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狗娃儿
李家庄,一群农夫如同当初的黄家庄村民一般在烈日下耕种着。
李家庄老爷豢养的家丁们将鞭子抽在农夫们身上。
这样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农夫们将永远这样过着,直到他们被鞭子抽死,被饿死,亦或者非常幸运又不幸的自然老去。
但这一切,从今天开始,似乎就不一样了。
“怪哉,怪哉,这顿顿饱餐者,他竟不是插秧人,嘿,你们说这怪不怪?”
这些农夫们看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得一个醉眼惺忪的老道人缓缓的飘来。
一边飘,一边饮酒,好不惬意。
“老仙家所来何事?”
那些家丁们围了过来。
邓儒抬眼瞥了他们一眼:“滚。”
一声滚字,便让这些家丁不敢再过多的问话,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跑了。
开玩笑,凡人怎么可能跟仙人犟嘴。
看着这些农夫们,邓儒又一次的开始了他勾起这些农夫心中愤怒的话语。
你们凭什么在这里风吹日晒,你们凭什么要挨鞭子?
凭什么老爷们就能够躺在你们种出的万亩粮仓上,而你们种出如此多的粮食,却只能坐视妻儿老小饿死?
不该是这样的。
农夫们的怒火被勾了出来,邓儒便将太平道剑再次借给他们,他们挥舞着锄头便冲向了曾经将鞭子抽在他们身上的人。
李家庄并没有修行者,作为庄,连里正这种官方人员也不存在。
面对寻常农夫暴动,吃饱喝足的家丁们足以解决。
但今天,农夫们拿到了邓儒给予的武器,他们便解决不了。
整个李家庄,被起义的农夫们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邓儒一步步踏过这些尸体,心中未曾有过丝毫怜悯。
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如果履行自己的职责都会有怜悯,那这神就不要当了。
更别说,让这些人,一辈子压榨别人,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那对下面的农夫们,岂不是很不公平?
“伟人说过,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但在这之前,得拥有武器。”
邓儒喃喃着。
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他邓儒赐予这些百姓武器。
他们别说反抗了,就是想,那都不能想。
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就不谈了。
凡人和凡人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很大了。
饭都吃不饱,随时可能饿死,透支体力的农夫,怎么可能反抗顿顿饱餐,大鱼大肉,还有闲工夫练武强身的人。
他们没有武器啊,武器不止是大刀长矛,还有身体素质。
但不管是大刀长矛,还是身体素质,这些受到压迫的农夫,都不如那些老爷们的爪牙家丁。
如此说来,他的存在,还真是至关重要。
农夫们如同黄家庄的农夫们一样跪了下来。
邓儒继续告诉他们,如果再次有人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便握住拳头,大喊一声大贤良师。
收拢了李家庄的信仰,邓儒便真正的迈入了一品中期的境界。
战力也来到了二品中期。
在五品之前,火种能够给邓儒提供一整个大境界的战斗力加持。
五品之后就不太行,五品之后,红尘客们开始领悟道韵。
香火神们也开始初步接触火种,准确来说,是在大量的香火侵蚀下,丢失自我成为众生心中的神灵,初步执掌权柄。
不过运朝的气运可以隔绝这种侵扰,让香火神只享受好处,而没有这种负面影响。
至于早期的香火神在没有运朝的时候如何隔绝这种负面影响,这就没人知道了。
上古时期的神灵都死尽了,为数不多的还存在的,一个北阴帝君现在只剩一个躯壳维持地府运转,一个孟婆,也是如此。
当年的神灵如何防止侵蚀,还是说根本就是死在侵蚀之下,没人知道。
黄家庄,那接过太平道剑的农夫分了好大一块的地,分了许多的粮食,回了家。
暴动的农夫们为黄家庄的人的尸体挖了个乱葬坑给随便埋了。
至于厚葬,那是不用想的。
压榨了他们这么多年,还想要厚葬,那想得是真美。
农夫回到家,煮了些米,弄了点从黄家庄分来的肉。
他们作为农夫,不会什么高端的厨艺。
一锅炖了,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
作为一个黄家庄的农夫,出生即是牛马。
他接触不到什么书,也接触不到什么有文化的人,因此,农夫是没有名字的。
小时候父亲喊他做二狗娃儿。
因为他还有个哥哥,叫大狗娃儿。
但哥哥在几年前就饿死了。
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再叫二狗娃儿便不合适了。
所以乡亲们大多叫他二狗,年纪大的喊他二狗娃儿,年纪和他一样的便唤他二狗子,年纪小他几分的便喊他一声狗哥,亦或者狗叔。
虽然他名字不好听,但乡亲们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大多都是叫,三蛤蟆,四狗子,五牛儿,甚至连叫大粪的都有。
这不是因为贱名好养活,而是他们这些农夫的父亲,包括他们自己的认知中,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全部。
他们只能够想到这些名字。
如果他们能够多懂一些字,多明白一些道理,他们又何尝不想像黄老爷的弟弟一样,叫一个伯驹那般又好听,又有内涵的名字?
