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四十二章无妨
他缺魂少魄
扯出无妨的笑容
来自欺欺人
沐王爷此时的话和之前让禹九称芦梵一为娘亲时有些相似——都有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她求救似的看向沐子来,沐子来却是理应如此地跪下;她略感无措地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在看到地上四个开封的酒坛后又转头去看沐王爷。沐王爷许是将她疑惑的眼神理解为确认他方才不是随便说说,所以挥手让她和沐子来一起跪下见过韩声。于是,禹九又一次在内心不太情愿的情况下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装傻地跪在沐子来身旁并不真诚地磕头。
沐王爷带着醉态欣赏完沐子来和禹九拜天地似的仪式,和蔼地笑着看他们先后起来,交代他们上马回府。沐子来扯着禹九站在一旁等沐王爷先上马,见沐王爷失态地几次上马几次落下来后他让祁管家与沐王爷同乘一马,自己则牵着沐王爷的马和禹九并行。回王府时已是深夜,为了照顾父王,也为了商量母亲一事,沐子来没有纠缠禹九,直接让她先回去休息。
深夜,禹九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间,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角拉出一丝苦笑。为何会如此之笨,被沐王爷牵着称芦梵一为娘亲,让太子殿下以公子佳人来调侃沐子来,被沐王爷命令着在韩声墓前磕头,还让沐子来做梦似的拥抱过,为何会如此之笨,连最简单的反应都没有。然而在下一刻,与嘴角呼应的眉头展平,原来苦涩的笑容开始变味,随着她放开手露出的弯起来的双眼一起,她感到几分开心和满足。沐王爷如此待她,表明他们认可她。太子殿下如此调侃,说明他们并不介意她和沐子来在一起。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看出她与沐子来之间不简单。禹九抬手掐掐眉头,低语一句“舒栎,你可真是个乌鸦嘴”,她和沐子来之间的关系在众人眼里已经不单纯不简单了。等等。不简单?不应该啊,她一直守着护卫的本分并未越界才对。那么,是沐子来有意让他人误会?不对,他缺魂少魄不懂感情才对。不对,正因为不懂感情,他才会像别人一样若即若离地试探。试探,是因为他心里有想法,即使他不懂爱。他不懂爱。禹九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对于爱情又懂什么。不懂爱,难道自己也该去舒栎那儿听听故事看书取经学一学爱是什么?她蹙眉苦笑,双手撑床坐起来,决定找机会去试试林漱的态度,得早些将林屿的情魄还给他,他比她聪明比她敏锐,他会知道什么是爱。不过找林漱一事被推迟了。
禹九次日醒来,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沐王爷只是想利用她留下芦梵一,说沐子来应该会像公主府中那意外的一吻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说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想而已——把昨夜的事放下,她状若无事地去自来居。
“九姑娘。”
自来居门口,禹九应声回头,见祁管事带着一男一女朝自来居走,她站定略等一下。近看之下,她认出祁管事身后的华炘竹和祁念竹。
