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落脚的地方,会有你们的新生
那边雀鸣抱着卖身契,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在一群只能靠窝在一起取暖的人面前大声道,“你们的卖身契在这里,你们自由了!”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惊呼,雀鸣反而被他们震惊又茫然的眼神刺了刺。
为什么……这些人似乎和难民里的那些人不一样?
“你们,现在自由了,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外面失火了,放粮食的仓库被烧,存放刀剑的庄子也被我们打开,你们可以带上一些粮食,用一把刀剑防身,回到你们的家乡,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原来是你放的火!”一个有点瘦的汉子跳起来,身量居然还没有雀鸣的胸口高。
“你放了火,我们以后怎么活?!”
“你知不知道我们生在这里,都靠这片土地吃饭,粮仓被烧了,我们这个冬天怎么活?!”
“等到春天没有食物的时候,我们都要被拉去做了豚肉干!”
那汉子嘶吼的声音几乎把声带拉扯破,旁边还在茫然的农奴们像是一下惊醒,纷纷站起,推搡着雀鸣。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们?!”
“等你们走了,他们只会冲我们发火,死的只会是我们!”
雀鸣瞪大眼,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怎么……怎么会有人不想要自由呢?
他做着到死才能划上句号的暗卫,却也有梦想有一日能仗剑走天涯,做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
这些被用鞭子抽打着劳作,在冬日也吃不饱,只能靠互相依偎取暖的奴隶们,为何不想要自由?
哪怕是耕种的田地少,为衣食所愁,亦不需要时刻担心哪天会被捂死,丢到乱葬岗。
死能有所归,生能有所望,为何,为何他们宁愿做趴在地上求食的犬?!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开始打了雀鸣一拳,下一个人咬上了他的肩膀,雀鸣都没有什么反应。
像是被磨灭了希冀,那种寄托在心中的,拯救世人的心愿彻底被磨灭的巨大绝望摧毁了他一般。
从旁边的屋子里冲出一人,对着那些人拳打脚踢,“你们想当奴隶你们继续,我不想!”
“恩人!你把我的卖身契给我,我要走!”
冲出来的不只是他一人,后面还有好几个同样年少的,稚气未脱的少年,亦有头上包着打补丁的纱布,身上同样褴褛的少女,妇人。
他们眼底并不如那些人如此的麻木,而如这冲天的火光一般,燃烧着对生的渴望。
雀鸣终于醒悟,一脚一个把那些宁愿为奴的人踹回去,狠狠把门从用外面抵上。
那些奴隶本就是因为怕冷,又没有多少力气才缩在窝棚里,现在被雀鸣强行关在里面,也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砸开门,把雀鸣拉到主子那里去表忠心。
他们可怕刚刚雀鸣一脚一个的凶样哩!
那些想抢自己卖身契的奴隶们压根不识字,在里面翻找一遍之后,只露出茫然的神色。
倒是有个别几个对卖身契实在是刻骨铭心,硬是靠一张张的翻找,把记忆里的卖身契投入火中。
燃烧后飞扬的灰烬犹如他们即将飞扬的人生,自由的消散在空中。
但到底要怎么活下去,他们没有头绪。
“恩人,我们该,该去哪?”最先冲出来的那个少年反应过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雀鸣。
雀鸣烧了庄子,又带了那么多人来抢,定是有退路。
哪怕是日后落草为寇,靠抢过路人,抓豚肉为生,那也至少做了自己的主,不用当那摇尾乞食的犬!
雀鸣回头,一双双火光中映照出含着渴望的眼神,那一双双被劳苦折磨的双手,一副副瘦骨嶙峋的骨架……
“你们……拿上刀剑,拿上粮食,跟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走。”
“别回头,别停下,互相搀扶着,在你们落脚的地方……会有你们的新生。”
他喉头哽咽,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是,他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被凤鸣骂过无数次,明明有极高的天赋,却永远被忽视,不被重用。
可是他手里有刀剑时,怎么忍心看手无寸铁的百姓赴死?
他……做不到。
“那我们如果遇到护卫呢?他们会杀了我们的。”那个少年又问。
雀鸣张了张嘴,身后一人开口道,“如果遇到护卫要杀你们,你们就反抗,用抢来的刀剑也好,用拳头也好,用身体去撞他们也好。”
“命现在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两个人,三个人呢?”
“这条逃亡的路上可能会死人,但总有人会到达终点,拥有新的人生。”
那少年眼睛逐渐明亮,回过头,小声跟同伴们说了什么,然后猛地冲雀鸣磕了三个头,抱团往外冲去。
依稀听到他们喊着什么‘要自由’‘为了新生’的,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雀鸣咽了口唾沫,一脸失落,“你,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不让我把卖身契还给他们?”
“是,也不是。”蒙面人叹了口气,“主子没有让我们放他们走,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现在能多救下那么多人……是你的功劳。”
雀鸣一下又轻松了不少,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能救下就是好事,主子一定不会怪我的。”
主子让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救难民,肯定不会治救了人的他的罪!
蒙面人眼神复杂,又默默叹了口气,从背后的剑鞘中抽出剑,“好了,该干活了。”
那些农奴看见了雀鸣的脸,总得多费一番功夫处理了。
还有其他庄子上的管事和护卫……
大雪欲止,剑得砍快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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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下来,后面几人一骑的护卫们也下了马。
小厮站在几乎没过小腿的雪地里,一句话也不敢说,瑟瑟发抖。
不是被冻的,是被身旁人身上浓郁到几乎成为实质的煞气吓到的。
叶家那么大的庄子居然烧的干干净净,满地都是血,就连空置的,刚刚被堆上草木灰的田地上都堆满了尸体。
农奴住的窝棚都没被放过,烧的一干二净,就更不用说护卫们、管事们住的地方了。
“……来晚了啊。”不知过了多久,叶如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慨自己居然猜想到对方的目标是世家庄子,还是感慨自己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去叫庄子上的管事来,着重找一下那个叫叶靖和的。”叶如屏刚吩咐完,眼底染上极浓郁的情绪,“再把其他庄子上的管事都叫来。”
“清点庄子上剩下的东西,还有护卫。”
“问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往哪里逃了。”
手下人应声而去,叶如屏抬手时被衣袖上繁复的珠穗滞了滞,若是平日里,他只会将自己极为喜爱的珠穗拨开,可今日他没了这分兴致,只一扯,珠穗断,珠子落了一地,没入雪中。
他狠狠踩了一脚,在雪中捻了捻,神色扭曲。
“在我眼皮底下使小伎俩……又能跑到哪里去?”
大雪未止,难民人多,跑的再快,也绝不会比他的马快。
叶如屏眼尾的红愈发浓厚,嘴唇更是气的猩红。
他脚下一个用力,在雪中深陷的珠子竟然碎了。
“待我抓住你,定叫你……”
“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