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昙花一现
那个问题,直到陈小鱼离开时也没有答案。
七日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陈小鱼决定再回一次蓬莱山。她本是罪人的身份,可大限将至,还是想看看自己的师父。
粉黛那件事……
陈小鱼来到蓬莱山,守门的童子却将她拦在了山外。
“师父说了,若是你回来,那就闭门不见。”童子无奈道:“师姐,你也别在这里等着了,师父是不会见你的。师姐天赋卓然,以后也会前途无量的。”
“师父……”陈小鱼无奈道:“师父果真是不会见我了吗。”
陈小鱼看着这云雾缭绕的蓬莱山,山间厚厚的大雾,只能看见守门的童子和幕间山门。陈小鱼后退几步,对着神山,深深一跪。
师父,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教导,徒儿不孝,要辜负您的期待了。
陈小鱼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蓬莱山: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半山腰,远远地透过大雾看见山门前跪拜的少女。
“仙翁,您真的不见她吗。”童子道:“粉黛的事已经查明,是粉黛忤逆了您的意思,一己私心想杀掉小鱼仙子。听说那龙族也是一直胁迫仙子,仙子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南极仙翁叹了口气,“她命不在我蓬莱,随她去吧。”
七日之约很快就到了,陈小鱼和滚滚如约来到了忘川山。风宴早早就等在了山上,见到两人来,也是笑容满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答应你的要求。”陈小鱼道:“但你也要答应我,九重天的人不能再追究渊贝的责任。还有他体内的祟气,你有办法吗?”
“小鱼仙子大义,以身固魂,稳固千万神魄,那些死于渊贝手中的神族也有再生为神的机会。功过相抵,帝释天自然不会追究渊贝的责任。”风宴道:“至于渊贝身体里的祟气,祟气横生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不可剔除。”
陈小鱼的眼神肉眼可见消沉下去。
“但——这未免不是一种好事。”
“好事?”
“祟气虽然无法剔除,但我有办法让渊贝的人格占据主导地位。祟气有吞噬同类的特性,渊贝刚好可以吸收六界的散落祟气,也算是将功赎罪。”风宴道:“顺便游走四方?”
陈小鱼点点头。
“他现在的实力,正常的仙者都不是他的对手。”
滚滚满脸不舍地看向陈小鱼:“臭女人,你真打算这么做吗。”
“对了。”陈小鱼道:“滚滚是我的器灵,可如果我死了他怎么办。”
风宴道:“主人死了,契约自然解除。”
“可是你不是说了,契约不能解除的吗。”滚滚愤愤道。
“寻常的契约自然是不能解除。”风宴仿佛早有预料,笑着说道:“所以当初在缔结契约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些手脚。”
“你——”滚滚恍然大悟:“所以一开始你就筹备好了这个计划。”
“是啊。”风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只是一个一心为了天下苍生而机关算尽的人罢了。虽然听起来恶毒,但也罪不至死吧。”
滚滚咬咬牙:“那你还真是恶毒。”
“什么时候做。”陈小鱼眼帘低垂。
“五日后,我还需要做一些准备。”风宴道:“小鱼仙子也想和他做最后的告别吧。帝释天那边就交给我,很高兴的消息,渊贝应该可以出狱了。”
“你可以?”
“我什么都可以。”风宴的笑容神秘且诡异,他就是一个无所不能,却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错,渊贝果然被放出来了。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吧。陈小鱼去天牢接他的时候,他还一脸不可置信。但滚滚早就和陈小鱼对好了套话,说是帝释天发现他体内的祟气可以处理更多祟气,又有人找到方法让他不再受横生控制,所以打算让他将功赎罪。
所谓说谎,若是全是谎话就很容易被人拆穿,可是若半真半假,那就真假难辨了。
渊贝半信半疑地走出来,真的没有人拦他。
陈小鱼拽起渊贝的手,将他拉出了牢房:“走啊,姐姐带你行侠仗义。”
“去……去哪?”渊贝茫然:“结束了吗。”
“结束了。”陈小鱼笑眯眯地说道:“走,不是说要将功赎罪吗。我们这就去仗剑天涯!”
渊贝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他就这么被陈小鱼牵着,在六界之中行走。他们一起去看了漫天花海,陈小鱼旋转在花海之中,说着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我们以后住的地方也种上大片大片的花。”
“你喜欢花?”
陈小鱼笑着摇摇头,她一个蹦跳躺在花海中:“我不是喜欢花,我只是喜欢和你一起看。”
渊贝的脸红起来,撇过头,冷哼道:“九重天就这么放过我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陈小鱼道:“所以,我有事瞒着你,等以后再告诉你。”
他们一起去看了全皇城最大的婚礼。皇城的公主出嫁,皇帝红绸都铺了十里,彩缎紧萝漫天飞舞,夹道的百姓跟在花车后捡着糖果,陈小鱼站在最高的钟楼上,撑着头,感受着风中的喜庆,扭头看向渊贝:“等你以后成亲的时候,你也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你一定要选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这样我才放心。”
“陈小鱼。”渊贝打断她的话:“不准再说这么没有着调的话。”
“好了好了,知道了。”陈小鱼嬉皮笑脸:“你总得改改你那臭屁的样子吧,哪个女孩子会喜欢?”
