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追逐的阿胖
日向西斜，飞鸟归林。
阿爷站在竹楼前，看着阿胖一点一点走远。
直到阿胖的身影越来越小，阿公扶着身旁的竹子，再次剧烈咳嗽。
…。
阿胖下了山，穿过水田，站在石桥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阿胖回头看了一眼前山山腰。外爷一直站在竹楼前，直到阿胖到了村子前才放下心来。
外爷落寞的看着山下村子里家家灯火，而阿胖虽然能靠近这些点点星火，可终究是没有一盏灯火是等待自己的孙儿。
一年前，他让铁匠陈大牛带阿胖下山，跟族人们住在一起，就是希望阿胖能够融入他们的圈子，显然阿胖不止没有被接受，反而受到了更多数人的排斥。
老人转过身，佝偻的身影，此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我真的老了”。
阿胖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番周遭。这么晚了，陈大壮那些人现在应该回家了。阿胖有些犯愁了，这些人终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向自己发难。
阿胖甚至觉得现在陈大壮从角落里冲出来跟自己打一架也挺好。
阿胖掂了掂手里的笋干，向前厅走去。漆黑的夜晚，一路上只有别人家门缝里漏出来些许昏暗的烛光，虽然只是几道夹缝中的灯光却已足够引领阿胖回家了。
阿胖站在自己家门口。
漆黑的房子，绝对的安静，绝对的黑暗。
这一刻，阿胖面有惧色。阿胖抓着笋干，鼓足了勇气，伸出了另一只手。
吱呀，阿胖用尽力气推开了虚掩的门扉。刺耳的门扉开启声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绝对的寂静。
要勇敢，要勇敢…
阿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鼓劲。
数息后，一只小脚终于迈进了低矮的木门槛。阿胖摸进了没有一丝光明的屋子。
阿胖凭借自己对屋子的摆设的记忆，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向记忆中桌子前的抹黑前进。
直到第六步。
啪哒，阿胖的小腿终于碰到桌子旁的凳子。
胖摸着桌上中央的火烛，擦着星火燃起油灯。
弱小的灯火，一点点变的强壮，光将慢慢向屋子四周蔓延。阿胖看清周围熟悉的一切，吐出一口浊气，悬着的心终于安定。
阿胖已经有点饿，清水煮了笋干，又是一顿不错的晚餐。
…
这两天，小胖子每天都来找阿胖，陈大壮也出奇的没有找自己麻烦。两人依旧早上去溪里抓螃蟹。
瘦黑的阿胖，愈发黑了。
三天后清晨，按照约定今天是阿胖上山见外爷的日子。
阿胖刚出了厅堂前门，只见小溪石桥正围着一群人。
阿胖隐隐不安的看了人群一眼，还是硬着头皮走上石桥。
阿胖好奇的看了一眼人群中央，只见人群中有一个锦衣少年手上绑着纱布，脸上有几次明显的擦伤。
这个身影？
阿胖停下了脚步，这个锦衣少年他也认识，是族长的外孙，陈大壮。
阿胖现在明白陈大壮这两天为什么没来找自己麻烦，原来是受伤了。
阿胖心下暗到不好，他今天该不会在石桥上这堵自己。
不过，阿胖看了一眼围着的十几个大人长辈，很快就释然了。陈大壮即使堵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发作吧。这群大人，可是最不喜欢孩子间打闹了。
阿胖压低了头上草帽的帽檐。阿胖小心翼翼穿过人群，这时人群中的陈大壮也看到了阿胖。
四目相对。
阿胖心中一咯噔，这眼神…，自己在那些屠夫操刀走向案桌上被绑缚的猪羊时见过。
陈大壮死死盯着阿胖，此时他眼里的阿胖确实不过是一只板上钉钉的畜牲。
陈大壮轻蔑一笑，随即拉了拉身旁的中年男人。
中年低下头得到了陈大壮的眼神示意，看向人群外的阿胖。
阿胖高高的仰起头才看清陈大壮身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高八尺，体态健硕，在阿胖眼里如山岳一般。
中年男子与阿胖相互打量一番。阿胖越看越心惊，男子与陈大壮眉眼有几分相似，那一袭黑色锦衣与陈大壮一样的款式。
阿胖迅速确认了两件事，一，这中年男子是自己的姨夫，陈大壮的父亲。二，他们两个确实在堵自己。
中年男子也确认了目标，露出了凶狠的表情，扒开人群向阿胖走来。
阿胖只一犹豫，拔腿就跑。
中年男子声如洪钟，怒吼道，“小畜生，给老子站住。”
见阿胖没有停下的意思，中年男子回头抱起陈大壮，立马追出了人群。
阿胖看到中年男子追来，脑中一片空白。
跑，跑，跑…往外爷的竹楼跑。
阿胖跑到山脚，回头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依旧抱着陈大壮在身后追着。
阿胖此刻也顾不得一边跑，一边大哭大喊，“外爷，外爷…”。
今日的前山，注定鸡犬不宁。
外爷没有出现，阿胖无助的哭喊声渐渐也成了绝望。
“外爷，外爷…”阿胖还是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的声嘶力竭的呼唤道，从山脚到竹楼前，一直未曾断息。
只是眼泪流干了，喉咙哑了，喊声破音了，
阿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口气跑到竹楼前，依旧没有外爷的身影。
阿胖看了一眼同样山顶的山路，又回头看了眼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追逐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背上的陈大壮。
阿胖未作犹豫继续朝着山顶的山路跑去。
“外爷，外爷…”
阿胖实在跑不动了，脚步一软，从山路上滚落。
突然，一只枯槁的手拉住了阿胖。阿胖闻着气息，知道是外爷，一下扑进外爷怀里。
“外爷，外爷…”。
下方的父子两人正在追逐阿胖，并未注意到老人的出现。只是抬头确认下，那只已经不哭喊的猎物，却发现猎物被人抱在怀里。
中年男子并未深究老人的出现。
走到跟前，放下背上的陈大壮，缓了一口气，看向老人。
中年男子看到老人的眼睛心下一惊。老人此刻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中年男子。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是寒意，不对是杀意。
中年男子指着一旁的陈大壮的伤痕，赔笑道，“三叔，你看阿胖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侄儿也只是想给阿胖一点教训，并没有动手。”
说完掰起阿胖埋在外爷怀里的小脑袋，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阿胖，以后还打不打人了？”
阿胖并没有说话，只是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够了。你可以走了”，老人打断道。
中年男子眼见目的达到了，抱起陈大壮，“大壮，跟三爷爷说告别。”
“三爷爷，我们走了。”
一个时辰后，哭累了跑累了喊累了的阿胖躺在竹榻上睡着了。
老人正坐在竹椅上出神，他能想象到阿胖今天这一路的绝望。
一道蓝色流光划过，紧接着一名蓝衣女子出现在阿胖的竹榻上。女子温柔的抚摸着阿胖的脸庞。
“今日，多谢前辈了。”
原来，阿胖哭喊着跑上山的时候，外爷当时在前山的另一面，收到蓝衣女子的传音后，才匆匆赶回。
“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女子头也不回，却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的，姑娘。”
蓝衣女子问道，
“那个叫陈大壮的孩子，是阿胖打的吗？”
老人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老人亲眼看着陈大壮一路追着阿胖，被石头磕到摔倒在地。摔断了手骨，擦伤了脸。
“废物”。
蓝衣女子怒喝一声，浑身散发的寒意仿佛冻结了空间。似是怕自己失控，蓝衣女子一甩袖子，化作流光砸入碧水潭，溅起三尺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