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铜的汇报
下午，副总江铜汇报了京州城市经济圈第四期项目的验收情况，我听得很认真。
京州经济圈的建设蓝图极其宏大，汉东省两届政府班子，耗时八年分四期完成。
通过高效整合省内资源，打造出以京州市为中心，集金融、制造、物流、科技等多产业于一体的综合经济体系。汉东百星作为主要参建单位，承揽了大大小小近上千亿的项目。
经济圈的建设，成功吸引了大批优质企业入驻，这无疑为区域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也孵化并助推了一大批新能源产业和科创公司成功上市。
这些公司在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成为了推动汉东省经济发展的新引擎。
但正如一枚硬币有两面，经济圈的高速发展也带来了一些弊端。最显著的问题就是经济资源在全省范围内的分布不均衡，有些地区贫穷落后，有些地区则富裕得钱花不完。
由于经济圈内的地区得到了更多的投资和发展机会，这使得一些地区迅速富裕起来，而相对偏远的地区则可能因为资源有限而发展滞后。这种不均衡的发展状况，进一步拉大了省内的贫富差距。
比如，在经济圈内部，某些热门行业或领域因为过度投资而出现了资源过剩的现象。新能源领域的一些项目，由于盲目跟风投资，现在面临着产能过剩、市场竞争激烈的问题。
这种资源的无效利用，不仅浪费了宝贵的经济资源，还引发了行业内的恶性竞争。
当然，这些硬币反面的弊端，江铜是在会后提及的。对于汉东百星来说，跟着政策进行投资，能收回投资并实现盈利才是主要目标。至于资源的不均衡，并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
但顾远峰不这么想，他很有危机感。随着第四期项目的结束，那意味着汉东百星依靠政策红利的日子即将结束。别人可能还没看出来，但他在北京时就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在他上任后的三个月视察中，他发现汉东百星前两年的财务状况就已经显露出问题，但前任总经理却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他带着董事长的任务而来，一个是调整汉东百星的领导班子，另一个是寻找新的业务突破口，但目前这两项工作都尚未开始。
散会后，顾远峰特意把江铜留到办公室里，他想跟他聊聊对汉东百星后期业务发展的看法，因为他觉得江铜会后说的话肯定有他的想法。
江铜对顾远峰叫他去办公室聊天有些意外。虽然他是汉东百星的副经理，但并不是常务副经理，排名也靠后，主要负责的就是经济圈建设的对接业务。
在老总在位的时候，与他谈话基本就两个问题：要投多少钱？能挣多少钱？江铜最开始汇报了一大堆内容，但前任老总好像并不感兴趣，好像这块业务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咱们不干其他人也接不下来。
这次，他特意在上午的例会上进行了预热汇报，主要是试探顾远峰的反应。没想到会后说的话，顾远峰竟然听进去了。
江铜来总经理办公室的次数极少。我不知道江铜的喜好，特意问他喜欢什么茶叶。
江铜见我主动来问，站起来笑着说：「都行。」
我泡了两杯清茶。
顾远峰从卫生间出来，主动坐到了沙发上，并没有高高在上地坐在他那巨大的办公桌后面。
「江总，能再详细说说硬币的反面吗？」
江铜愣了愣，反应过来，「哦哦，顾总问的是经济圈的弊端啊。」
「其实，在经济圈第三期建设完毕后，我就把汉东省的大小市县跑了一个遍，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对于京州经济圈的建设并不感兴趣，也不能说不敢兴趣，而是兴趣和热情逐步减少。」
「哦？为什么？按照汉东省公布的经济数据来看，各市县的gdp都有所增长啊？」顾远峰有些疑惑。
「其实这很好理解，全省资源都集中在京州，京州市也给了相当不错的税收、土地和政策的扶持，但这些是其他市县给予不了的，他们本来就穷，拿不出相应的条件留住企业。」
「就比如，有一个市非常想留住一家企业，那家企业也很犹豫，觉得在京州根本抢不过其他企业，但政策确实很吸引人。那个市没办法，给出了比京州市还优惠的政策才勉强让企业同意留下来。但」
江铜顿了顿。
「但，那家企业在连续投入了两笔资金后，就发现了问题，当地的配套创业设施并不完善，就好比我荒地都开垦完了，却发现事先建设好的灌溉设施根本无法满足灌溉需求，而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决，没办法，那家企业又将大部分业务转移到了京州。」
顾远峰点点头，「确实，我在这三个月视察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也拜访过很多地方官员，他们的财力有限，不仅要分出钱来搞建设，还要维持现有的经济，在碰到造血能力不强的市县更为窘迫。」
江铜很赞同顾远峰的想法，夸他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已经全部了解了实际情况。
他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在第三期项目结束后，就已经萌生出来，而且构思了很长时间，之前在会上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但会议时间太短没说成。
他有些担心，不知道顾远峰这位新任老总会不会采取他的意见，即使自己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三分钟热度，跟前老总一样开始一门心思想往上爬。
顾远峰看着江铜突然不说话了，想继续深入下去的热情被打断。
我也在一旁听得入神，见二位领导突然不说话了，连忙起身给他们添了点热水。
顾远峰先开口了，开始顺着江铜的思路说了下去，「所以，江总，你在项目第三期结束后去各市县考察，就已经意识到了汉东百星吃政策红利的日子马上结束了？」
