刘飞为什么会离婚。
刘盛洋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说得差不多了，他就只听见黄美华说了一句以后不打算再和他爸爸有任何联系。
但就这一句话，让小男孩不干了。
刘盛洋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关系不怎么好，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
可来北京之前，他妈妈明明答应过他，说过年后会一起去云南找他爸爸的，为什么现在又跟别人说不打算再和他爸爸有联系了呢？！
刘盛洋觉得黄美华骗了他，激动地在万一一家里哭闹了起来。
三个大人都没想到刘盛洋会突然回来，尤其是黄美华。
她看见她儿子在别人家这般哭闹，既觉得丢人又很生气，于是冲刘盛洋发了脾气，还没控制住抽了他两下。
万大成和司新丽赶紧给黄美华拦住了，劝她大过年的就算了。
刘盛洋被他妈妈打了反而更委屈，拿上黄美华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就跑了出去。
万大成怕他出什么事赶紧追出去，结果被楼底下的一群孩子给绊住了，没来得及追上刘盛洋。
等万大成跑到他们家一看，刘盛洋早就拿着钥匙进了门，还把防盗门给撞上了，根本没想让别人进去。
司新丽了解离异家庭小孩子的敏感心理，好说歹说才让黄美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不应该那么对儿子。
黄美华正准备回家去给儿子道歉呢，万大成就跑回来说刘盛洋居然把家里门撞上了不让人进。
这下倒好，黄美华好不容易灭下去的怒火又被拱了起来了。
司新丽和万大成都怕她现在回家去只会让他们娘儿俩的矛盾更加激化，于是两口子决定分工配合：万大成留在家陪着黄美华，司新丽拿着备用钥匙去开解刘盛洋。
……
司新丽着急忙慌地下了楼，在楼底下看见万一一才想起来自己和万大成因为黄美华他们家的事忙得昏了头，早把自家闺女抛在了脑后。
好在万一一正玩儿的不亦乐乎，司新丽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特批她今天可以住在冯佳雨家。
缺心眼的万一一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顾着高兴了，心里一百个乐意，巴不得明天也不回家呢。
等司新丽赶到黄美华他们家，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刘盛洋都已经装好了一个书包的东西准备‘离家出走’了。
司新丽没有直接拦住他，反而耐心地询问道：“洋洋，这么晚了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云南找我爸爸。”
司新丽看着刘盛洋一边忍着眼泪一边收拾东西，誓死非要离开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孩子身上的倔劲儿和他妈妈可真像。
像他妈妈当年义无反顾地抛家舍业，为了自以为的幸福对抗所有人。
但冲动和倔强都是会让人后悔的。
“可是云南很远，你自己怎么去呢？”
“我有钱，可以买车票。”
“洋洋，就算你有钱，现在也去不了云南的。”
“那我就让我爸爸来接我！”
“你现在要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吗？”
尽管司新丽不忍心伤害现在还小的刘盛洋，可有些事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