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片赤心
山间的小家，从此多了一个人。
孟小蝶把所有孩子叫了过来，包括那刚出去的小唐。
凌九仔细一数，共八个孩子。
孩子们都站在床前，抬头盯着他，眼睛一个比一个大。
孟小蝶给凌九说了一遍每个孩子的名字。
凌九记性虽不好，但却都记下了。
孟小蝶道：“孩子们，接下来，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孩子们转头看向她。
孟小蝶道：“以后这位叔叔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你们可以叫他阿九，也可以叫他叔叔。”
凌九没想到，她就这般把他当做了家人。
他的眼睛微微闪动，突然想离开这里，只要他待在这里，迟早会为这里带来麻烦。
疼痛和饥饿，导致他使不上力，昏迷时的他，只靠着一些粥水吊着一条命。
他现在还离不开这里。
“就阿九罢。”
孟小蝶道：“好，既然这样，大家以后都叫他阿九。”
小宝笑道：“为什么要叫他阿九呢？他都长胡子了，明明是个老人家。”
小唐道：“对啊，他要是叫阿九的话，那就成最小的一个了。这样一来，他还要叫小小一声姐姐啦？”
孩子们都笑出声来，凌九和孟小蝶互看一眼，也跟着笑了。
孟小蝶摇着头，道：“小唐，此阿九非彼阿九。”
凌九道：“没事，我愿做最小的一个，就这么定了。”
小小走到床前，胖乎乎的小手抬了起来，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她望着凌九，摊开小手，奶声奶气地道：“阿九，给你吃糖，姐姐说吃了糖，伤口就不疼了。”
六岁的小小，一张小脸胖嘟嘟的，眼睛又大又黑，像是两颗星星一闪一闪的，白白嫩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红晕，既是活泼可爱，又是虎头虎脑。
凌九见她没有右手，眼神立即暗了下来，不知这个乖巧的小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九忍着伤口的疼痛，略佝下身子，接过了小小手里的糖。
他没舍得吃，只是将其攥在手里。
小小似乎又有些舍不得那颗糖，定定看着凌九的手。
那颗糖她还没有舔够，剩了一大半，可她觉得阿九受了伤一定很疼，糖必须给阿九。
孟小蝶见状，抱起小小，笑道：“小小，那是你吃过的糖，上面全是你的口水，你怎么能给阿九呢？柜子里不是有新的糖么？”
小小嘟嘴道：“我够不着，要是再去拿的话，阿九就会多疼一会的。”
凌九一听，更加舍不得吃这颗糖了。
孟小蝶抱着小小走到柜子旁，又拿出糖分给孩子们，凌九也有了一颗新的糖。
孩子们拿了糖，便被孟小蝶撵出去玩了，小唐也去炖肉了。
木屋里已只剩凌九和孟小蝶二人。
孟小蝶沉默着，透过窗看向山洞外，见了那畅怀胡闹的孩子们，她脸上一时笑一时愁。
凌九看着那些孩子，道：“蝴蝶，小小的手怎么回事？”
孟小蝶叹了口气，道：“人贩做的。”
凌九神色登时一凛，他恨那些人贩，行走江湖如此之久，他杀的人贩也不少。
“是你救了她？”
孟小蝶道：“捡回来的，已有一年多了。我那时在城里，见她灰头土脸，在路边要饭，又断了右手，右手还有刚结痂的疤，定是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做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时眼泪一不争气就流下来了，我想也没想，抱起她撒腿就跑，还被那些人贩追了一路。好在我脚力还行，和小小躲到一堆草垛里，小小知道我是在救她，跟我一样安静。直到晚上，我才带她出来，那些人贩也就没能找着我们。”
凌九点了点头，道：“那其他孩子呢？”
孟小蝶道：“小唐小宝是和我一起来的，我们本住在浦河往北的回向村。村子不大，三十来口人。那年村里遭了强盗，村里人都死了，房田也被烧了，什么也没剩下，就只剩下我和小唐小宝了。”
凌九沉默着。
孟小蝶又道：“我们一路讨饭，讨到了浦河镇，勉强过了一些时日。我想着讨饭也不是个办法，就寻思找个地方住下来，辗转来到了这山里，定了下来。”
她眼中有泪花在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没一会儿便消散了。
“发现这个山洞之后，我们弄了些木头来，搭了这间小木屋，有了住的地方。之后那一两年时间里，我又带了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时间一久，就凑了这一大家子，木屋也慢慢变大了。”
凌九道：“你一个人养着他们？”
孟小蝶道：“开始倒也能勉强吃得饱，小溪里有鱼，树林里也时常有些野鸡野兔触摸，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敢往深林处走，林子一深，就容易遇见一些猛兽。”
凌九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能抓到兔子野鸡的，那小溪里的鱼儿也学聪明了，慢慢的竟难抓得着了。”
“那怎么办？”
孟小蝶目光闪躲，道：“没了办法，我就去了城里，给一富人家做些女红，挣的钱勉强能买些粗布粗粮，勉强让孩子们混个温饱。去城里的路远是远了些，但只要起得早些，晚上倒也赶得回来。”
凌九黯然，道：“真是辛苦你了。”
孟小蝶摇了摇头，笑道：“哪有的事，孩子们高兴，我就高兴。再说，我们东家人很好，不时会给我们这些做活的发些吃的穿的。”
凌九思索片刻，道：“为什么不种庄稼？”
孟小蝶明白凌九的意思，种庄稼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
她眼睛一亮，坐在凌九旁边晃着双脚，笑道：“你刚醒来，还没去外面看看，自然不知道。我们已在山下砍了一片小林子，不仅把木屋扩大了，还开垦出了几块田来，我已买好种子了。”
她指着墙角一个麻袋，道：“那大袋种子就在那放着，等到来年开春，就能播种了。过几天我再买些其他种子，秋天的时候不就有粮食了？到时候想吃啥菜就种啥。”
凌九道：“这么说来，这段时间里，你还得往城里跑？”说到这里，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衣服里有些碎银子，急忙转头看了看。
他没见到衣服，道：“我衣服呢？”
孟小蝶道：“上面全部是血，我已给你换下来洗了，还在外面挂着呢。”
孟小蝶低头抿着嘴，又道：“里面那几两银子，我已拿去给你买药了。”
凌九点了点头，道：“拿了就好，只可惜没多少，帮不了你们。”
他这条命能吊到现在，不止是那几两银子的功劳。
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何当初不多带些银子在身上。
哪怕银子不好带，带些银票总是好的。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钱真是一个好东西，尤其对穷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