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温初夏一怔,全身发凉。
记得夏瑶瑶之前说,正常人是察觉不到游尸的存在,也就意味着,在活着的人眼中,夏瑶瑶作为游尸死亡才算真的死亡。
但游尸本身就算一具尸体了,什么样的判断才是二次死亡?
她感觉脑子一团浆糊。
夏瑶瑶这是被舒漠杀了吗?
车子一路稳稳地开到了那栋办公楼前。
秦芹跟温初夏一起下了车。
办公楼对面靠墙的空地上,多了一块白布,跟医院前的一样,勾勒着人形的轮廓。
温初夏不敢去确认夏瑶瑶变成了什么样,光是瞥见白布下露出了一角就已经哆哆嗦嗦了。
“因为夏瑶瑶出事了,所以她的工作,今天得你顶上了,辛苦你了啊。”秦芹不由分说地拉上温初夏进了办公楼。
里面被打扫了一番,变得干干净净,地板上反射着洁净的灯光,神清气爽了很多,与昨晚截然不同。
白天的办公楼里的确多了许多走动的人,各个都穿着差不多的服饰在房间之中走动。
其中不少人似乎在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温初夏。
明明外面的人谁都不在意周围,这个办公楼内却一瞬集中了许多视线感在她身上。
温初夏缩着脑袋不敢对视,跟着秦芹一块埋着头上了四楼的那间办公室,在里面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早啊,初夏。”一进门就有个男孩子雀跃地上前来打招呼。
他白白净净,皮肤上有小雀斑,个子有些矮,弓着腰背,与其他人相比穿的有些厚,脖子上还围着一圈薄薄的围巾。
“早……?”温初夏想不起对方是谁,只能尬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我啊,齐寻。”男孩子指了指自己,打量着温初夏的神情,发出哈哈大笑,“果然不记得我了啊,失忆了还能工作吗?要不秦姐让她回家休息算了?”
“人手不够没办法啊。”秦芹嘟囔着,随后抬声往办公室角落里喊了喊,“杜子鄂,过来跟初夏打个招呼!”
温初夏寻着视线望去,才发现办公室角落的桌子边正缩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他埋着头蜷缩在办公桌跟前,从那边传来缓慢的咀嚼声,咯嘣咯嘣,似乎牙齿在费劲地嚼着什么脆脆的东西。
对秦芹的招呼,他是全然不理。
“大早上一直吃到现在,还没吃完啊。”秦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微笑着跟温初夏介绍,“那边吃东西的是杜子鄂,这是齐寻,我是秦芹,姑且跟你说一下名字。
“记忆等你慢慢想起来也不着急,今天得抓紧工作。”
“哦……好。”温初夏愣愣地点头,偷偷地打量着其他人,外表倒是看上去很正常。
“我还有事,所以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们俩。”说着,秦芹就转身,似乎急匆匆地打算离开。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真的能上岗工作吗?”温初夏懵懵地回神,转头看向秦芹。
就见她匆忙地出门,毫无预兆地在办公室门口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整个人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身体以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上身趴在地上,脚尖却笔直地朝上,整个腰身几乎是扭了一圈,让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拧在了一起。
草!一种植物。
温初夏瞪圆了眼睛,秦芹也是个游尸?!
“秦姐!你没事吧?!”旁边的齐寻慌张地过去将秦芹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脸自然地把她扭曲的腰给正了回来,腹部里就像是空空如也一般干瘪,齐寻却浑然不觉的奇怪,反而笑嘻嘻地打趣着。
“秦姐最近越来越瘦了啊,可别把自己饿坏了。”
秦芹尴尬地笑着,调整着腹部的状态,让它看上去不是那么空,“想吃也吃不了啊,没有胃根本消化不掉。
“真羡慕杜子鄂那么能吃。”
“那叫他把胃分你一半?哈哈哈哈。”齐寻开玩笑一般笑着,对秦芹的话丝毫不觉得奇怪。
温初夏站在办公室里背脊发凉,这诡异的对话任谁听了都毛骨悚然。
居然真的没人对游尸的古怪感到质疑,这个世界也太奇怪了吧。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初夏哦。”秦芹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温初夏一眼,不知是否话中有话,这一眼让温初夏觉得别有深意。
正常来讲,秦芹应该还不知道温初夏已经察觉到游尸的存在了吧?
