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牢骚
不知道走了多久，睡着的承宗被侯爷叫醒。他下了车，看到一个驿丞模样的人一脸恭维的和乐恪正说着话。
乐恪好像有点不耐烦，眼睛一直盯着承宗这边。看到侯爷和承宗下了车，连忙走过来，那驿丞也急忙小跑着跟在乐恪后面。
“义父，金花驿到了，我们今晚在这里安歇。”
侯爷看了看驿站，点了点头。
“义父，这是金花驿驿丞方如海。”乐恪介绍道。
方如海一听，连忙谄笑着向前走了两步，被乐恪身子一挡，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后，说：“临川侯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金花驿蓬荜生辉。”
“你在这儿任职几年了？”侯爷随口问道。
“下官任职金花驿丞三年了！”
“三年了？平日里怕也是偷奸耍滑去了吧？”
“下官不敢！下官一直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方如海慌忙解释道。
“你看，这房屋老旧，门响窗烂的，三年也没时间修修？”
“侯爷容禀，这驿站若不是下官精心维护，怕是早已坍塌了。朝廷下拨的银两杯水车薪，仅够日常开销所用，您看我这衣服。”
方如海说罢，撩起袍服，露出里面的内衣，大大小小的补丁到处都是。
“朝廷规定，驿站每年银一百两，驿丞每月薪俸三两七钱，差役每月一两九钱！钱呢？”
侯爷有些生气，但他压住了声音，依然用之前平淡的口吻问道。
“侯爷有所不知，如今不比以往了。侯爷，不如先到驿站内歇息，待下官为您一一道来。”
方如海邀请侯爷进了驿站，坐在了一张擦洗的干净如新的桌子旁。
承宗和乐恪一左一右站在了侯爷身旁，其他的人则在院子里警戒着。
方如海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侯爷。站在身旁的乐恪不动声色地把茶杯端到了一旁，方如海见到这情景，尴尬的笑了笑，把茶壶放在了一边。
“侯爷喝不惯你这茶，不要见怪！”乐恪解释道。其实乐恪本可以不用解释，他们的人马是多，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不想让对方难堪，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啊！是！是！”方如海忙点头笑着回应。
“你不是要给我说说吗？”侯爷开口问道。
“是，侯爷！以我金花驿为例，我金花驿连接长州长安县和云州岩沙县，往来多是官府之人。这些人凡事皆超例，超出的银钱不仅不出，还要走公账。我等驿丞，官小职微，自是不敢违拗。因此，日积月累，缺口越来越大。这只是其一。虽说朝廷有例，但下拨的银两发到下官手中，不过十两左右。”
“怎么回事？”侯爷很奇怪，一百两的银子怎么就变成了十两！
“侯爷有所不知。朝廷定下例银是一百两，从户部发出后，就只有九十八两，户部说这是损耗。到了州府，封王拿走十两，说是驿站占了土地，要土地使用费。节度使拿走十五两，说是捐军费。州府衙门拿走二十两，说要弥补州府各衙门的亏空。到了县府，各衙门这个拿一点那个拿一点，都说先借用，弥补亏空，等有了再给补上。到了驿站，就只剩下十两了。”
“真是雁过拔毛啊！”侯爷感叹一句。
“所以呀侯爷，不是下官不想修缮，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钱。而且，就算是有钱修缮，也要先向县府打个报告，县府再到州府，州府再到户部，户部转到工部，工部转到营建司，营建司通过之后，派人来核实，确实和所申报需要修缮的一样，才盖章下发准许修缮的文书。
拿着这文书，还不能自己修缮，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施工队，得找在县衙备案的。县衙备案的施工队，不仅费用高，工艺还粗糙的不得了。常常是前脚走，后脚坏。
所以，一点小问题，我们自己就动手修了。一些大的问题，就只能尽量维持，除非是确实需要更换修缮了，才去申请。”
方如海好像是在诉苦一般，把这些难处说给侯爷。
“这也太繁琐了！”
承宗听完方如海的长篇大论，嘟囔了一句。
“呵呵！朝廷定下这样的规矩，主要是为了防止上下勾结，骗取钱财。哪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人要去钻些空子。”
侯爷笑了一下说道。
“人呐，都是不知足的！尤其是做官的！为什么呢？因为做官难！”
“侯爷说的极是！就拿下官来说吧！我父母都是普通人，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十四岁就是童生，乡里一个大儒看我也是可塑之才，破例让我跟他学习。我为了争口气，废寝忘食，遍观群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两年之后，县试第七，有了秀才的身份，得以进入府学。我的老师师从颜子廑，府学祭酒因老师之面，对我颇多照顾。终于，三年之后才得中举人，直接进入了国子监，有了监生的身份！
那时候，我心生豪气！定要为苍生谋福祉！践行张载前辈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愿。可是，真做了官，才发现，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我不送，上司处处刁难。我不收，下属事事违逆，我洁身自好，同僚敬而远之。弄得我上下左右皆不是人。别人升官发财，我呢，原地踏步。乡里亲戚想把田地挂在我的名下避税，我没应允，结果，呵呵，我父母备受指责，最后含恨而终。
收钱送礼，为上官之命是从，我心实在难安！每每看到明镜高悬，公正严明，都心有愧疚，对不住那些百姓！
因此，才自请调到这金花驿。虽然官小职微，到底也清闲自在，没那么多的蝇营狗苟。只是实在对不起老师的期望。”
方如海说完，已是满眼泪花。
“看吧！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侯爷看着承宗说道，顿了顿，他又指着方如海继续说，“他还算好的，有个有来头的老师。要是其他人，更难。所以，那些当上官的，都要向上巴结，谋求更大的官，你不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就是另类，迟早不是背锅就是赴死。”
“义父，朝廷不是有监察御史吗？”
“屁！”方如海说完急忙捂住嘴巴，不好意思的说道，“侯爷见谅！”
“算了！不说这些了！老九，饭食做好了没？”侯爷打住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