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背叛
范德尔走在最阴潮的巷子里。
这里和黑窄巷子的光景完全不同。
在黑窄巷子,这个时候的人们已经开始早起去工作了,或是一些没有工作的醉汉,醉倒在街道旁。
这里只是时不时有一些脸上泛着紫光的人在街道上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是‘微光’的追捧者。
范德尔来到了一家酒馆。
这一家酒馆和他的酒馆风格完全不一样,在主舞台上两个巨大的音箱, 天花和墙壁上四处闪耀的大灯,到了晚上会有各种染着奇形怪状的发型的家伙伴随着如同噪音一般的音乐在这里妖魔乱舞。
在范德尔看来是这样的。
这是仿照皮尔特沃夫现在最时尚的风格酒馆所建造的。
就连喝酒用的杯子也是昂贵的玻璃制杯子而非橡木。
这种酒馆已经风靡了整个祖安。
范德尔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向往在这种嘈杂、充满噪音的地方喝酒。
就连黑窄巷子的年轻人也是如此。
“你来了。”希尔科从楼梯上走下来,对于范德尔的突然到来没有任何意外。
范德尔看着他,一个穿着张扬华贵的黑色长衣的中年男子,在脸上还有着一怪异的眼睛。
那是他们反目成仇的标志,在他身上也有一个。
和二十年前相比,此时的希尔科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气质,那是权势带给他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提格。”范德尔没有丝毫叙旧的意思。
“这从何谈起呢?”
“你让提格去收集海克斯乙烯枪的图纸,你这是想要又一次引起战争吗?”范德尔怒道:“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但是,我不允许你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
希尔科坐在一个吧台椅子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变了。”
这话范德尔听很多人说过。
但是他向来不屑于去解释,因为没有人懂得。
哪怕这个人是希尔科,他曾经最好的兄弟。
“算了,很久没见了,今天不谈这个。”希尔科摆了摆手,走到了吧台拿出了一瓶用水晶玻璃装着的酒水,然后又拿出了两个水晶杯。
希尔科把其中一个杯子推到范德尔这边,然后开始倒酒:“尝尝,这是从弗雷尔卓德过来的酒,那些雪地蛮子在酿酒这方面还是有一手的。”
“这么贵的酒不是我这个生活在地沟里的老鼠喝得了的。”范德尔嘲讽道。
“那就更要喝了,只有见过这些东西才能从老鼠进化成孤狼,吃肉的孤狼。”
“这就是你到处压榨祖安人的原因?因为你从祖安地沟里的老鼠变成了一只雪地里的孤狼?”
范德尔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知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什么吗?那些被‘微光药剂’弄得饭都吃不起的人,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般在街边游荡,我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希尔科点了一根雪茄:“在祖安每个人都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我们头顶上的那座城市,那座充满了希望和未来的梦想之城是建立在每一个祖安人的肩膀上的。”
“所以你还要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是吗?”
“既然都是悲惨的人生,那么为什么不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呢?”希尔科反问道:“你知道我们之前为什么会失败吗?”
“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本和他们抗衡,那群皮城佬有钱、有海克斯科技、有完善的制度,能够让所有的贵族齐心协力。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希尔科挥手环绕了一圈:“我们有‘微光药剂’能够和他们的海克斯科技抗衡,我们也建立了同样的制度,来和他们相抗衡。我们差的只是钱,主要有足够的资金,我们就能重新发动一次战争,我们迟早把那群趴在我们头上吸血的肥佬给弄下去!”
“哦,这就是你的计划,在那些皮城佬吸干祖安人的血之前你先自己吸干,然后用这些血带着还没有死了的祖安人去送死?”范德尔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想要毁了祖安!”
