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墓碑
山与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解，他能感受到北风身上所携带的浓烈的悲观情绪，心怀疑惑的他忍不住问:“文明的消失，什么意思？”
北风长叹了一口气说:
“是文明的突然消失。在我们所打捞和观察过的文明遗迹中，发现了好几个在科技水平上要远超于我们的文明。有的文明甚至建立了环绕整个星系的巨构建筑，也许我们知道如何建立环绕恒星的能量吸收结构，但那是星系！一整个星系！你无法想象当我们看到一片银色的，光滑且没有任何反光和误差的，如同没有厚度一般薄的宽广的银色环带将整个星系包围起来时的感觉。我们无从得知那个建筑具有什么作用，我们也无法知道他们的主人如今身在何方，是生存还是毁灭，但无论是那些科技发达到我们无法理解，还是科技水平远远比我们低的文明，它们的主人都如同幽灵一般消失，连一具尸体都无法找到，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一样。”
北风在悬崖边来回的挪步，沉重的脚步声带起地面的震动，无数的石子被震起又落下。
“在这片布满繁星的物理宇宙中，我们从始至终都认为我们并不孤单，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有学者曾研究过，除去单独形成，独自活动的独立生命或者某些特殊环境下生成的族群，大部分的文明都可以分为两种，群体文明和集权文明。而这两种文明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我们的文明，和蜂巢文明。对于我们来说，每个生命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论我们使用何种延续后代的方式，比如我们的基础元素创造和无法理解的思维形成，以及其他文明有可能存在的复制，个体养育和社会生产等繁衍方式，只要我们的思维是独立的，那么我们就永远属于群体文明中的重要一环。我们的优势在于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思维，独立的思维则延伸出独立的思想与创造力，对于整个宇宙的文明来说，我们是最可能发生科技爆炸的文明，也是进步速度最快的文明。”
说到这里，北风停顿了一下，给了山与火一些消化的时间。
“而对于集权文明来说，其中最典型的蜂巢文明的优势，则是其文明的稳定与牢固性。也许蜂巢文明的科技进步速度很慢，科技创新也很少，但蜂巢文明却是最顽强，最容易存活下来的文明。只要外界因素的改动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们都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整个文明的延续。那些对于我们来说通常属于灭顶之灾的灾难，在相同科技等级的蜂巢文明面前则不值一提。即使我们没有发现群体文明的踪迹，可那些家园依旧完整，没有任何被破坏迹象的疑似蜂巢文明的星球，却同样看不到任何一个生命存在。”
北风停下了左右挪动的脚步，他一字一顿，沉重的说:
“就如同我们处于一座巨大的牢笼之中，而牢笼中的每一个犯人都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被处决，只剩下我们幼小的生命在空旷寂静的牢笼中发出不甘的呐喊。”
山与火静静地听完，来自北风的厚重的悲伤气息让他情绪逐渐低落，他不由的安慰道:
“也许，那些文明只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呢？”
“不可能！”北风突然大吼了一声，震得山与火脑袋嗡嗡作响。
“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甚至见过一个文明，简直是我们的翻版，他们比我们弱小，落后的多，而且他们处在一个稳定的恒星系中，根本不会像我们一样四处流浪，颠沛流离！他们的家园完好无损且依旧适宜居住，可那颗本应该生机盎然的星球却一片死气沉沉，那些高耸的建筑如同坟墓一般，埋葬在星球的每个角落，维度不见任何一个生命的尸体。哪怕是死前身体掉落的残渣也没有！”
北风在怒吼之后，情绪渐渐变得低落，声音也变得渐渐微弱。
“在我们搜集文明残骸的过程中，还有另一个点让我加深了危机感，同样也阻挡了我们文明的发展。即使我并不认同，但却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这项措施的实行。”
山与火很是诧异，他从来不知道实行过什么措施，于是他看向不再暴怒的北风，小心翼翼的问:
“措施？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北风看着迷茫的山与火，他微微一叹:
“如果说，宇宙像一座坟墓，那么埋葬在这片坟墓中的文明就像是一具具幼年或成年的尸体。而根据不同文明的发展速度，按理说群体文明的科技程度总体上要远远高于集权文明，但实际上我们却发现，几乎所有的带有明显集权风格和标志的文明的科技都要远远高于群体文明。如果说只是偶然性的几个集权文明因为生存时间较长，科技发展程度比群体文明高，那么我可以理解。但诡异的是，就我们目前所发现的大量的文明残骸来说，基本所有集权文明都掌握着远高于群体文明的科技。而且更诡异的是，与集权文明的科技差距有高有低不同，大部分群体文明之间的科技差异几乎都很小，且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山与火保持着倾听。
“文艺复兴。”北风沉闷的说。
“几乎所有的群体文明，科技的发展水平都在文艺复兴之后的数百年之中这个区间。我们研究了大量的群体文明的科技建筑与各种物品。由于我们的科技水平远高于他们，所以很轻易的便破解了他们的文化，而随着发展的文明残骸越来越多，我们也更加得心应手。在这之中我们发现，文艺复兴是唯一一个关键的节点，在这之后不同的群体文明都创造出了各种天马行空，奇思异想的艺术作品，包括但不限于建筑，雕塑，无实际意义用途的物品等等。我们无法理解为何他们最后的科技水平会停留在这个阶段，并曾试图寻找其他关键的线索和关联性，但最后我们发现，只有文艺复兴这个节点符合条件。”
北风沉重的声音随着荒原上的风向远处传去。
“我们曾从自身的文明研究，从我们曾经的文艺复兴试图找到一些线索。但最后学者得出的结论是，由于我们文明的特殊性，无法和生存在星系中的群体文明产生关联。但也正因为流浪文明的原因，从某些角度上，我们可能也因此躲过了这谜一般的劫难。无论是什么原因，我们都没有像其他兄弟文明一样，在某天突然消失不见。”
山与火听完，心中已经有了某些结论，但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想，他还是问:
“所以，你说的措施是。。。”
北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所谓的文明艺术封锁。看到那片城市了么？”他示意山与火看向远方的城市，“曾经我们的文明如同闪耀在夜空中的明灯，无数的艺术品与工艺品随着生命的奇迹不断诞生，各种装饰和雕塑在我们家园之中随处可见，无数精神上的艺术品与思想结晶流入每一个灵魂的内心深处，那时候我们虽然在为了生存而不停的斗争，但我们的精神世界却一天比一天充实。而自从辉煌纪元快要结束时，一道禁令的限制之下，文明的艺术细胞就此被宣判死刑。不再有艺术家，不再有思想家，工艺品被没收，雕塑被销毁，无数的巨作和书籍被摧毁，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精神世界开始衰败，伴随着大量的艺术瑰宝毁于一旦，文明的艺术道路也逐渐走向灭亡。”
北风悲痛的看着那片灰暗的城市继续说道:“看呐，曾经辉煌的文明，曾经活在天空下的生命，如今只能默默的潜伏在阴影之中，或者荒诞而又机械般的生活。创造不再被允许，任何思维浪潮的诞生都被严令禁止，艺术不再允许被创作，充斥着我们神经节每一寸角落的只剩下那麻木而又贫瘠的生存，在这个如同垂垂老矣的文明身上，我实在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希望。”
他叹了一口气，“但是，又能怎样呢。我们了终究是太过于弱小了。那些远比我们强大的文明都抵挡不住那未知的灭绝，我们又如何能够自保呢？”
北风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本以为探索宇宙便是文明的阶梯，可那一座座伫立在黑暗之中的空荡荡的墓碑，却在时刻提醒着我们，相比于其他文明所带来的威胁，宇宙本身，就是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