“我会尽量像带新人一样带她的。”齐寻站在门口挥挥手,将秦芹送走了,随后才进了办公室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亲切地道:“初夏才刚来,还不习惯这里吧,你先坐会,等我忙完了手头那点就来教你。”
“好。”温初夏点头。
齐寻便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边。
整个不大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三个人。
齐寻正在急匆匆地忙完自己手头的事,而叫杜子鄂的人则一直缩在自己的桌前吃着什么。
一安静下来,整个空间里都是他清晰的咀嚼声,啃咬、撕扯,牙齿细细地碾碎着食物,然后连同唾液吞咽进喉咙。
温初夏立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这声音越听越感觉难受,越听越感觉……饿。
她出门之后还没吃东西来着。
窗外刮起了一点风,灌进了办公室里,玻璃窗轻轻摇晃,发出了一点震动的声响,大约是又要下雨了。
潮湿的寒意与风让温初夏有些冷,她便上前去,拉上了窗户。
天空不知不觉间又阴沉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光线骤暗。
城市仿佛被蒙上一层黑布,一切又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办公楼下,贴着墙边摆放的那一块白布被风微微卷起来,露出了一小截夏瑶瑶的手臂。
温初夏一颤,迅速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多看。
办公室里一直开着灯,倒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通明的很。
温初夏从窗边回来就一直有些心悸,只能四处张望着,缓解自己的不安。
沉默下来,杜子鄂的咀嚼声又变得无比清晰。
温初夏张望了一眼,便悄悄地挪到了杜子鄂的身后,想看看他在吃什么。
拉近距离,她慢慢地嗅到了空气之中一些难闻的味道。
像是垃圾熬煮过后有些腐臭的气味,但空气中又萦绕着十分浓郁厚重的花香,试图将其掩盖下去,以至于两者交叠,味道变得更怪了。
温初夏拧了拧鼻子,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这诡异的味道。
毕竟是有游尸的世界,办公室里有点什么腐臭都不觉得奇怪了。
她低头,发现杜子鄂在她凑近之后就停止了进食,双手伸到桌子下面将吃的东西藏了起来,整个身体微微瑟缩着,没有抬头看温初夏。
“早啊……”被对方警惕着的温初夏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视线四处瞥动,发现杜子鄂身体是真的很圆润,膨胀的像个气球一般,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
“早……”杜子鄂发出了很怪很闷的声音,随后抬起头来看向温初夏。
这一眼就吓的她一哆嗦。
杜子鄂别说是身体,整个人都有些怪异的肿胀,眼球突出,口唇厚重、舌尖微微挺出,像是回味一般在唇上舔舐,腹部如同皮球一般膨隆,气鼓鼓地撑着衣服。
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活着的人吧?!
“有事吗?”杜子鄂疑惑地盯着她,对温初夏的突然靠近,十分警惕。
“咳,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吃什么。”温初夏吞咽了一声口水,试图缓解紧绷的情绪,让她看上去更自然。
“秘密。”杜子鄂用那张膨胀的脸勉强地挤出了大概是笑容的表情,嘴稍稍一咧开,就从他嘴缝里掉出一点点肉沫。
温初夏瞬间后退了一大步,感觉胃里在翻涌,不敢多想。
杜子鄂盯着她这突兀的排斥反应,浑浊的双眼在观察着她。
温初夏讪讪地笑着结束话题,“那我不打扰你吃东西了,你继续。”
他这才转过头去,用身体挡住温初夏的视线,继续着他那怪异的进食。
温初夏仍旧不知道他在吃什么,但感觉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她匆匆地转身准备回自己的位置上,路过齐寻的桌边时,稍稍停顿了几秒。
余光一撇,发现齐寻回了桌前之后,就将脖子上的围巾给取了下来。
他整个人弓着背坐在电脑前,身体呈现出一个大弧度的弯曲状态,脖子往前伸着,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后颈有些崎岖,像是要断掉一般,微微晃动,快要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发出了脆弱的声音。
该、该不会……齐寻也……
温初夏一脸呆滞,都忘了走开。
见温初夏停下,齐寻疑惑地抬起头,露出无比正常的笑容,“怎么了?被杜子鄂吃东西的声音吵到了?”