江铜见他竟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眼中漏出亮光，「其实也不是，我当时只负责经济圈的业务对接，对于咱们公司的其他业务的发展前景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单纯地想，经济圈第四期项目干完了，我们还能接哪些业务。」
「往大了里说，是为公司的发展考虑，往小里说，是为自己的位置担忧。」江铜说完，看了一眼顾远峰的反应，见顾远峰没有任何反应，连忙收回眼神。
「你说的很对，前两年公司的经营状态就已经反应出来了，极其不稳定，老牌的主营业务没有任何突破，全靠经济圈的红利撑着，我当时看完后都后怕，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后两年的经营走向可想而知！」
「是的，顾总，目前的情况很紧迫，我觉得汉东百星必须找到新的业务突破口，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
江铜再次看了看顾远峰，因为他上次也跟前老总提起过这件事，不过是酒桌上，前老总直接回怼道：「就你江铜看见了？我们都看不见？我们都眼瞎？！」
顾远峰敏锐地感觉到他有话要说，而且说的就是他正需要的，他现在急需一个同盟，一个新业务上的同盟。
「江总，不如这样，这次咱俩来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没有上下级，只有挚友！」
江铜猛地抬起头看了看顾远峰，他不相信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总经理能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无论对方是否同意他的说法，全当个人的感情抒发。
「顾总，现在汉东百星的经营问题很严重，我在想现在老牌业务得不到有效突破，甚至在倒退，这个不是一两年能解决的，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新的业务端口，不仅要维持住经济圈结束后带来的收益大幅度减少的情况，还要能带动老牌业务的健康发展，甚至转型！」
「所以你的想法是？！」顾远峰问。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几年我不仅考察了汉东各市县的市场，还趁着旅游的时候去了隔壁江南省考察，他们同样也在建设省会经济圈，情况跟咱们一模一样，这两个经济圈就像两个黑洞，将所有的资源瞬间吸走，导致两省连接的市县就像真空了一样。」
顾远峰听后，有些激动，他的想法开始跟江铜并轨。
「所以，江总你的意思是，如果在这里开展新的业务说不定是个契机？」
江铜激动起来，「没错，我研读过国家的经济政策，甚至连汉东省各市县的经济政策都研究过，我在想，这些弊端国家和各省其实早就考虑到了，按照目前的发展，必定会将两省的经济圈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涉及多地的经济带，辐射整个华东区域！」
顾远峰长出一口气，竟然有些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那么，连接两省经济圈必然会有一个城市起到连接带的作用！」
「没错，顾总！」江铜的声音开始高昂起来，「我筛选了多个地方，就觉得林城最为合适，地理位置适宜，也有一定经济基础，虽然这些年稍显落后，但只要稍加投资，就可以将原先的产业全部利用起来。我相信不出几年，林城必定会崛起成为一个新的经济中心！」
顾远峰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江铜的想法与他提交给集团的报告不谋而合。我也感到激动，因为在林城我也意识到了这个发展的契机，虽然我的思考没有他们那么全面。
「成杰，把白板拉出来，让江总详细介绍一下他的方案！」顾远峰指挥道。
江铜开始在白板上细致地描述自己的计划，顾远峰听得极为认真。两个人时不时地讨论、争辩。
从下午4点半江铜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到晚上11点，他们一直沉浸在讨论中。
中途，我还叫了一次盒饭。
直到晚上12点，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讨论。顾远峰想让自己的专车送江铜回去，但江铜连忙摆手拒绝。
我赶紧提议，要不然我送江总回去吧，江铜表示了感谢。
在车上，江铜依然很兴奋，似乎还有很多构思没来得及和顾远峰分享，他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表情。
江铜家离得不远，位于城中的一个老小区。这个小区主要是以前的房改房，最大面积80平米。
刚进小区，道路就变得拥堵，两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车和三轮车。由于路灯不是很亮，我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前行。
江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这个小区租户比较多，大多是附近做生意的小商贩，物业管理也相对宽松。
在离江铜住的单元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示意我停车，担心我进去后出不来。
我看了一眼路况，觉得自己的车技确实应付不来，于是停下了车。
江铜再次表示感谢后下了车，但刚走出去不远，他突然折返回来。
「江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问。
江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光顾着想事情，忘了问顾总喜欢喝什么茶？」
我明白，江铜是想以送茶为名，再次找机会与顾远峰讨论林城的方案。他担心时间一长，讨论的热情会消退。
我想了想，跟顾总认识不过几天，还真不知道他的喜好，只能对江铜说自己也不清楚。
江铜听后若有所思，然后表示自己明白了。
等江铜上楼，他家窗户的灯亮起后，我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