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博弈
作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承宰相，冯敛的宰相府相比镇国公府要逊色不少。
天气风和日丽，冯敛难得的邀了自己最为得意的学生梁士普，在府上后花园为公亭内下起了棋。
说起这梁士普并非冯敛最为出色的一个学生，混迹官场也已有十数载，如今也仅仅只是个校书郎。
顾名思义，校书郎，就是太子东宫所属学馆中校勘典籍的官员，如今新朝刚立，这梁士普就清闲了下来。
这人混迹官场不攀附不巴结，更不结党营私，甚至即便是眼前的老师，也只有在节日时拎着点心上门看望，再没有逾越半分。
朝堂上早就传出他梁士普不懂人情世故，不讲尊师重教，不然冯敛不会夸他为最得意学生来点他。
“学生拜见老师，”梁士普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施礼。
冯敛学生遍布朝野，也只有这梁士普每每见到冯敛都会行如此大礼。
冯敛点点头，也不做作，轻唤其起身，坐于对面。
“你那边忙吗？”冯敛执棋先行。
“唉，还好。前朝时已校验的差不多了，如今只等着翰林院将编纂的纪事拿过来了，”梁士普道。
“得些日子，那帮老家伙滑头的很，本就是前朝的人，如今改朝换代，换副面孔他们拿手，可那些歌颂前朝的话得好好琢磨了，他们可不想丢了官职，更不想被砍了脑袋。”
“依我看倒不用改，前朝立朝几百年，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民富国强、河山大好还是有的，”梁士普如实道。
冯敛似乎对梁士普这个学生的做派早已习以为常，“你呀，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当年没让你掌权掌势，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这朝野之上鱼目混珠，勾心斗角，就你这脾气，指不定哪天被人参上一本，害了性命都蒙在鼓里。”
“有老师在，不怕，再说校勘典籍挺好的，难得清闲嘛，”梁士普罕见的开句玩笑道。
冯敛呵呵一笑，“我看你心里是气不过我把你安排到那个无权无势的地方了。”
梁士普低着头，一边研究着棋局，一边不卑不亢道：“学生资质平庸，比不得其他学生，倒是在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没什么气不过。”
冯敛点点头，“你对如今大承有什么看法？”
梁士普执棋的手略一停顿，“作为臣子本不该妄加议论朝堂，不过既然老师问，那我就说说，王朝新立，减赋三年，倒也赢了民心，民心所向，朝堂自然就稳，不过三年赋税不收，治旱救灾、稳控边境下来，国库早已亏空，而那些个刚正大臣，被杀的杀被贬的贬，陛下又想以武立国，让一帮臭武夫把持朝野，迟早会出问题。如今南陵蠢蠢欲动，赵老将军被杀，他那二十万大军但凡起了异心，借道与南凌，王朝虽兵强马壮，奈何国库无钱，粮草无法跟进，早晚是大麻烦。”
冯敛点点头，“此事我倒是向陛下谏言过，赵维忠的二十万大军不会让道，也不会轻举妄动，一来那二十万大军为了赵维忠死不归顺，陛下盛怒下早已断了他们的粮草供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他们的家还在，不可能放外人进来烧杀抢掠，毕竟王朝更迭是关上门自己家换大人的事，外人参和不得。北边呢？”
梁士普摇摇头，有些讽刺的笑道：“卫国那弹丸小国，朝野本就乱七八糟，前朝时就如孩童般靠抱着王朝这个大人的大腿才能勉强镇住动荡，如今听说抱的更紧，当然了作为筹码，他们必须得铆足了劲儿抵御卫北和项族部落。”
棋已下至中段，冯敛应是落于下风，盯着棋盘思绪良久，叹一口气才说道：“卫国虽小，但却至关重要，他那皇帝再愚笨，也不至于连朝堂都治理不好，他不乱，王朝这边就会头疼，所以他必须乱。”
梁士普无奈摇头一笑，“学生明白了。”
冯敛皱眉执棋的手停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前朝殿下应在卫国边州。”
冯敛如此突兀的一句话，让梁士普一愣，随即接道：“王英杰本就是前朝暗中派过去的，能成为一州刺史，前朝费了不少事，去投靠他倒也是一个合情合理，一个知恩图报。”
冯敛不顾自己宰相身份的骂道：“屁的合情合理、知恩图报。小天安年龄虽小，鬼点子可不少，那王英杰离开王朝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要不是前朝帮他照看妻儿，如今手握执政地方与军权的他，怕会第一个骂前朝灭的好。”
梁士普一笑，“真不知道前朝尚在的话，这殿下登了基，会是什么样子。”
冯敛一瞪眼，“他！哼，当年他要是听了我的话，早早的成了太子，哪还有这一档子事，打小就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哪有一点皇家子孙的样子。”
梁士普可是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对前朝殿下那是相当喜欢，更是有意将自己的宝贝孙女冯凝雪许配给他，当然以冯敛的脾气秉性，对沾那皇亲国戚没半点想法，就是单纯的喜欢。
梁士普再下棋子，冯敛却又皱起了眉，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盒，“你也跟他们学会这奉承之事了？”
梁士普呵呵一笑，“老师可是与那三位武学圣人齐名的国手，相比治国，这棋艺就是小儿科了，老师每每都是喂棋与我，既然老师有意让学生换个地方任职，学生不喜那礼尚往来，自然要在棋盘上奉承一下。”
冯敛起身，背负双手走出凉亭，梁士普紧随其后。
“吴翰派人一路截杀小天安，如今知道小天安的落脚点，为绝后患，更会不惜余力的除掉他，我就是一酸臭老书生，不懂得打打杀杀，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陪凝雪去趟卫国边州。待回来后，你便去管理岳麗书院。”
如此行事，完全出乎梁士普预料，有些不解道：“老师，有了吴翰的伸手，那边州定会暗潮涌动，小姐去会不会危险了些。老师之前说过，小殿下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
冯敛冷笑一声，“那个老家伙，谁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指望他，怕最不靠谱。”
继而冯敛又叹口气，“这些年凝雪一直缠着我要小天安的消息，如今怕是瞒不住了，让她去一来了了她的心思，二来我不信他吴翰不顾及我的身份与岳麗书院的压力铤而走险。”
梁士普点点头，“只是这吴翰若要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怕是我与小姐也不能左右什么？”
“江湖上的事你不用管，自有人护他周全。”
“那陛下那边会不会对老师？”
“当年是陛下应允我护着小天安离开皇宫，这事天下皆知，此事吴翰不会让陛下知道。倒是我还是要找个机会看看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