“不,不会的。”希尔科意外的没有反驳他,而是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道:“反抗不会毁了祖安,因为那些皮城佬不会把祖安毁灭的,他们总是需要祖安来装载皮城所有不好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垃圾桶一般。但是顺从会。”
希尔科狠狠的抽了一口雪茄:“每当风一吹起,我就听见,自由正在哭喊;当皮城人享受进化日时,自由大声哭喊;当人民不敢反抗的时候,那就是他们抛弃了天堂,并且将自由永埋地狱。”
两人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这些也曾是他的想法,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改变了,或者说,改变的是他的方式。
“战争一旦开启。就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无论成败,你失去的只会比得到的要更多。”范德尔的声音略显低沉。
“我没什么不能失去的。”希尔科摇了摇头:“祖安也是。”
“提格不是我指使的,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希尔科突然说:“在大约半个月之前的某一个晚上,他来我的酒馆玩,然后和我说,他认为祖安人应该掌握自己的海克斯科技,他说他有办法来获得一些图纸。”
范德尔猛地抬头,事情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知道提格经常来到这里的酒馆玩,因为他更加喜欢这里,祖安很多年轻人也都到这里玩。
他的酒馆则更像是老年活动中心。
提格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实际上在第二天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没有戳破,因为他知道如果让黑窄巷子里的人知道提格来到了希尔科的地盘会遭受怎样的非议。
他只是一个爱玩的年轻人,不应该受到这种压力。
但是在来之前,他也只是以为提格在这里玩的时候收到了希尔科的蛊惑。
结果却是提格主动提议的?
这是为什么?
“这不可能。”范德尔想也没想。
希尔科轻笑一声:“为什么我们不让当事人来告诉你这件事呢?”
“出来吧。没必要藏着了。”希尔科拍了拍手掌,
良久,提格的身影从阴影中出现,他的脸上有些苍白,这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莫萨。
范德尔的嘴唇翁动:“我不是让你照顾好提格吗?”
莫萨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他知道里面充满了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范德尔先生,是我自己要来的。”提格的声音肉眼可见的透着虚弱。
“你来这干嘛!你现在应该养好你的身体,你失血过多了知道吗?”范德尔在内心想要逃避一些什么,只是质问为什么现在来,而不是质问为什么主动找上希尔科。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养好我的身体。”
范德尔的眼睛睁大,他从提格的眼睛里能够隐约看见一丝紫色。
“我最新研发出来的‘微光药剂’很稳定,对于身体素质的加强比以往高了百分之二十,对于治疗伤势也有着显著的效果。”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范德尔的声音充满了失落。
“我知道的,范德尔先生,但是我需要他,我需要力量。”提格直视着他的眼睛:“本来我还没有想好的,我还在犹豫,但是当蔚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打翻在地,当那个皮城守卫在我身上折磨我的时候,当他折磨完了我之后就这么毫发无损的离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的渴望力量。”
“我怕了,范德尔先生,我真的差点就说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当时不是你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坚持不住的。”
提格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范德尔能够听得出他内心的坚决。
“那是因为……”范德尔想要解释为什么毫发无损的让那个家伙离开。
“范德尔先生,我明白的,你害怕起了冲突让我们受到更多的伤害。”提格打断了范德尔:“我们都知道的,范德尔先生,你把曾经的拳套束之高阁,面对皮城人打上门来没有任何表示,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你懦弱,而是你需要为所有人考虑,你想要守护好所有人。你才是最勇敢最坚强的那一个,你一直都是那个二十年前敢于为了自由而战的勇士。”
“你只是……没有选择。”
“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武力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它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范德尔怒道:“想想你的兄弟,想想你在黑窄巷子的邻里亲朋,你想让谁去牺牲!”
“我谁都不希望他们牺牲。”提格摇了摇头:“但是我们必然要做出牺牲,我们要用鲜血来不停的浇灌着祖安人的反抗之心,既然一定要有人牺牲,那么就让我来。”
“你这么做想过其他人吗?他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范德尔了解这种痛苦,他不希望更多人有这种痛苦。
“我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选择。这是我们生在祖安的命运,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好了。就像是我们无法选择在哪出生一样。”
范德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莫萨,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看得出来莫萨还没有注射‘微光药剂’也许是还没来得及,也许是还在犹豫。
莫萨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答案。
“范德尔先生,我们会经常回去看你的。你永远是我们的……父亲。”提格开口道。
范德尔明白了,转身离开了,身前用精美的水晶杯装着的昂贵的弗雷尔卓德的酒没有喝一口。
他的身影比来时显得稍微低了一些。
那个曾经在二十年前遭受了一次失败都没有被压弯的肩膀,在今天彻底的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