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犬
四人形态各异，不动声色间已经呈四足鼎立之势。
“见过刘公公”，胖子在软轿上嬉皮笑脸的对着内侍拱手，刘公公老脸也如同盛开菊花，拱手回礼。
刘公公含笑对着胖子道:“林二爷有礼了，咱家正在服侍陛下，遥见此地异象，陛下心切就差咱家先来看看。”
林二爷虽然是个胖子，可听到刘公公提到“陛下”二字，还是艰难的从懒洋洋的卧姿立刻挺直了腰背，对着皇宫方向拱手道:“如此小事还劳陛下挂心，是我等做臣子的失职了。”
刘公公正待答话，就听到那老妪嘶哑着喉咙嘎嘎笑道:“天下何人不知林子敬大帅铁骨铮铮不畏权势，谁料一母同胞的弟弟竟然面对皇权如此卑颜，哈哈”
书生将目光从书卷中拔出来，点头道:“言之有理。”
胖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刘公公便笑道:“寒鸦婆婆，我等都是陛下的鹰犬子民，忠君爱国还是要讲一讲的。”
老妪闻言一窒，她本就是言语短笨之人，风凉话说说可以，却不能真当她是个鸡蛋碰石头的傻子。
如今刘公公用“鹰犬子民”四个字来说话，她有心反驳自己并非鹰犬，只是子民，又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不说还丢了气势，无奈直得重重哼了一声，再瞪了一眼钻到书卷中的书生。
似乎是感觉到寒鸦婆婆的目光，书生恋恋不舍的从书卷上收回目光，对着刘公公道:“非也非也，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
“刘公公说我等都是陛下的鹰犬子民更是大错特错。你等为陛下的鹰犬，是因为陛下会给你们俸禄，前程。而陛下却得依靠我等子民供养拥护，用林二爷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衣食父母！”
似乎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书生又着重重复道:“陛下的衣食父母！”
林二爷苦着脸看了看刘公公，肥胖的身子在软轿上前倾，指着书生急怒道:“你这老冬烘，衣食父母是你这么用的？”
“老子说的“衣食父母”是我店里的主顾，生意上的伙伴，怎么在你那就特么的成了陛下的“衣食父母”了？”
他站在软轿上如同熊罴一样张牙舞爪，愤怒非常。书生这边却继续悠然道:“主顾给你生意，养活你。”
“和天下万民供养陛下有何区别？”
“这……”
林二爷语塞，他虽纨绔又爱财，却是个不愿意违背本心的人，老书生说的有道理，他一时还真被问住了。
“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
刘公公淡淡对着书生道:“陈先生如此博学，可知此言谁先提出，结果又如何？”
轰隆！
轻轻一句话，却宛如万丈惊雷。
寒鸦婆婆面含冷笑，眼中的嫉恨几成实质。
书生仿佛又被书卷重新吸住了眼睛。
至于胖子，不知为何一头栽出软轿，往地下的垃圾山里跌了下去。
“你看看二爷，不愧是京都机敏第一。”刘公公看着两个抬轿的高手极速往下追，一边好整以暇的道。
寒鸦婆婆冷笑不语，老书生眼不离卷。
下一刻。
书生抬头，老妪笑容消失，老太监得意不在。
三人对视一眼，要遭！
不约而同，三道如同流星一样的身影往下方射去！
果然，就这片刻时间，地面上三道身影就已经搜索了不小的区域，特别那个肥胖的如同圆球一样在地上滚动的家伙还一边找一边嘟囔:“赶紧找，找到就溜。”
头顶上一声轻咳，胖子林二爷似乎未觉，嘴里嘟囔的话就变了。
“欸，眼镜呢？老子的万载寒玉磨的眼镜呢？”
被摆了一道的刘公公脸色自然不会好看：“林二爷果然豪富，万载寒玉宫中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没想到二爷都用其制作玩物了。”
林二爷讪笑:“随口玩笑话，公公可别当真。”
“咱家一直听闻二爷机敏，却未曾想二爷厚黑功夫也是如此了得。”刘公公看到三人手中空空，脸色不禁也松了下来。
在场连带抬轿的二仆总共六个人，除林二爷外都是可以凌空虚渡的高手。
刘公公，老书生和寒鸦婆婆虚立空中，三人几乎同时凝神感应四周，可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感应神识在此竟如同深陷泥沼，晦涩难行。
“怪不得林二主仆三人如同猎犬一般在地上翻找，原来此地竟然有屏蔽感应之力。”
三人同时想到。
“屏蔽感应？”
刘公公终于是端不住高手架子，怒喝道:“林子安！”
胖子茫然抬头，而后才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我这软轿也不知道是谁弄的，竟然用了点阴沉木。。”
三人对视一眼，才发现对方眼中全是无奈。
阴沉木，全称万年阴沉木，有镇压神魂，静心束识之奇效，乃是极为少见的宝物。
眼下众人感应几乎不能离体，可想而知，绝对也不是胖子所说的“一点”能达到的效果。
“我现在就烧了你这阴沉木。”寒鸦婆婆怒道，手中拐杖虚空连点。
紧接着几点荧荧火光往那摆在地上的软轿飘过去。
眼见火光就要落在软轿上，林子安胖脸却不见一丝焦急，悠悠然道：
“这软轿可是太祖先帝御赐给我爹的哦。”
寒鸦婆婆闻言大惊，可想要拦截火光已经来不及！
急切间他身旁的书生伸手抚卷，随即就有一片书页翩然飞起，似慢实快。后发先至的将火光包裹住。
接着就往林子安头上落了下去！
林子安立刻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躲闪着这包裹着火光的书页。