“你也——不会喜欢吗。”渊贝愣愣地看着她,陈小鱼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风从他们之间的罅隙吹过,安静得可怕。
好一会儿,陈小鱼才收起慌乱的神情,转过身,轻松道:“你是我弟弟,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但——但以后坏事不能再做了。”
“什么算坏事。”渊贝突然靠近,让陈小鱼一哆嗦,慌乱地捂住扶栏。
“就——就欺负弱小,乱杀人之类的。”陈小鱼连忙低下头道。
“我不知道能否控制横生。”渊贝道:“杀人非我本愿,只是我很危险。”
“可是你不会伤害我。”陈小鱼鼓起勇气,双眼盯住他的脸,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心地不坏,贝贝龙,我——”
渊贝抓住陈小鱼的手,步步紧逼,将她逼到退无可退,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倘若——倘若我现在就吸干你呢。”
“你——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渊贝将嘴唇贴到陈小鱼的脖子上,陈小鱼紧张得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小鱼仙子,倘若我就是一个坏种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如此暧昧的动作,陈小鱼却没有一丝害怕,只是心跳得飞快。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只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就发现他是真的长大了呢。
“渊贝你干什么!”要不是滚滚带着包子飞来看到这一幕,两人不知道还要尴尬多久。
渊贝瞬间松开陈小鱼,转身下了楼。
陈小鱼抚着躁动的心,尴尬地说道:“你回来的这么快?”
滚滚气鼓鼓地说道:“那小子想干嘛。”
“没没什么,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这地方这么高。”
“嗯……好……好……”
“你吃错药啦,脸这么红。”
“没什么。”
滚滚看着慌乱逃离的两个人,无奈地摇摇头,“发什么疯呢。”
陈小鱼在江南买了一处宅子,她说蓬莱已经回不去了。她也不希望渊贝回东海,买一处宅子,把这当成新家也挺好的。
“虽然要四处收集祟气,但也不能没有一个家吧。”陈小鱼仰着头,道:“好想……好想和你一起啊……”
“你说什么。”渊贝问。
“没……没什么。”虽然答应得轻松,但真的要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恐惧吧。
新家是按照当下人间时髦的别苑来装修的。宅子又四面环山绿水,陈小鱼想,就当是渊贝以后住在这里,当做新房的话也不太差吧。
陈小鱼与渊贝在这宅子住下来,几日,即使只有短短几日。她想,即使是自己不在了,也要给渊贝留下一点纪念的东西。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既不能回东海,在这个世上又无人可依,若是自己离开了,他怎么坚持下去?
师父曾经说过,人可以为了执念做很多事。
执念,执念
如果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话,那就一定要有一个执念吧,执念——执念——
“又在发什么呆。”渊贝推了推陈小鱼,明明是这个女人要叫自己一起出来采买,却一直魂不守舍的。说什么马上就是人间的新年了,我们自己的家也要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渊贝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被“我们自己的家”温暖到了。
自己的家吗?我和你的家吗?
“没,没有。”陈小鱼连忙收起忧心忡忡的表情,俏皮地说着:“你知道灯笼吗,说是过新年,家家户户都要挂灯笼,我为了这些,可是翻看了人间百事录好几遍呢!”
“你若是想挂,就挂吧。”渊贝嘴上仍是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睛已经落在不远处的灯笼铺子上了。
滚滚对这些倒是颇感兴趣,给陈小鱼推荐这个推荐那个,可惜他个子小拿不了东西,稀里糊涂买了一堆,全都丢给了渊贝。陈小鱼接近着又买了不少糕点食材,门联炮仗,直到夕阳西下,一行人才朝宅子里回去。
“这些东西用法术挂上去不就好了。”渊贝叉着腰,靠在门檐上,看着陈小鱼站在桌子上挂灯笼,无奈道。
“总要自己动手才有意义嘛。”陈小鱼说着,眼角晶莹的泪花连忙擦去。
在这个夜里,渊贝还是帮着陈小鱼一起挂起了灯笼,滚滚在一边嬉笑打闹着,仿佛岁月静好,如果一切都可以不用变的话。
两人一起去打了马球,去闹了有钱人家的粮仓,偷了洗澡采花贼的裤衩,一起在金明池画下大作扬长而去,一起逛青楼,一起那段时间,是渊贝最快乐的时光,他们好像把世间上所有的荒唐事都做了。那段时间美好得,美好得渊贝真的以为帝释天放过了他,美好得他真的以为从今以后可以和阿姐永远在一起了。
但毕竟只有短短的五日时间,虽然陈小鱼已经将五日时间利用得不能再充分了,总归还是有离别的时刻。陈小鱼和渊贝一起躺在海滩边,小仙子双目紧闭,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在她的脸庞上嬉戏打闹,渊贝偷偷地用余光瞥着她,心如擂鼓。
他从一出生就被锁在寒天之钉,他甚至一度觉得这就是对的,他就应该受这样的惩罚。可是她出现了,她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海底带出来,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带他领略四方天地,怕的不是在黑暗里,是你一直在黑暗里,有一天,有个人将你拉了出来,带你看遍大江南北后,又把你送回黑暗。
陈小鱼就是他的全部,他可以用一切的一切去守眼前的人。
或许,或许当年她救下他,就是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和同情,这都没有关系,他的心,早就给出去了,不在乎能不能全身而退。
陈小鱼感受到渊贝炽热的目光,她侧过身,笑盈盈地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像是被发现了心事的孩子,渊贝连忙转过身去,嘟囔道:“我没看。”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陈小鱼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总归是要开口的,若是自己不去赴约,到时候风宴找上门,那他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贝贝龙。”
“嗯?”
“帝释天那边,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陈小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