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己的尸身
还好在那之后没几天,林芷澜风光回京,结束了短暂的历练,否则再面对姜烛也太尴尬了。
极其隐私的事,除了本人,再无可能被第三个人知晓。
姜烛苦笑,杀气已然褪去,被文武百官疏远退避的冷面阎王,竟在此时显现出了旁人难以见得的疲惫与脆弱。
姜烛推开林芷澜,没使大力气,并非怜香惜玉,而是有回忆的加持,声音泛起苦涩:
“我并不知晓你采取了何种手段才知晓了我与殿下过去照面的细节,但是请你不必再装神弄鬼,因为……薨逝的那晚,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亲眼确认了她的死亡——否则,到了这个程度,我定然也会将你认成她。”
“我怎么才能跟你证明我就是我呢……不对,就算事情真如你说的这样,为何是你先赶到的现场?为何京城一点儿旁的风声也无?韩经韬等人又是如何知晓的?是死是生,怎么会是你一张嘴说了便算的?”
林芷澜已面白如纸。
强忍着不被心头的恐惧战胜。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连珠似的抛了出来。
好像坠入了无间的深渊,可笑的是,她自己对于阴谋与算计一无所知,自以为身在安乐窝中享受着无尽的荣宠,实则,盯上了她的各方势力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比她多。
姜烛勾唇,笑得惨然,手指了指密室里间的暗门道:
“因为,殿下,她就在那里。”
林芷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要一探究竟。
姜烛的话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叫她就在那里?她不是好好地正站在这儿吗?
暗门后一条狭长的甬道,身子不能完全站直,否则脑袋会碰到潮湿的甬道天花板,上面似乎还生长着滑腻的青苔。林芷澜用手掌垫着头顶快步走,姜烛紧随其后,没有阻拦的意思,右手青筋暴起按在长剑上,一旦发现不对劲时刻准备着将她当场击杀。
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另一方宽阔的石室内,应当是通过暗渠与外界联通,空气不再夹杂的腐朽,变得清爽,又夹杂着丝丝凉意。石室壁上有一圈火把长燃,亮如白昼。
林芷澜踏的位置是浑然天成的泥地,夹杂着石子与苔藓,正前方竟是罕见的地下冰泉,咕嘟嘟喷涌循环着活水,寒气逼人,气温骤降,林芷澜不由地冷得哆嗦。
而最令她震惊的,是冰泉的正上方用铁链悬吊着一副水晶棺椁,并不全然地透明,能隐约看到其中躺着的女子安宁、恬静,身着雍容华贵的锦衣,无声无息,没有常人所拥有的血色,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惜,她再也不会醒来。
林芷澜踉跄着走上前去。
她好像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了——
就是她自己!
全天下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水晶棺中女子的面容和她别无二致,甚至耳上坠的那对耳环就是她最喜欢的水滴翡翠,还有上唇角边上不易被人发现的小红痣……都对上了!全部都对上了!林芷澜的原身,已然死去多时。
林芷澜尚未回神,姜烛补充道:
“我掌管刑狱司,有一般人不能想象的情报渠道。那天晚上,我接到密报,有人欲对公主不利,不敢打草惊蛇,那人又未表明姓名身份,我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搜查府,于是,我孤身一人暗自潜入,欲自行调查的安危。然而等我到的时候,已经……已经断气多时,无外伤,无寻常中毒痕迹,我意欲深查,引蛇出洞,将的尸身偷了出来,以东鲁水晶棺配合西庐寺地底的天然寒泉保她尸身不腐,看有没有人主动跳出来惹是生非,维持住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幕后黑手定然是先坐不住的那个。”
隔着水晶棺,林芷澜触摸着“自己”。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她无知无觉地死去,又无知无觉地重生,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拥有着怎样相似的面容,都改变不了她已成为另一个人的事实。
还有她的皇兄,若知道了她的死讯,该是如何地伤心欲绝。
不,她绝不能留下皇兄面对她的尸首痛不欲生。
不过,眼下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她继续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回,陪伴着皇兄,长长久久。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
一念至此,林芷澜在电光火石间做好了决断,姜烛的悲伤不似作伪,而且他要是意图不轨,直接毁尸灭迹岂不是干干净净?何必费工夫保持尸体持久不腐呢。
说明姜烛是可信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狼子野心,不像韩经韬浑身上下都是坏心眼儿。
林芷澜回身拜倒,言辞铿锵有力:
“民女徐瑶见过东伯侯!不知东伯侯是否相信鬼神之说?民女大约在半月之前,一次夜间醒来,恍恍惚惚梦到公主诉说自己含冤遇害,竟拥有了的全部记忆,一时之间浑浑噩噩,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根据最后的记忆,是遇了害,可京城一切如常,并未操持贵人的后事。民女正奇怪着呢,没成想在大街上碰到了的未婚夫婿韩经韬,那登徒子强行让民女扮演殿下,妄图鱼目混珠,后又对民女起了杀心,民女躲避追杀,误打误撞进入了密室这才撞见了东伯侯大人!大人端庄慈悲,每逢灾年总是施粥济民,多施仁义之举,民女一家都受过的恩惠,无以为报,既然有此机缘,愿以身入局,为报仇,求东伯侯成全!”
她原身的尸首就在面前,板上钉钉。
仅凭着容貌和三言两语便说她重生了,恐怕会被姜烛一剑劈过来。
阴差阳错,的鬼魂显灵共享了记忆,还稍微靠谱一点。
林芷澜手心冷汗直冒,攥住衣服的下摆。她这辈子,自从先皇驾崩皇兄登基之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皇兄更是娇宠她到免了她的跪拜礼,好久没跪过谁了,有些生疏。
姜烛睫毛微颤:“鬼魂之说,无凭无据。”
林芷澜心一沉。
却听姜烛又道:“不过,你确实是知道一些难被第三人知晓的旧事,也许你话中也有几分可信,不过我警告你,不要骗我。”
姜烛欺身过来,捏住了林芷澜的下巴,一颗冰冷的小药丸滑入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