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燕燕于飞55
笔尖轻触纸面，墨色晕染开来，似依拜蒂此刻纷乱的心绪难以平复。
嘉懿公主的回归，不仅是对天可汗的探望，更是这宫廷权力游戏中一颗不可小觑的棋子。
嘉懿自幼便受贾太后宠爱有加，又是当今天可汗的孩子，她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可就太多太多了。
依拜蒂合上折子放在一旁，打开下一本。
一本接一本的折子被打开又被合上。
殿门外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是女婢们恭敬的问候声。
依拜蒂放下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整理好衣襟，缓步走向殿门。
“大姐。”依拜蒂看着眼前的人，身上穿着的服饰并不张扬，可是指头上带的白玉戒指是最上等的成色，腰上的环佩叮当作响，发间金钗晃人眼。
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保保，许久不见，你长高了许多。”嘉懿公主脸上带着笑，她是很柔和的长相，从眉到眼鼻再到唇，没有一处锋利之地。
嘉懿公主前往封地的时候，依拜蒂只有十二岁，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
“这是我女儿善德，”嘉懿晃了晃手，脸上带着笑，身子微微弯着，“善德，这是你保保姨姨。”
小女孩看着只有三四岁，头发有些稀疏，被人仔细梳好，然后戴上一个小帽子。
一双眼睛和嘉懿公主很像，天生的笑眼，不笑也在笑。
“阿妈，为什么是宝宝姨姨？姨姨是宝宝吗？宝宝也可以当姨姨吗？”
童言童语惹笑了站着的依拜蒂，她蹲下身子看着善德，
“我叫依拜蒂，是你阿妈的妹妹，保保是我的小名，你阿妈叫我保保叫习惯了，想让你也叫我保保。”
善德眨巴眨巴大眼睛，松开拉着嘉懿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一点儿也不认生，“宝宝姨姨。”
依拜蒂应了一声，双手将善德抱了起来，善德被嘉懿养的很好，一身软绵绵的肉，
“大姐刚刚回来想必是累了，我带你去休息。”
“我想先去看看阿天可汗。”嘉懿脸上的笑容消失，衣袍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从封地来的路上她就知道了，她的阿爸断了双腿，成了大燕第一个废人天可汗，而如今的国事，是由贾太后监管，依拜蒂代行。
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太多。
多到她有了一个孩子，多到曾经还没她肩膀高的依拜蒂如今已经可以代天可汗行国事。
嘉懿看着被依拜蒂抱在怀里的善德，她两只小手正玩着依拜蒂辫子上的宝石，
“善德，松手，别弄疼了保保姨姨。”
依拜蒂看着被自己抱着的善德，腾出一只手戳了下那张肉肉脸，“我们善德才不会弄疼保保姨姨，对不对？”
“对！”善德奶声奶气地回答。
“依拜蒂，我听说大姐来了！”
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了宝塔实怜的声音，她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泛着冷，额上有一点汗，辫子乱了些，
“大姐。”
“拖拖儿也长高了。”嘉懿看看宝塔实怜又看一眼依拜蒂，觉得时间实在是个无情的东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流逝，两个小姑娘一点一点长大，她却错过了好多好多。
“大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宝塔实怜绕着嘉懿走了一圈，看到了被依拜蒂抱在怀里的善德，
“这就是大姐的孩子？叫什么？”
“叫善德。”
“善德好名字！”
善德是嘉懿和前驸马的孩子，可是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没眼色地提起那个破烂晦气东西。
善德是嘉懿的孩子就好，阿爸是谁，并不重要。
见两个妹妹都在逗自己的孩子，嘉懿的手揪着袖口的珠子，
“我想，先去看看天可汗。”
“也是怪我，”宝塔实怜笑着拍拍自己的胳膊，“大姐回来自然是要先去看天可汗的，我们往这边走会近一点——”
“我想自己去。”嘉懿看着温温柔柔，实则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然也不会看不上贾太后为自己准备的十几个驸马人选，而是自己挑了一个，更不会在发现驸马与人有私情的时候，果断地给贾太后写了信，然后看着宫里来的人当着她的面砍下驸马的头，什么也没有做。
不对，她做了，她拿着一盆清水泼干净了地。
“好。”依拜蒂点点头，叫了个女婢给嘉懿带路，
“善德我们先带着，大姐放心去吧。”
嘉懿公主在女婢指引下来到了天可汗的寝宫。
门关着，窗户也关着，灯也没有点，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屋子里却满满当当的都是死寂。
嘉懿推开了门，“你在这里等着。”
自己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声
嘉懿往前走了一步，“天可汗。”
听见声音的天可汗强撑着睁开眼睛，然后就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复杂的情绪所淹没，他试图从床上坐起，却因双腿的残疾而显得力不从心。
坐都坐不起来了？
嘉懿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帮着天可汗坐了起来。
“阿爸，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嘉懿公主坐在床边，声音哽咽。
“嘉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天可汗的声音沙哑而虚弱，说一句就要喘上很久才能接着说下一句。
“嘉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天可汗紧紧握住了嘉懿带路手，用了十足的力道，掐得她很疼很疼。
“贾太后最疼你了，你去和贾太后说，去和她说，我的腿马上就好了，我可是可汗，我是大燕的天可汗”
嘉懿只是由着天可汗掐着自己的手，眼眶含泪，声音如泣如诉，
“可是阿爸，您是废人。”
天可汗以为自己听错了，乖巧懂事的嘉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爸，您是废人，废人是做不了天可汗的”
嘉懿看着天可汗，眼泪欲落不落，
“阿爸，安心地做一个废人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