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起
“简雍啊简雍，你终于死了，哈哈哈……”
魏都长安某一处院落里，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手握密信，放肆大笑。书桌上飘摇的烛火在笑声中熄灭，屋子里一下子漆黑如墨，再无半点光线。
那男子摸出一个火折子，将油灯点燃，火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近乎腐烂的脸颊。
只见这男子满脸烂肉，眼珠前凸，嘴唇开裂，牙齿都露在外面，显得无比狰狞。
“简雍，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你的传人现身，你必然已死，这一次，武典我志在必得！你再也杀不了我了。”
“我这张脸，真是难看，连我自己都嫌弃，可这都是拜你所赐，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
“不过没关系，杀不了你，我就杀你徒弟，杀你后人，就像杀了你的女人一样！简雍，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我要把你的骨灰撒遍五湖四海，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男子拿着一面铜镜，看着自己丑陋的容貌，不断嘶吼。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也吓得他赶紧重新戴上了面具。
只听门外有人问道：“教主，您没事吧？”
“无事，你且进来，本座有要事吩咐你。”
“咯吱”
门外人推开了房门，阳光照射进来，原来这屋子里的门窗全被人用黑布遮盖，以至于半点光线也照不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清瘦的汉子，他腰间别着两把短刃，步伐轻快，恐怕轻功不凡。
他走到面具男身前，垂首弯腰道：“教主请吩咐。”
“追风，你入我‘冥教’多久了？”
“十二年三个月！”
“没错，十二年了，我一次不曾用你，但这一次，由你出动，加上三位甲等护法，前往楚国，确保我的计划万无一失！”
“等你们得手以后，本座自当亲临。用心些，本座布局十五年，别让我功亏一篑！”
“教主放心，追风定不辱命！”
追风知道面具男计划的全部，所以他顿了顿，疑惑的问道：“教主，既然武典再次现身，不如直接擒了他，何必大费周章？”
“你不明白。”男子心情愉悦，破天荒的解释道：“历代武典的传人，都是些硬骨头，抓住他也不一定能得到武典。然而简雍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从情报来看，这一代武典传人极重情义，那么简雍的弱点自然就成了他的弱点！”
“简雍以为别人不知道吗，的确，他这个弱点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了，不巧本座就是其中之一，恐怕他死也想不到，本座还活着吧！”
“一个亲眼死在他面前的人，就算他是神仙，也不会防备。如果他没死，本座还不敢动手，现在他死了，谁也挡不住本座！”
“教主，您怎么肯定简雍一定死了？”追风忍不住问道。
面具男道：“本座当然知道，他所中之蚀骨，就是本座亲手下的。任他手段通天，当他的传人现身那一刻，他将再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好了，你下去吧，即刻动身楚国，别让我等太久，毕竟，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是，属下告退。”
追风一步步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关上，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只剩那尾烛火不甘的跳动
……
龙腾山庄内，有一片广袤的化龙湖，阳光照射下，湖面波光粼粼。
湖中心有一座亭台小筑，由三十三根突出水面的石柱连接湖岸。那石柱不过拳头大小，高出水面半米，两两相隔三丈。
这小筑平日里鲜少有人问津，可今日，一位锦衣男子却手持钓杆，端坐于亭台之内。
男子剑眉星目，古井无波，手持钓杆一动不动，宛如石化了一般。他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亭台中桌子上摆放着精美的糕点和各式的瓜果，他一口都没碰过，此人正是有着天下第一美名的龙飞！
对比暮年的简雍，龙飞的精气神好了何止一星半点，同样的年纪，简雍骨瘦如柴，每日只能用酒水麻痹身体的剧痛，反观龙飞，不见半点颓势。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湖面顿时起了褶皱，鱼线也跟着摇晃起来。
龙飞适时睁眼，开口道：“去把麒儿唤来。”
“是。”
在他身后，那位抱着一柄宝剑的侍女点头，飞身踏上石柱，动作轻盈，干净利落，眨眼回到了岸边。
不多时，一位青年踏石柱飞来，其容貌与年轻时的龙飞如出一辙，端得是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此子正是龙飞的独子龙麒，只不过，他的表现远没有侍女惹眼，临近亭台时，略有些气喘。
龙飞不曾转身，淡淡说道：“就在那里等着。”
龙麒闻言，立在石柱上不敢动弹，他从来不敢忤逆龙飞。
龙飞又道：“近日武功可有进步？”
龙麒老老实实的回道：“回父亲，孩儿觉得，近年来屡遭瓶颈，难有成效。”
“既如此，为父出手试探你几招，看看症结存于何处。”
龙麒心中一凛，就算是他父亲，那也是堂堂天下第一高手啊，今日难免吃些苦头了。
龙麒正想着，却不见龙飞动手。此刻有鱼咬钩，龙飞似被吸引，用力一抬，一尾青鲤被拉出水面，溅起无数水花。
龙麒暗道可惜，这湖中有金鲤百尾，早年被龙飞以内力温养，颇有灵性，可惜没有钓起来。相传，金鲤跃过龙门可化成神龙。凡能钓起金鲤的龙家子弟，亦如金鲤一般，鱼跃龙门，能将化龙功练到极致。
这边还在走神，那边水花翻腾，忽的化作一道道利箭，朝龙麒急射过来。
龙麒暗呼不妙，双手聚气成刃，虽将水箭悉数斩落，却也显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飞轻抖鱼竿，鱼儿顺势滑入水中，露出笔直的鱼钩！那鱼线左右摆动，宛如龙蛇，朝龙麒咬去。
龙麒在石柱间腾挪躲避，稍不注意就会掉入湖中，更别说出手反击了。
鱼线追着他绞杀，将其逼入绝境后，猛地扎进水里，龙飞将钓竿一抬，鱼线掀起十丈波澜，咆哮着朝龙麒席卷过去。
龙麒再无抵挡之力，只能束手待毙。那波涛却在他身前炸开，只把他衣衫淋湿，未能伤他分毫。
