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酒馆喝酒（一）
莫林先生典雅的宅邸内，丹德里恩、流浪者和温迪三人围坐在橡木餐桌旁，地方宽敞，家里的仆人们也不在此处。
丹德里恩的小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原本生机勃勃的脸庞此刻憔悴沧桑，神情萎靡。
“我已经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丹德里恩有气无力地抱怨着，两只小胳膊无力地吊在桌边，只觉身体被榨干了，身心疲惫。
每天锻炼完之后，他都是这一副快要歇菜的样子，流浪者和温迪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流浪者心有怜悯，叉了一块沙拉盘里的葡萄，送到他面前，丹德里恩趴在桌子上，伸长脖子，张嘴却吃了个空。他幽怨地看着流浪者，流浪者微笑着将水果叉重新往前递了一节，丹德里恩这才张嘴吃下。
“谢谢好人哥哥。”道谢完后，他又趴下了，继续嘟囔：“我那个善解人意又温柔的阿姐到底去哪里了？她以前跟我一起玩的从不会这样严格认真的啊。”丹德里恩烦恼得不行，将脸颊在桌面上来回摩擦，跟一条蚕一样。
温迪看着丹德里恩的可怜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劝慰说：“年纪轻轻，别这么垂头丧气嘛。”
流浪者将水果叉放回原处，认真想了想片刻，才道：“一个人，或者一个个体，只有通过磨砺和努力，才能变得更强大，才不会在需要的时候觉得自己面对所遇的困境根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你姐姐的做法其实也不无道理，需要你的理解。”不论是留在过去幻境中的纯水精灵，是独自带着人们徒步时的他自己，亦或是其他人，大抵都是如此。
流浪者继续说道：“要好好珍惜你与你姐姐相处的时间。”
他还记得丹德里恩是为了寻找姐姐才离家出走的，如果莱文砂恩就是艾因那位身染重病的妻子，那么……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丹德里恩觉得好人哥哥好像意有所指，但他一时还无法完全理解，脑袋犯了迷糊。但好歹，他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活力，从桌上爬了起来。
他几分好奇地看着流浪者放在桌子上正在修理的玩意。“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一枚古旧的黄铜图章，精致小巧，高约十厘米，异国的工艺美得让人惊叹。
“莫林老爷说这个东西叫做八音盒，是从枫丹带来的。”
“嗯？这不是一枚图章吗，它还能发声？”温迪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流浪者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是的，它能储藏一段美妙的音律然后播放出来，是一个有图章作用的八音盒。”他打开图章底部，让两人可以看到里面暗藏的金属齿轮、发条和拨片。
这是莫林老爷交给流浪者的，黄铜制作的齿轮八音盒，还说如果流浪者能修好它，就可以把它送给流浪者。
这玩意看起来小巧，但结构复杂，精细程度堪如迷宫，在制作上要求技艺精湛，售卖的价格相当昂贵。
莫林老爷将这个交给流浪者，既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同时也是觉得他的技术已经相当不错了，算是他的高徒。
流浪者这段日子花费了好些时间，直到现在才终于把它修好了。而温迪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流浪者请了他帮忙，帮忙调音和试听。
“那你可找对人了，交给我温迪，我会让它发出最动听的声音，一定是提瓦特最动人的旋律。” 温迪的自信满满当当，热情高涨。
整个下午，两人都投入在调弄拨片校音的工作中，最终记录下了一段悠扬旋律。随着流浪者转动图章的柄部，上好发条，清澈悦耳的音符在静谧的客厅中铺开回荡。
温迪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享受着劳作后的惬意。
他伸手从果盘中挑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轻咬一口，那清甜满溢、爽脆多汁的滋味让他忍不住赞叹：“这里的苹果又脆又甜。每天都能享受到吃不完的苹果，实在是一种幸福啊。”然而话音刚落，他语气忽而染上一抹惋惜：
“唯独少了佳酿相伴，没有酒，生活的乐趣就少了一半啊。”
“再见了，伙伴们。”他又要出去觅酒了。
在这场宁静悠扬的梦里，时间犹如溪水般缓缓流淌。对于莱文砂恩和艾因来说，时间已经流逝了两年之久。
然而，对于流浪者几人而言，梦里的时间流转无常，其中人物经历的时间流速与他们三人所经历的并不一致。倘若他们身处在莫林先生收藏室这样设有时钟的空间里，便能发现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时钟的指针正飞速旋转。
时间时而疾驰，时而缓行。从晨曦到黄昏，日复一日地更迭，但夜幕却从未降临过。他们在梦境中度过的日子，由于缺乏日夜的划分而无法精确计算，但在主观感受上，大致只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他们仅有的两件，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世界的事。而另一件事则是，根据梦境中的人们的意识，他们本应在莫林老爷的宅邸中度过了两年时光。但是，莱文砂恩和仆人们似乎从未意识过他们的身高和容貌没有丝毫变化。
就连丹德里恩的身份也还没有被戳穿。流浪者曾询问过丹德里恩为何莱文砂恩会不认识他，丹德里恩的回答是，因为这个时间点，他还没有出生。