“别担心,看时间应该快吃完了,他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吃东西,胃口可大了,你要习惯啊。”
温初夏完全听不进去齐寻在说什么,她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脖颈上。
清晰地看到他后颈的皮肤下,出现了断层的痕迹,稍稍动一下身体,颈椎便要顶破皮肤一般,将那块区域高高隆起,骨节清晰分明。
每动一下,后颈的皮肤深处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似血液与撕裂的肌肉在磨蹭着断掉的骨头,头颅连着脖颈在肩膀上摇摇欲坠。
看的温初夏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齐寻的脖子就从肩膀上滚了下来,紧靠着肌肤的拉扯而悬挂在身上。
那样的画面可能会让她原地去世。
“没、没有被他吵到……我只是突然想上厕所,我先出去了……”温初夏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一句话后,慌张转身就往门外奔去,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刚出办公室打算下楼,就见走廊尽头,不知何时,电梯与楼梯处站满了人。
他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温初夏,密密麻麻地堵住了下去的路,却没有做什么举动。
温初夏根本不敢靠近,又生怕齐寻跟出来,连忙调头钻进了女厕所里,迅速扣上了门锁,钻进隔间里。
心脏一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连手脚都是发软的。
“完了完了,这办公楼里好像一个活人都没有!”她捂住脸,闷声嘀咕着,发出了悲鸣,“这下出不去了!
“我失忆前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办公楼里工作的啊!”
她沮丧地垂着脑袋,欲哭无泪。
早知道秦芹不是人,她根本就不会再来这,没想到遇到的就没一个是活人。
卫生间的门口,隐约还有人在来回走动的样子,一直徘徊在门口,大约是在监控她的行踪。
昨天是夏瑶瑶,今天又冒出了一堆人,这群人摆明了联合在一块,想把她变成游尸。
夏瑶瑶说了,公司的人一个一个的都出事了,唯独她还活着,该轮到她了。
看来这些人不把温初夏也变成游尸就不罢休。
温初夏噌地一下站起来,犹犹豫豫地道:“不然……趁着还没被他们警觉,逃跑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打开了隔间的门。
卫生间里只有她一个,大门是扣上的,看不到外面的走廊,但卫生间是有个透气的大窗户可以通往外面。
即便是四楼有点难搞,但也比困在这里变成游尸比较好。
温初夏蹑手蹑脚地出了隔间,生怕动静太大,而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变得小心翼翼。
楼外正狂风大作,震的玻璃窗哐哐作响。
世界变得阴沉漆黑,乌云盘旋于顶,在空中扭曲成漩涡,透着一点微薄的光。
温初夏贴着玻璃窗观察外面管道的位置,看看能不能爬下去。
视线顺着边缘一路往下,忽地注意到了办公楼下的空地。
先前还盖着一块白布的夏瑶瑶尸体位置,此刻——消失了。
“夏瑶瑶呢?!”温初夏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般,大脑轰鸣,极力地贴着玻璃窗往楼下四处张望,企图捕捉到她的身影,但楼下什么也没有。
风卷过地面,一片苍凉。
温初夏瞬间蹲下,蜷缩在窗户的阴影之中,脑海之中五级地震,嗡嗡作响。
“夏瑶瑶这是被风刮走了?不不不,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她惶恐地盯着卫生间的地板,从门缝之中照进来几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
“不会是又动了吧?说到底也是具尸体啊,本来就死了嘛,怎么可能会二次死亡。”她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但正常来讲,尸体也不会动啊!”
卫生间的灯管微微闪动,发出呲呲的声响。
光线突然变得不稳定,明明灭灭。
温初夏疑惑地抬头,耳侧“啪”地一声,灯管陡然炸裂,视线瞬间暗了下来。
不止是卫生间,连门外的光也一并消失了,整栋大楼内顷刻间沉入了阴天朦朦胧胧的漆黑。
窗外轰隆隆地一道雷声,紧接着闪电划过,阴森的卫生间被照亮。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玻璃窗上,狂风在窗外呼啸,顺着摇晃的窗缝隙之中吹进来,变得尖锐无比。
宛如无数人摇晃着玻璃窗,在外发出低沉的哭喊。
“又下雨了……跟昨天一样。”温初夏眼泪汪汪地探头,贴着玻璃往外看去,窗上满是雨水划痕,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像是在阻断她往外逃离的想法一般,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咚咚——”
卫生间门外忽地响起了轻缓的敲门声,一道人影从门缝底下拉长拖拽了进来。
“谁?!”温初夏宛如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起来,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下一秒,她又连忙捂住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干嘛要应声,装作不在不行吗?
