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4 梦境（一）
“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流星雨呢？”
寒冷的回廊上，一群孩子们齐齐坐着，透过训练场中央的方寸天地，遥望着天幕，天空飘着小雪，但仍可见绚丽光带飘舞在天上。
但很快，他们那飘到天边的臆想，就被人沉沉压下了。
“别做梦了。”
一个衣着典雅的女人摇着腰肢走来，穿着黑白相间的长裙，猩红色的披风在风雪中摇曳，打断了孩子们遥不可及的憧憬。
身形高挑女人伫立于坐在台阶上的孩子们身后，语气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倨傲说道：“提瓦特的星空与命运紧密相连，已经数百年没有下过流星雨，你们不可能看到。”
孩子们纷纷抬头，女士大人又来了。
“不过，若是你们能讨我欢心，”女士看着排排坐着的熊孩子们，语气一转，转而睥睨着他们：“说出令我喜欢的话，我或许会考虑为你们购买几支稻妻的烟花，让你们见识一下璀璨的流光。”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转回高抬的头，坐在一起叽叽咕咕，私下议论了一番，其中一个鼻尖冻得通红的男孩忍不住对她道：“女士大人，对着烟花许愿又不能像对流星那样实现。”
女士艳红薄唇微勾，扬起细长的眉毛，“那要看是什么愿望。”
“我说能实现的就能实现。”
她挥去落在黑红披风上的雪花，晶莹剔透的结晶在她指尖轻盈旋转，随即被一抹细微而炽热的火焰吞噬，连一丝水迹都没留下，直接化为白雾，消散于寒冷的空气中。
“只有嘴够甜的人，才能从我这里得到能够实现愿望的烟花。”
对于她不甚和善又倨傲的态度，孩子们并不十分欢迎她的到来，对她的说辞也七分不信。但在他们正想着反驳的说辞时，就看女士仰着下巴侧头，一个个地瞧着他们，道：“记住要说好听的话，讨厌我的人，是一定没有烟花的。”
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迫咽回去了，孩子们面面相觑，见她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有些琢磨不准了。要是真的有能实现愿望的烟花呢？
女士的威胁对孩子们很管用，为了愿望，孩子们左右衡量，最后还是簇拥而上，甜言蜜语如蜜糖般溢出：“女士大人您最好了，又美丽又善良。我们想看烟花，能实现愿望的那种。”
女士愉悦地哼笑了一声，对他们的恭维感到满意，纵使这燕国地图太短了点，图穷匕现得不要太快。
“说我最好，总需要有点表示吧。”
脑子快的孩子秒懂，“您稍等，我们去拿毯子！”说着，就从休息室里速取来一张干净的墨绿绒毯，将一米长的毯子铺设在她身后的台阶上。
女士优雅拂平裙摆，心安理得地坐下，石阶上的绒毯仿佛宝座，只有她一个人坐于其上。
她心情颇好，傲慢地点评道：“还不错。”
即使知道这些孩子们不过是为了礼物和愿望能实现而逢场作戏，女士也都照单全收。
她戴着黑色王冠丧面，遮挡住面具下破碎的面容。
孩子们围绕在她身边，也跟着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叽叽喳喳的，呼出的热气偎着双手，欢快地说着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
直到有孩子忽然高指天空，大声惊呼起来：“快看，天上真的掉流星了！”还是在白天都能看到的那种，很显眼的三道！
白昼紫金流星划破天际，直冲而下。
十几秒的时间里，墙垣之中，流星“轰”的一声，从空中狠狠砸在雪地上，落地处的积雪被冲上二十米的高空，雪雾弥漫，遮掩住台阶上站起来的女士和孩子们的视线。
周围的积雪都被掀翻了，露出训练场中央裸露的八边形花纹地砖，散兵面色不善地抓着两人，将手中一直拎着的丹德里恩丢到雪地上，另一只手松开流浪者的衣服，让他站稳了。
丹德里恩脑瓜晕眩，被落地时的冲击力摔得七荤八素的，他身形摇晃地刚站了起来，又直接趴地上去了，很是想吐，干呕了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咳了两下。
流浪者奇异的波澜不惊，面不改色，这样的骤然坠落多来两次就会使人习惯的，他靠近丹德里恩，拍了拍他的背，“还好吗？”
丹德里恩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直到缓过劲儿来才复活般跳了起来，把自己浑身上下，从头摸到尾，没缺胳膊少腿，他脸上迅速挂上生还的喜悦：“我没事，我成功啦！好人哥哥你们怎么样？”
