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些年

    李景明永远忘不了他的初恋。就像他的悲伤面对一腔孤胆时的勇气。

    多年前的一个不算美好而又平凡且无所事事的秋天，他和那个注定要在他人生中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西安姑娘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

    小时候的李景明听过很多关于爱情的歌曲，在他小学2年级的时候，他最常哼在嘴边的歌曲就是老鼠爱大米，那个时候他只要在家里，就会一直哼唱着这首歌，而在三年级的时候又开始哼唱“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小薇。”每当这时母亲都会看着他笑，毕竟一个小孩子天天唱歌确实让人忍俊不禁，直到后来上了5年级他终于不哼歌了，因为楼下的百盛商场每年暑假都会循环洗脑播放“百盛大减价”这一句简单的口水歌。那魔性的旋律以及节奏一度让李景明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直到上了初中，他才重新拾回了歌曲，因为在他的后排有一个和他同样爱唱歌的小男孩。李景明小学的成绩一直很好，因为他的小姨那时候每天都会来他家辅导他学习，直到不懂事的李景明一边哭一边朝小姨扔了一只拖鞋，终于是结束了对于他来说痛苦的辅导时间，这也让后来长大的李景明一直很惭愧，他知道小姨是爱他的，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爱为何物。在上了初中之后，由于爱玩的天性，李景明和坐在后排的同学每天都在唱歌，上课唱，课间唱，早读晚读也在唱，这也一度让李景明的学习成绩不断下滑。虽然对于他来说，哼唱歌曲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些旋律与假音很好听，到那时候他并不了解歌词的含义，或者说也不会去主动了解，只要好听就足够了，他这么认为。

    在高中的时候，家里通过关系给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的李景明送进了一所私立高中，繁忙的学业和周围努力的学习环境让他收起了天真的心，逐渐沉沦于题海当中，天生聪明的他很快将学习成绩追了上来，理科成绩更是遥遥领先，那时候的他只能在两周一次的休息时间回家对着手机上的歌单唱歌，他最喜欢的就是杨坤的空城，也只有在家休息的那一点点时间能够让他安心的哼唱歌曲。

    再后来，父母天天在家吵架，小三的骗局让父亲深陷其中，李景明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学会戴上了面具，后来，在小三的欺骗和父母的漠视之下，李景明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越来越愤怒的内心，他无处发泄，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最终，他选择了退学。也迎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餐厅打工，劳累的工作和压抑的心情沉重的扛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他还记得最困难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块五毛钱。而他距离工作的地点足足有14公里，他早上在小卖部买了一包五毛钱的枣糕吃了下去，然后用仅剩的一块钱坐公交车去了餐厅，一上午他灌了很多自来水来压制肠胃中的饥饿，终于在沉重的体力工作下熬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匆忙的吃完了员工餐之后，又坚持熬到了晚上七点。由于不是夜班，并没有晚饭可以吃，而他距离家还有14公里。那时候的他饥肠辘辘的走出了餐厅，经历了一天疲劳的工作之后，他看着深沉的夜幕和旁边充满烟火气的小吃街，想了想最终也没张开口和别人借钱。

    他看着一旁青春洋溢的学生结伴走在街上，手中拿着家长给的零花钱买的各种小吃，一边吃一边愉快的交谈着，他看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走过街头，不知向着哪个目的地去游玩，他看着和他毫无关系的友情，亲情，爱情在他面前一一走过，却又无法体会丝毫的温暖。有那么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的光明已经与他无关了。

    也是从那一刻，李景明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凭借双腿走回到无法称为家的那个屋子，整整三个半小时，风从他的脸庞吹过，如刀般的感觉在脸颊上若隐若现，也把他最后的一滴眼泪吹干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仅仅是因为在人海中多看了几眼，那个姑娘和他在秋风萧瑟的秋天相见了。