“初夏——是我啊。”
夏瑶瑶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在门外,低沉嘶哑,每个字都如同喘不上起来一般,断断续续。
温初夏骤然埋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果然活了!
“初夏,外面下雨了……好冷、好冷,我就进来找你了。”
她又敲了敲,沉稳的喘息随着阴冷的潮湿透过薄薄的门板渗透了进来,那般急促,“初夏,开门,让我进去吧。”
温初夏呆呆地贴着窗户下的阴影里不敢动,整栋大楼似乎瞬间寂静无声,只有夏瑶瑶的存在。
“我不想变成游尸……我不想死……”温初夏的声音连同人都在颤抖,贴着窗户惶恐不安,
“初夏,你在里面吧?快给我开门啊。”夏瑶瑶不止不休地敲着门,声音绵长而沉稳。
一下一下,如同敲打在温初夏的理智线上。
她猛地站起身来,背对着窗户,死盯着门缝底下的人影,“你!你不要再来缠着我了,不然、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敲门声戛然而止,外面忽地安静了下来。
夏瑶瑶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进来,“你想对我怎样不客气?你还有得藏吗?”
温初夏一把抓住旁边的拖把,握在胸前,试图鼓舞自己,说话磕磕巴巴的,“游尸也、也是实体,我一点都、都不怕。
“你要是敢伤害我,我就……我就拔光你的头发!”
夏瑶瑶的呼吸骤然一窒。
外面沉默几秒后,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飘了进来,她恹恹地道:“那算了,我头发要紧。”
“初夏加油,拜拜。”
“?”温初夏愣了愣,“真走啊?
“不打算尊重一下这个恐怖的氛围吗?”
夏瑶瑶的声音里透着与世无争的颓废,“算了……游尸就这一具身体,好好珍惜都来不及,干嘛要遭人折腾呢。
“昨晚那个臭女人就已经够烦的了,把我抓到厕所,洗了半夜的头发,搞了四五个造型挡我的后脑勺。”
“累了,毁灭吧。”
“嗯?嗯??”温初夏呆呆地抓着拖把,一头问号,“你不是被她杀了,丢在公司门口吗?”
夏瑶瑶呆滞望天,“都已经是尸体了,怎么可能再死。”
温初夏更加困惑了,“那你看到她,那么害怕做什么?!”
夏瑶瑶满脸复杂地辩解道:“就算死了,没有痛觉了,一个人拿着手术刀,追着要解剖你,你怕不怕啊?”
“那……倒是。”温初夏想起舒漠一晚上都拿着手术刀在这栋办公楼里快乐地走来走去。
那满身的血迹,该不会是解剖游尸沾上的吧?
她愣了愣神,突然感觉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恍神间,余光忽地瞥见,身前地面投落而下的影子多了一道。
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紧紧地贴在她后面的玻璃上,一动不动。
温初夏猛地警觉起来,全身警铃大作,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窗户,滚到了一边地上。
下一秒,咔嚓一道巨大的崩裂声,窗户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狂乱的风卷着玻璃的碎片侵入了这个空间,洒落了一地玻璃渣。
窗台上,秦芹扭曲的身体正在蹲在外面,死死地盯着温初夏,“上班时间,还在厕所摸鱼,这可不行哦,初夏。”
她那扭曲的身体缓慢地通过破碎的玻璃窗试图进入这个卫生间空间。
而旁边攀覆于窗户一侧的,是齐寻与杜子鄂。
三个身影正在缓缓地通过带着锋利尖刺的玻璃窗,逼近温初夏。
而身后的门板外,响起了夏瑶瑶阴恻的冷笑。
“初夏,放心,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我一定会把你变成同类的。”
温初夏紧张地抓着拖把把手,大受震撼。
什么累了不干了!夏瑶瑶这分明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啊!
这些游尸居然跟她耍小心眼,打配合!
过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