不过,哪怕他的名字不好听,但他对于他的生活,也并没有太多的不满。
吃不饱,那一定是他种地不够努力,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的媳妇很好,不嫌弃他名字难听,也不嫌弃他满脸的褶子,还给他生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好啊,小丫头只要能够找到机会,偷偷摸摸的嫁出去,离开这个地方。
不用像他一样,一辈子在这片土地上,被束缚着,挨着鞭子,流着血汗,却得不到让家人饱腹的食物。
“爹爹,娘怎么还没醒过来啊。”
农夫熬着肉粥,一旁,一个不到五岁的小丫头呆呆望着他。
有点呆呆的,口中流着口水,是对肉粥的渴望。
眼中有着疑惑,是对自己娘亲怎么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疑惑。
“麦儿乖,你娘她累了,要睡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要去打扰她。”
农夫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亲切的哄骗着她。
小孩儿不懂死亡是什么。
只知道自己的娘亲睡了个大懒觉,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嗯嗯,好的爹爹,爹爹麦儿好饿,我们什么时候能喝粥啊。”
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锅里的肉片,和大白米不断的上下沉浮着。
“快了,快了,麦儿别急,你娘为我们煮了那么多年粥,你说,是不是该让娘亲先喝粥呢?”
农夫安抚着自己的女儿。
“嗯嗯,娘亲要先喝,我去把娘亲喊起来。”
女孩儿又点了点头,就要去把躺在床上的母亲喊起来。
又被农夫拦住了。
“让你娘亲多睡一会吧,麦儿。”
农夫只是这么说着,眼中的偶尔滑落两滴眼泪掉进了锅中。
粥熬好了,他给自己的女儿舀了一碗,便带着一碗粥来到了床边。
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娘子。
此刻,他的娘子早已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人,也没了声息。
他看着娘子的尸体,记忆中却是她的另一副模样。
那时,她还不是他的娘子,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副皮包骨的模样。
那时的她,是很美的。
“妹子,你总是做好饭给我和麦儿吃,你总说,你早已经挖了野菜,说自己吃饱了。”
“可是,你吃饱了,怎么,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农夫颤颤巍巍的用那缺了口的碗,将肉粥喂到早已死去的妻子的口中。
“我以前啊,总是觉得,让你们吃不饱饭,是我不行,是我啊,种地不够努力,是我种的地不够多,我拼命的种地,可,我们还是吃不饱。”
“今天,来了个好厉害,好厉害的人,他告诉我,我们吃不饱饭,是因为,黄老爷拿走了我们的食物,他让我们反抗,让我们杀了黄老爷,取回本该属于我们的粮食。”
“他给了我一把剑,我拿着那把剑,杀了好多家丁,他们曾经拿鞭子抽我,拿脚踹我,骂我,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今天。”
“连黄老爷他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弟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打开了黄老爷的粮仓,里面好多好多的粮食,多到我们能吃好几辈子啊”
农夫说着说着,压抑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大声的抱着妻子的尸体哭起来。
妻子的尸体早已因为长时间的饥饿,成了皮包骨头,寻常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瘆得慌,也硌得慌。
农夫好似毫无感觉,只是仅仅的抱着她:“你要是,你要是,不,我要是能够,能够再聪明一点,能够看出来,你根本没有吃饱,该有多好,那样,我们今天,就都能喝到热乎乎的肉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