“下次再有这种蠢事不提前说明，看我怎么收拾你。”散兵一手拨正被风吹乱的衣领。
丹德里恩也心有余悸，深知自己的冒失，遂躲在流浪者身后，可怜干巴巴地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嘛，对不起。”
雪雾消散，一双雪白修长美腿，穿着尖而细的黑色高跟鞋，出现在他眼前。
丹德里恩惊讶地抬头。一个高挑明媚，妖娆妙曼的金发女人斜眼看着他，站在他面前，猩红的披风在风中摇摆，长黑色手套上面镶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斯卡拉姆齐，你在搞什么名堂？”
女士的脚步在他们面前停下，对这三位突如其来的天降之客不客气地打量，淡紫的瞳色微利，目光最终锁定在一身黑色衬衫的散兵身上。
散兵闻身回头，还挺意外，他摊开双手，脸上戴起笑容。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我们亲爱的——「女士」。”
散兵迈步上前，对梦境中的女人道：“很惊讶吗？你总是喜欢这么大惊小怪，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
他透过女士身侧，看到了远在训练场另一头的壁炉之家的标志，和就在圆形回廊上向这边张望的孩子们。
女士右手揽腰，不屑地道：“许久未见，但这张嘴说出的话，却还是如此不讨人喜欢。”
她道：“是我们相见间隔的时间太久，还是你又重新喜欢上了给博士当实验体，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同意让博士那个实验狂给自己做了切片？”
她的目光在那与散兵一模一样的少年脸颊上停留，然后打量他浑身上下，眉眼傲慢地道：“一个人偶就够讨人嫌了，这下居然来了两个。”
见她说起自己，纵使她说话不客气，但是见是散兵认识的人，流浪者还是走上前，礼貌地说：“你好。”
端得一份谦谦如玉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好像看到和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女士端起的手指一顿，眯起眼。
流浪者顿了一下，谦和有礼地重复道：“你好，请叫我流浪者就好。”
女士“哈”地笑出声来，重新上下审视了他一遍，围着他走了一圈，仿佛在评估一个珍稀的物品：“哦，这个人偶好像跟你不一样啊，人偶。真是诡异，我喜欢你这个切片，至少比你讨人喜欢。从哪里来的？”
散兵冷哼了一声。
对于这梦境中的偶遇，他不想多费时间与唇舌解释自己与流浪者的关系，只道：“别废话了，我有事要办。”
丹德里恩从流浪者背后探头，抱着两只光秃秃的胳膊，牙齿打颤，不复刚掉下来看到大雪的兴致高昂，此时他已经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冬天的残酷。
在蒙德除了雪山，别的地方都不会下雪，但是雪山的危险在蒙德人人知晓，他从来没去过，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
丹德里恩冻得瑟瑟发抖，小小拉了拉流浪者的衣角：“我……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艾因，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
散兵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回女士身上：“我急着找人，这里有没有叫艾因和莱文砂恩的人，一男一女，蒙德人。”
三人在变成蒲公英时位置是与艾因锚定的，一直就跟随在艾因身后左右的天空上，在降落时散兵有意控制了他们坠落的方向，掉落的地方不会离艾因距离太远。
女士手揽在腰间，如同燃烧的蔷薇一样，头颅高扬，笑得花枝乱颤，“哈哈。”
她并没有听说过最近丑角有与蒙德的任何任务的消息，她对散兵的任务毫不关心，只是道：“你向我问话？没见过。找人这点小事而已，你不交给道恩去办？对任务还真是尽心尽力啊。”
“他也在这？”
“他也是从壁炉之家出去的。”女士停下笑意，转身离开训练场，她缓缓说道：“那可是你的手下，这些信息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散兵知道道恩出身于壁炉之家，常于休假期间返回探望，也知道他与在第四席接手后就经常女士相识，但一来这只是道恩私事，二来这梦境里时间流转过快，没有明确的时间提示，有谁会记得清楚每一件事发生的时机。
