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冥婚
在乾朝末期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落夕村中的王地主府邸,宛如被一片沉甸甸的阴霾严密包裹,沉重得令人几乎窒息。
天空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灰色纱布无情地遮盖,宛如一幅历经岁月侵蚀的陈旧画卷,黯淡无光,使得整座院落沉浸于幽深与静谧之中。
院子中央,一只往昔雄壮威武的大公鸡此刻正低垂着头,漫不经心地啄食着地上的米粒。
它身上的羽毛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变得黯然失色、毫无生气。
显然,它似乎也受到了这凝重氛围的影响,再也无力展现出曾经激昂高亢的啼鸣声。
整整一个清晨,四周都是一片静默无声,宛如一幅褪去所有色彩的静态画作。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沉重气息,仿佛有无形的双手正紧紧掐住人们的脖颈,使人感到难以喘息。
此时此刻,王地主的府邸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寂的岛屿,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仅剩无穷无尽的寂静以及压抑。
王有财杵着黄木拐杖,瘦巴巴的身体在院子里踱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干巴巴的脸上皱纹深刻,污浊不堪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在沉思。
“怎么人还没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真是急死人了。”
丫鬟和伙计们低着头站着,丝毫不敢动弹。
而整个院落被一片热烈的红色喜庆所包围,灯笼如同点点繁星在夜色中摇曳生辉,为这场景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温暖。
桌布上,精致的器具摆放得错落有致,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仿佛在低语着节日的欢愉。
但在这欢腾的喜庆之中,祠室前那偌大的红漆棺材却如一块沉重的石头,无情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它与周围的喜庆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原本和谐的乐章。
棺材上,那张白色的喜字贴纸在红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冰冷的月光洒在血红的土地上,透出一种诡异的阴森。
旁边的白色花圈更是如同幽灵般环绕,它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息。
“老爷,人来了。”瘦弱的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
“没出意外吧?”王有财急切地问。
“老爷放心,有县令大人帮忙,一路顺利。”小伙计回答。
王有财紧皱的眉头舒展,脸上露出喜色:“好,去领赏吧。”
在王有财家中的那精心布置的新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张晴儿那苍白而绝美的面容。
天边虽已泛起鱼肚白,但似乎连破晓的曙光都不愿为她带来一丝温暖。
她,即将成为冥婚的新娘,独自面对这残酷而荒谬的命运。
这不该是她的命运,却已经成为了她的命运。
张晴儿静静地坐在婚床上,身上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龙凤与牡丹在嫁衣上翩翩起舞……
她的头发被梳成发髻,插着一支华丽的凤钗。
但那本应象征吉祥与幸福的凤钗,此时却成了她命运悲剧的见证。
哪个少女年少时不曾幻想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
可悲,可笑,可叹,她的夫君竟是一个死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新娘子,该盖上红盖头了。”
丫鬟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张晴儿木然地点了点头,任由丫鬟为她盖上那象征着喜庆与吉祥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但她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滑落。
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原本她应该与家人团聚在乾州古城,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却让她与家人失散,更让她陷入了这场荒唐的冥婚之中。
在丫鬟的搀扶下,张晴儿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但她仍然坚强地支撑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接受这残酷的命运。
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的牺牲能够换来妹妹与家人的团聚。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一下。
万一呢……她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命运能够给她一个奇迹。
柔儿扮作了她的小丫鬟,一张脸与先前的张晴儿一般都是脏兮兮的。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但那花恒县中的刘县令眼力端是精明,看出了她们是女儿身。
为了保全妹妹,张晴儿只能答应刘县令,被送给了王有财用作给儿子举行冥婚。
有时候,命运便是这般无常,戏弄于人。
站起身来,张晴儿身躯颤抖,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旁的丫鬟眼中满是无奈,她搀扶着张晴儿,却感到仿佛是在支撑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山峰。
祠堂内昏暗而压抑,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是鬼魅在暗中窥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闷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棺材前的供桌上摆放着各种祭品,但此刻在张晴儿眼中,这些只是死亡的象征,充满了冰冷和绝望。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中回荡,显得异常刺耳和冰冷。
张晴儿的膝盖撞击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二拜高堂。”
她再次跪下,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夫妻对拜……”而在她面前,是一只绑着大红花的大公鸡……
……
天空更加阴沉了,细雨如丝如缕,不断地滴落在张晴儿的身上,冷意透骨。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显得异常狼狈和凄凉。
那具脸色煞白的尸体躺在棺材中,没有闭合的双目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催促着她。
对啊,她的夫君在注视着她。
张晴儿颤抖着双手,端起那杯致命的毒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将酒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喉咙和心脏,她感到一阵剧痛,然后身体开始逐渐变得冰冷,意识渐渐消散。
“生时末同衾,那便死后同椁。”
王有财的这句话在她的耳边回荡。
……
厚重的棺材盖缓缓落下,伴随着沉闷而压抑的敲击声。
七七四十九颗棺材钉狠狠地钉入,将棺材彻底封死。
大红棺材上刺眼的白色喜字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模糊,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命运嘲弄的悲惨故事。
它被泥土无情地掩埋,张晴儿的生命也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永远沉沦。
在王家大院的一角,静谧而庄重,那里正有一位新娘也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命运。
王有财,这位富甲一方的商人,自从他唯一的儿子不幸离世后,便怀揣着再生一个继承人的渴望。
刘县令正是一位掉进钱眼儿里的主儿,对于财富的追求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当他看到张晴儿被清洗干净后露出的清秀脸蛋时,心中不禁一动。
再加上不久前雍城遭遇战乱的消息,他立刻推断出张晴儿可能是逃难的大家小姐。这样的身份,无疑让他看到了更多的利益。
“这可是个难得的发财机会呀!”
“我可得好好把握把握!”
于是,他心生一计。
前脚将张晴儿送入落夕村,让她成为王家大院的新娘,后脚却又出尔反尔,将原本放走的丫鬟重新捉拿了回来。
良心,他可没有。
报应,他也不怕。
钱他要拿,人也要拿。
“都是我的,一个也别想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