谁料书页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头上三尺紧追不舍，直到最后“嗤”的冒出一股青烟，只余些许灰烬从他面前落下。
“你这书呆子，别人都说你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是小心眼儿，还爱记仇。嘿，还真他娘的让人说中了！”胖子喘过气来骂道。
四人中间就他一个实力低微，直到两个手下赶过来，他心里底气有了，这才敢出言不逊。
陈书生不愿和他多做口舌之争，此刻有加了阴沉木的软轿压制感应，三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落到地上和林子安一样逐步搜索。
见人家不理自己，林子安眼珠子一转，走到软轿前牵出一物。
其他人一看，特别是刘公公和寒鸦婆婆几乎眼前一黑，暗骂这胖子不当人子。
三人背后势力都极为强大，在异象现世时就已经安排了大批人手，他们不过是先锋而已。
可是这胖子拿出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国公府中的有名灵犬—月狼犬。
乃是天下嗅觉数一数二的品种！
林子安冲着三人得意的笑了笑，才把这只半大的狗子放开，随即狗子就呲溜一声窜了出去。
这时候，林子安也不管身上在垃圾堆里沾染的污秽，重新艰难的坐到软轿上好整以暇的跟三人道：“饶你三人精似鬼，也得喝咱林二爷的洗脚水。”
活脱一小人得志。
刘公公阴恻恻道：“林二爷，陛下可在宫里等咱家禀报呢。”
“哇，刘公公，你难道是想在陛下那陷害老子？”林子安大惊小怪的嚷嚷道：“那我可得赶快派人告诉我大哥。”
“林二爷，咱家也是为陛下办事，你觉得这种威胁咱家会有用吗？”
林子安嬉笑之色忽然消失不见，冷冷的道：“国公府说有用就有用，你信还是不信？”
刘公公闻言一惊，后悔之意涌上心头。国公府陛下当然不怕，但是他一个内侍，却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不止是他，连寒鸦婆婆和老书生都泛起同样感觉，自己虽然如今能代表一方势力，可若是和国公府其冲突，那被推出去当做替罪羊几乎是板上钉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当今帝国战神同胞弟弟相提并论的。
见众人沉默，林子安忽然展颜一笑：“开玩笑啦，刘公公。我可是个生意人，哪有得罪四方宾客的道理，以后常去小号光顾我就感激不尽，想来我大哥也会开心许多的了。”
“一定一定。”刘公公能在宫内杀出血路，做到服侍皇帝的位置，自然不是不会变通之人，顺势就借坡下驴，再也不提刚刚龌龊之事，脸色变幻之间就揭过了。
寒鸦婆婆和老书生虽有后悔之意，但也实在不能像刘公公一样不要脸面，只有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突突突。”空中明亮的光柱划破黑暗，巨大的螺旋桨轰鸣也传来，几人抬头，就看到三架直升机急速驶来，悬停于几人上空。
荷枪实弹的士兵也从速降绳上鱼贯而下，落地之后就展开了搜索，并不未理会几人。
“唉，没了。”林子安哀叹一声。
刘公公笑道：“禁军还是快了一筹，几位请回吧，不意外的话这里马上就要成为禁区了。”
皇家禁军行动如此迅速!
寒鸦婆婆和书生对视一眼，也不多言，随即冲天而起，流光闪过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林子安与刘公公对视一会，终是没了底气
只得打了个呼哨，随即那只不知道跑哪去的狼犬就跑上软轿。
正待林子安想走之时，刘公公却伸手拦住他，笑道：“陛下早就听闻国公府月狼犬灵性，勇猛都是非凡之选，早就想给宫里也养一只，咱家看这只就不错，不如林二爷割爱，就送给宫中吧。”
林子安大怒，咬牙道：“刘公公，你是欺负我大哥不在”
刘公公笑着摆手：“二爷，刚刚咱家犯了个错，道理这会才想通，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我看看你哪里来的胆量。”林子安烦躁的婆娑着狼犬的脑袋。
刘公公道：“咱家是给陛下办事，只需要听陛下的，这就是咱家刚刚想通的道理，二爷您说对不对？”
林子安沉默不语，半晌拱手：“恭喜刘公公勘破真谛，飞黄腾达想必不会远了。”
“能给陛下办事，办好事，就是咱家一辈子的福分。”刘公公含笑。
“很好很好。”借着轿板遮挡视线，林子安伸手已经把这只狼犬细细摸索了一遍，确认这只狼犬并没有什么发现便心中一松，才装作不情不愿的把狗丢给刘公公，二个仆人这才抬起软轿也踏空退走了。
刘公公脸色转冷，对着从身后听令的带队将领道：“把狗杀了吧。”
身后将领诧异，随后恍然：“林子安何等机变人物，他能轻易交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价值？”
他手中用力，狼犬在他手中如同玩物，挣扎抖动一阵便没了动静，随即便将领随手被扔到地上再也无人在意。
队伍的搜索还在持续，并且范围越来越远。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颗不起眼的石头忽然泛起微微光亮，稍后光芒就如同流水一样悄无声息的没入旁边的犬尸之中。
片刻后，狼犬便重新站了起来，轻轻呜咽一声，便往北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