女士道：“别用你肮脏的手段，弄脏了这里洁白的墙壁。”
她对身边的孩子们指使道：“道恩就在里面，去一个人，把他叫出来。”
为了节省时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少费口舌，散兵独自与道恩交代任务，而流浪者则带着丹德里恩等在半面墙壁之后，没有出现。
透过门间缝隙，流浪者从狭小的罅隙中，发现奥格列居然也在这里，就跟在道恩身后。原来他在两年前就跟着散兵了，而其他的还有几个，都是流浪者不认识的士兵。
“目标的身份名字你已经弄清楚了，他们就在这附近。”散兵对着道恩低声道，将艾因的身份信息特征三言两语说出，“不要让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知道，把他带过来，然后再给我找一面镜子过来。”
道恩心中微动，抽出大衣内侧口袋里的壁炉之家捐赠者名单，将折叠整齐的名单掸开，他才刚刚看到的，“今天的访客中就有一位名叫艾因的人，是蒙德人，捐赠了许多书籍，还带了一些牛奶、饼干。他们现在在交接和清点那批捐赠的物资，还没离开壁炉之家。”
壁炉之家，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虽实际是由愚人众执行官某一席掌控的情报机构，但不论暗中如何，它不分国界，接纳并收容来自提瓦特各国的遗孤，在表面上它仍是一座收容孤儿的社会福利院，它拥有自己的暗地产业，同时，也定期公开接收社会各界人士捐赠的金钱和物品。
散兵抬眼似笑非笑：“那就把他引过来。”
……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说完，小兔子闭上了眼睛。
‘哦，这真的很远，’大兔子说，‘非常非常的远。’
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到叶子铺成的床上。
它低下头来，亲了亲小兔子，对它说：‘晚安。’
然后它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微笑着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艾因低头看向眼前身高不及他腰际的男孩，俯下身询问：
“有什么事吗？”
男孩显得有些羞涩地说道：“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艾因的脸上诧异一闪而过，他们两个人才刚来到至冬没多久，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他想不到有谁会托人找自己，于是温润稳重地向男孩确认道：“确定是找我吗？”
“嗯。” 男孩点了点头。
艾因笑了笑，递给男孩一颗彩色的糖果，他看向一旁的莱文砂恩，此刻她还在与孩子们讲述着绘本中小兔子的故事，与孩子们沉浸在书中的童话里。
艾因不想打破这份温馨的场景，对上她投来的询问的视线，只是弯起眼睛：“你就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莱文砂恩闻言，带着笑容握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女孩的手，向他们挥手：“快去快回。”
男孩飞快跑在走廊上，带着艾因前往中央广阔的训练场。
这里平静异常。
四周的高耸墙垣环绕着这片空间，半圆拱门耸立，圆型的回廊上，孩子们清脆的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在训练场的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艾因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下。
他对猎人这个身份并不热爱，但经年的狩猎生涯还是赋予了狩猎人超越常人的感知，他忽然扭过头，警觉地看向回廊的阴影。
前方的孩子依旧天真烂漫，蹦蹦跳跳地向前，艾因伸手要拉住他，让他回来。
但男孩仿佛一只灵动小鹿，轻巧地闪躲开了他的触碰，回头朝他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转身跑到进了训练场另一头阴影满布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