莱文砂恩在他们相认时曾说过会写信回家报平安，她久在蒙德不知道弟弟的出生，她的父母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这个时间生过丹德里恩吗？但后来莱文砂恩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也没有提及过父母对丹德里恩的态度如何，就好像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一样。
不过，对于流浪者三人来说，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省去了解释的麻烦，于是，他们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在艾因十六岁时，莱文砂恩已经成年，比之初见时的她，出落得越发成熟美丽，举手投足之间，光彩照人，如夜空中璀璨的辰星。
莱文砂恩又准备往清泉镇去了，三人也跟着她出了门。
莱文砂恩望着身后的三人：“你们也去清泉镇？”自从丹德里恩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莱文砂恩对他的训练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对他去清泉镇也不再管制。
“嘿嘿，我们嘛，就不去当三个多余的背景板了。我有个更佳的地点，准备带他们一起去。”温迪道。
“什么背景板，我去清泉镇才不像你所想的那样。”莱文砂恩想到了艾因，摇了摇头，随后她提起了另一件事：“莫林要举办宴会，他的七十寿诞到了，到时候会邀请蒙德和枫丹的诸多宾客，你们知道了吧。”
“当然啦。”温迪说道，“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些什么礼物，报答莫林老爷这些日子的收留？”
莱文砂恩看着流浪者和温迪，忽然犹豫了一下。
“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流浪者问道，“如果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会尽力相助。”
“就等着你们俩儿说这句话。”莱文砂恩忽然一笑道：“宴会上有一场舞会，我想请你当我的舞伴。”作为东道主，主人通常需要在舞会中领舞，她当然不会让年纪已经七十的莫林上场，况且莫林办的时候，想的就是一场年轻人的舞会。
莱文砂恩的邀请出乎意料。
流浪者：“这份邀请使我荣幸，但是我不会舞步，无法胜任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上登台。”
他向莱文砂恩举荐了温迪。
莱文砂恩看向散漫的吟游诗人，打量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你们两人都行。”
“诶，打住，怎么吃瓜突然吃到自己身上了。”温迪赶紧止住话题，“我可不会接下这么麻烦的差事，宴会那天肯定有很多酒，我还要痛痛快快喝一场。”
“你们两个，这么绝情。”莱文砂恩道，“好吃好喝招待了这么久，我们是好朋友吧，帮我一下。”
“那艾因呢？”
丹德里恩问道。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选择流浪者和温迪作为舞伴，而不是艾因。
莫林老爷这次宴请所有的蒙德贵族富商，举办宴会，即是打算向外人交代自己的未来家业继承人。同时，也是有为莱文砂恩选择未来结亲伴侣的意味，这种场合难道不应该先找艾因吗？
“莫林没有邀请艾因家。”
莱文砂恩说得委婉，但是除了丹德里恩，另外两个人都知道实际是艾因家没有达到入莫林老爷眼的门槛。
“我只是不想让陌生人做我的舞伴。”莱文砂恩道：“要是你们两个的话，我能接受，莫林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流浪者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温和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觉得我合适的话，我愿意成为你的舞伴。”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远处山间的回声，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阿姐你和艾因难道不是互相喜欢吗？”丹德里恩道。
莱文砂恩摸了下他的头，“你再长几年，就知道什么叫喜欢了。”
说到这里，她就觉得很是奇怪了，“真是奇怪，已经过了两年，艾因都长成成年人高了，你们三个，为什么都不见长高呢？”
特别是丹德里恩，莱文砂恩疑惑，他不应该到现在还是小孩的样子。
每当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流浪者都能感受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不过很快，当她回过神时，这个问题就这样略过去了。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这个梦境不可能十全十美，流浪者和温迪也有过讨论，大概梦境里一旦是艾因不熟悉的事物，其内容就会变得含糊其辞，莱文砂恩始终没有发现丹德里恩身份疑点的事也是因为如此。
“好了，我的事说完了，你们呢，要去哪里？”莱文砂恩问道。
“诶嘿，秘密。”温迪神秘的笑。
“秘密？秘密就是猫尾酒馆？”莱文砂恩早就知道了温迪会跑出去找酒喝。
“阿，阿嚏！”温迪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不，不要提那个字。”他一边伸手挡住众人，一边揉了揉鼻子，“我对它过敏，听到了就感觉鼻子有点痒，不要提起那个字！”
丹德里恩不解：“你说的是哪个字？”
“就是那个字，描述某个动物的那个字。m-i-a-o。” 温迪做着口型，试图避开那个让他打喷嚏的字眼。
“哦，你是不是说猫——”丹德里恩恍然大悟。
“阿嚏！！”