    她来自西安，陕西的姑娘性子总是外表坚强内心温柔，据她说，因为前男友伤她太深，有了外遇，所以便不远万里逃出了那里，来到了烟台。李景明很好奇的问她前男友现在还和她联系么，她淡淡的回道，死了。出车祸被撞死了。天真的李景明就那么相信了。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来说，这种狗血的剧情加上狗血的车祸但凡换一个正常人可能都不会相信，但狗血的是当时的李景明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哦，原来她前男友被撞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当然，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猛然醒悟，原来那只是气话，可能她的前男友不知道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里正岁月静好呢。

    总之，两人就在前男友的车祸中相识了，她叫刘悦灵，名字很好听，身高一米六，和一米八的李景明差了一个头，她很喜欢被李景明拥抱在怀里的感觉，所以后来李景明也喜欢上了拥抱的感觉，大概这是他在人世间唯一能够感受温暖的动作吧。这位陕西姑娘对他很好，也很温柔，在他最接近黑暗的那半年，作为英语老师的她经常给他买衣服，温暖的拥抱他，给予他精神和肉体上的安慰。当然，比起肉体上那一时的爽快，李景明更喜欢和她坐在海边，静静地抱着她，在那一刻仿佛他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平静而又美好。

    和大多数姑娘一样，她经常问李景明，你会娶我么？而这时候的李景明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低头对她喃喃说着温柔的情话，并坚定的说，当然会娶你。每当这时这位姑娘的眼中总会流露出迷恋和爱意，而李景明也愈发深爱着这位姑娘。

    直到现在，李景明都记得刘悦灵给他买的第一件衣服，她送给李景明的两串手镯，他已经戴了十多年。第一次去青岛旅游，两人逛遍了整个海底世界，李景明拍下了她转头最美的笑容。

    同样，李景明也记得，他去北京前入职影视公司的那一天，姑娘坐在酒店的床上，为李景明缝上了有漏洞的袜子。那时候正值黄昏，昏昏斜斜的日光透过白色的窗帘飘飘洒洒，闪烁在姑娘的发梢和脸庞之间，隐隐约约的碎光在姑娘的眼眸间流淌，她碎碎念的说着路上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去到北京后要照顾好自己，话语中也透露着一丝哀怨，为什么不早和她说，以及以后想见一面要等好久之类的话。那一刻，李景明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她。

    不过现实永远不是理想，更不是言情小说和影视剧，多年以后，即使他拍下了各种催人泪下的镜头和偶像剧，但心中的那个少年却永远得不到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和他曾深爱的人。当李景明因为没有房和车时被对方家长明确的拒绝后，两人的联系便若即若离。那时候的他正处于事业忙碌中，全国各地不停的飞，一部戏接一部戏的拍，而刘悦灵则回到了西安，又重新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两人也在生活的忙碌中渐行渐远。直到有一天，终于攒下一笔钱付了房子首付的李景明飞往了西安去找她，他兴奋的将这件事告诉了他，而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眼中早已没有了以往的爱意，只剩下浓浓的疲惫萦绕其间。那时候的李景明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无法改变，他只是默默的陪伴了她一个月，他给她买了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各种贵重物品，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没有因为金钱的介入而回归以往,反而更加陌生和疏远。直到一个月后李景明返回北京之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要结婚了。”

    那天晚上李景明十一点半到的北京西机场，花了两百多打车回到了东五环租的通瑞嘉苑的房子，他回到卧室后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漆黑笼罩着整间屋子，他没有开灯，而是放下行李径直走向椅子坐下。

    他抬头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月亮透过窗户低头看着他。

    两人自始至终的恋爱都很平静且普通。普通到即使多年以后在无数个深夜里他突然惊醒时，还会猛的以为转头就能看到她就在身旁。很多次他突然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还是会突然红了眼眶，但身为男人的他总会默默的把眼泪挤回去，然后装作一切都无事发生。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每次外出拍戏入住酒店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黄昏。姑娘坐在床上为他缝着袜子，嘴里碎碎念着关心的话语，点点光斑洒在姑娘脸上，不多不少，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