从始至终，龙飞连看也未看他一眼，此时说道：“明知为父要跟你动手，还敢随意走神，此等心性，难登大雅之堂。”
龙麒一脸狼狈，低头道：“父亲教训的是。”
龙飞又道：“你还太嫩了，缺乏历练，仗着为父的荫庇，平日被人阿谀奉承惯了，若是为父故去，以后你扛着我龙腾山庄的名号，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父亲春秋鼎盛，必能长命百岁。”
“为父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恭维的话，常言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以你现在的样子，何时才能超越为父？”
“父亲乃当今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孩儿何德何能，可以超越父亲。”
“妄自菲薄！我辈练武之人，自放飞扬凌天，当勇攀高峰。就算眼前的山峰再高，也要有将其踏在脚下的决心！”
“孩儿知错了！”
“抬起头来，我龙飞的儿子，唯唯诺诺，成何体统！”龙飞话语严厉，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有天赋、有恒心，只缺乏一股舍我其谁的自信。
龙飞摇了摇头，又突然平淡的说道：“还有月余，就是你二叔的祭辰，祭拜他后，你便离庄，去江湖上历练历练，不经历风雨，不能成雄鹰；不遭遇挫折，不能成大器！”
龙麒想起了自己的二叔龙翔，他于十六年前暴病而亡，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对方的音容笑貌。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记住，出门在外，不能打着龙腾山庄的名号，更不能说是我龙飞的儿子。”
说完，他挥手示意龙麒离开，化龙湖再度平静下来。
龙飞依然在垂钓，侍女也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他身后。
他突然自语道：“简兄，你这一去，龙某何等寂寞，千金容易得，知己再难寻，若能再与你一战，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不要也罢。”
“也不知这江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规矩了！”
……
同一时间，远在楚国的林公瑾听闻武典再现，竟啪一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鲜血滴落，林公瑾含恨骂道：“简雍，你真是阴魂不散，为何我死前还要再听到你的消息！”
“阿奴，阿奴！”林公瑾大声喊道。
一个跛脚的汉子急忙奔进屋来，他曾是林公瑾的贴身侍卫，在几十年前赤壁之战中，被魏军砍伤了大腿，落下了残疾。
汉子诧异道：“将军，您这是？”
林公瑾问道：“小姐可在府中？”
“没呢。”汉子一边为林公瑾包扎伤口，一边回答道：“小姐一早就出门去了，这会儿估计带着春兰、秋菊两个丫头在城南听评书呢吧。”
“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将军，小人怎么能请动小姐，再说了，傍晚小姐也就回来了。”
“武典现世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简雍死了！他死得倒是痛快了，谁还能震慑那群魑魅魍魉？”
汉子闻言一脸凝重，他是知道内情的，也知道简雍与林府的恩怨纠葛。
只见林公瑾又道：“你去告诉她，就说老夫要死了，让她回来奔丧！”
汉子不敢耽搁，跛着脚跑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宛如一个假小子般。
“外公，外公……”
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喊，同时对着身边的丫鬟春兰道：“小兰兰，快去请大夫，阿奴叔也真是的，外公病了怎么连大夫都不请？”
她闯入屋内，却见到林公瑾阴沉着脸坐在堂下，哪有阿奴口中要咽气了的样子。
林公瑾见小姑娘回来，顿时收敛了情绪，眉开眼笑道：“念曦回来了，快坐，外公给你倒杯水喝。”
林念曦皱着琼鼻道：“外公，你居然叫阿奴叔骗我？”
“没有没有，外公怎么会骗你呢，方才啊，外公感觉内心绞痛，差点没喘过气来，恐怕是年轻时候受了暗疾，这人啊，年纪一大，什么毛病都跑出来了。”林公瑾急忙说道。
这小祖宗可是他的心头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整个林府也是众星捧月，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那您现在好点没有？”林念曦伸出一双柔荑，缓慢的给林公瑾捶着背。
林公瑾一脸享受，端起一杯茶，道：“好多了，你这一捶啊，外公骨头都要酥了。对了，今天又去听了什么故事啊？”
“啊，今天听的故事可有意思了，说的是一代大侠简雍横扫楚国武林的往事，可惜还没听完呢。”
林公瑾闻言手抖，压抑住心情道：“没关系，以后想听，外公把说书的请回家来，咱就在家里听。”
“不行不行，那多没意思啊，我还是去外面听吧，有时候还能看见一些侠客、剑客之类的。唉，好想跟他们一样闯荡江湖，锄强扶弱啊。”
林公瑾再一次手抖，急忙道：“外公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些江湖啊武林啊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就他们口中的那些大侠，还没你阿奴叔厉害呢。”
“真的假的？外公您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这样吧，你以后就待在府里，不要出去走动，外公就答应你，让你学武功，怎么样？”
“您真的让我练武？您肯让我练武了？太棒了，外公你太好了！”
林念曦手舞足蹈，她从小就想学武，可惜林公瑾从未答应过，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林公瑾也会给他摘下来，可就这一样，林公瑾怎么也不同意。
为了对抗外公，她每天穿着练功服，从来没有像一个女孩子一样打扮过自己。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林公瑾居然主动答应教她武功，这让林念曦很开心。
“只要你答应外公，以后不要随意出府走动，外公就让阿奴教你武功。”
“好，一言为定，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