“你这也太严重了吧，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对猫过敏成这样的，连听到这个字都会打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商业区流水花坛上那向来不怕人的鸽子都被惊得四下飞逃，落了一地羽毛。
三人与莱文砂恩在花坛边告别，温迪捂住自己红通通的鼻子，领着两人走下了低矮的石阶。“天使的馈赠”的招牌逐渐出现在他眼里，简直闪闪发亮。
能让人忘却对猫过敏的烦恼。
温迪嘿嘿一笑，酒馆里温暖的灯光和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让他感到无比闲适。
“嘿，查尔斯。”他熟练地靠在了吧台边，向柜台后的酒保打招呼，然后在看似不经意间地，向酒保查尔斯要了一杯畅销的苹果酒。
然而查尔斯早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他上下打量着绿衣少年，说：“少年，你又来了，早就说啦，我们酒馆不卖酒给未成年人！”
即使在梦境里这酒保也如此不近人情。他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被打破了。
温迪叹了口气，单手撑在柜台上，两根手指偷偷摸在了放在面前的木啤酒杯上。这具身体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太小。他说道：“伙计，我已经活了好几千……”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我是说，我实际上已经成年很久了，只是看起来比较鲜嫩年轻，就像春天的花朵。”
查尔斯再次摇头，坚定地重申：“规矩就是规矩，今日也不能破例。”
唉，蒙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样不近人情的规矩呢？令人愁苦。
温迪无奈地挠了挠头，对着身后的流浪者和丹德里恩看去，嗯，一个跟自己一样年轻的未成年的样子，一个还是矮萝卜头，就更不可能买到酒了。
一旁的客人们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好心的客人对查尔斯说：“查尔斯，少年们既然不能喝酒，那就来给每人一杯苹果酿吧，我请客。”
温迪苦着脸，苹果酿也很好喝，但是他更爱苹果酒。
正当查尔斯坚持着酒馆规矩不肯让步时，另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进了酒馆，语调轻佻，只听他懒洋洋地道：“想喝酒有什么难的。”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流浪者闻声转头。
只见站在门口姿态轻盈，一脸傲气的少年。
竟然是散兵。
流浪者脸上忽起融融笑意，“你也进来了。”
散兵停在了门口。
“还不是某个人，进来卷到了麻烦里还不自知。”他单手随意叉在腰间，没有多做解释，直接道：“你们上楼等我，我一会儿上来。”
说罢，散兵不紧不慢地走出酒馆，木门半掩，他站在门外，向守在门口的几位愚人众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些士兵点头应诺，迅速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在这个由艾因精心编织的梦境里，除了他们这几个真实的生命体，其余都是由梦境捏造出来，且梦境里的这个时间点，他们愚人众和蒙德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紧张。因此，散兵没有过多地隐瞒自己的行动，只是挡住了温迪和丹德里恩两人的视线即可。而在酒馆的二楼，独有一人侧坐在栏杆边，一边喝酒，一边透过半掩的门缝，将外面愚人众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
不多时，愚人众士兵们归来，手中捧着几瓶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美酒。散兵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而自己则提着酒瓶向二楼走去。
随着散兵一步步上楼，查尔斯只能瞪着双眼看着少年带酒上楼，被他视若空气的无视了。
酒馆二楼只有栏杆边有一个人正在低头喝酒，流浪者三人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丹德里恩瞪大了眼睛，话都要说不清楚了，他看着流浪者，然后又望了望外面被门板挡住的散兵，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们，你们长得一样！”
“那你！你不是好人哥哥！”他就说，好人哥哥怎么进来梦境后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忽然想起来了，震惊道：“好人哥哥身边有一个看不见的人，那就是你？”
“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吗？就像我两个弟弟一样。”
流浪者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也未曾想过在梦境里，他和散兵居然能同时出现。
他道：“也许算是吧。”
毕竟他猜测他和散兵都出自将军大人之手，同是人偶，长相也一模一样，跟人类所说的双胞胎也差不多了。
散兵已经到达了他们的桌边，听到了谈话，他放下手中酒瓶，挑眉：“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温迪看着他手中的酒，喜上眉梢，眉开眼笑，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瓶新拿来的酒，愉悦地说道：“不管怎样，既然美酒已经到手，咱们就要尽情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