半年过后,华炘竹嫁作人妇,神情淡漠地站在祁念竹旁边。与华炘竹不同,祁念竹当初被红竹丢下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华炘竹的消息,他听着虞都城里诋毁华炘竹的传言,坦白一次,被人殴打一次;婉言解释一次,被人鄙夷一次。为了不被驱赶,他只能缄默着去寻华炘竹的踪迹。找到华炘竹之前,他先见到了红竹,见她潜进华府之后华府燃起了漫天火光,他是在疑惑之中旁观之时见华炘竹跑进华府又背着一个什么人出来的。在旁观之中,他听人们嘲笑华府夫妇自作自受,听人称赞红竹为华炘竹讨回公道,但更多的是以为他们罪不至死,好在华炘竹用自己的衣裳包裹着红竹背出来,人们只当她是被自己的家人没有过多责怪,反而赞赏几句。与红竹相比,他的确是什么都没能为华炘竹做,只是一路跟着她在她想自缢时出手阻止。那之后,华炘竹像个木偶似的任他带着去这里到那里,好不容易才放下一些,看她在听说红竹的公子找他之后眼睛露出难得的光彩,他挺高兴,也挺紧张。
“祁叔。”
“劳烦姑娘替我跟公子说一声,我带着堂侄和侄媳妇前来见过。”
堂侄?侄媳妇?祁念竹若是祁叔的堂侄,到虞都后怎会落到那种地步,被人绑着带到华炘竹的新房?禹九不免惊奇地重新打量祁念竹,在触及祁叔探究的眼神之后,她咧嘴笑着先一步去找沐子来。书房,不在。客厅,没看见。在屋后看见沐子来逗鸟时,禹九突然庆幸,幸好他没去她找不到的地方。
“公子,祁叔带他的堂侄和侄媳妇前来拜见。”
“堂侄?”沐子来转头,见禹九自然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之后就说:“你先领他们去客厅,我稍后就来。”
“是。”
禹九刚将华炘竹几人安排落座,沐子来就走进门,挂着一副不知真假的笑容亲切地喊到:“祁叔。”
祁管家站起来道:“二公子。这是我远房堂侄和侄媳妇,两根竹子。”
沐子来对祁管家“两根竹子”的说法报以一笑,微微侧脸去看那两根竹子。
祁念竹道:“祁念竹见过沐公子。”
华炘竹道:“叶新竹见过沐公子。”
叶新竹?她是想换个身份隐姓埋名?还是纪念红竹和她要求的新生?禹九疑惑了。比之祁念竹,沐子来的目光在叶新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然后说:“华姑娘,不必多礼。”
华炘竹与红竹的关系沐子来再清楚不过,他从前不会过多插手,红竹不在之后更不会。为祁念竹的前程来拜访他能理解,比较兄长和父王不屑于拉帮结派,而他从前左右逢源,要安排个位置的确不难,不过,若真是这样,祁叔只需带祁念竹过来。因此,沐子来没等华炘竹否定“华姑娘”的称呼就去问:“祁叔这是?”
真不明白,那就解释。想要装傻,那就再说一遍。祁管家终究是带过沐子来许多年,可以面不改色地补充说:“我听说玄英在找他们,就让他们过来一趟。”
禹九恍然,找祁念竹的建议是她给玄英的。不过他为何没告诉沐子来?小事无需打扰他?他心有芥蒂?
“禹九,去让玄英来一趟。”
“是。”
“玄英——”风风火火的,禹九离开自来居去了侍卫厢房,也不细看,一脚刚进门就先喊一声,以至于看见面带惊讶的白夜时不得不为自己的唐突讪笑着说:“白夜也在。”
玄英问:“九姑娘,怎么了?”
“祁念竹带华炘竹过来了……”
吱——,玄英突然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响声。
“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好。”
禹九还没说“那我们走吧”,玄英先她一步——跑了。她正准备跟上,白夜莫名其妙地在她身后说了句:“九姑娘,对不住。”
“为何?”
白夜习惯察言观色,只因禹九一句“为何”他就明白他想说的禹九不知道——而他只是担心禹九知道才想说,因此他瞬间变了神色说:“没事,刚刚似乎吓到你了。”
禹九着急想知道自来居会发生什么,所以满不介意地说:“没事。若是没其他事,我先去公子那儿。”
“嗯。”
赶到自来居沐子来待客的厅堂里,禹九迎面先对坐在主位上看她的沐子来笑笑,然后看玄英垂头站在沐子来下方似乎在回禀什么。祁叔放下茶杯对禹九微微点头,祁念竹扭头看她之后又转回去看玄英,只有华炘竹一人目光始终停在玄英身上,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被打断。
沐子来站起来走到祁管家身边看看祁念竹说:“祁叔,先带祁公子出去一会儿,红竹的事,让他们谈就好。”
祁管家拍拍衣袖站起来。
祁念竹看向华炘竹,为难地开口:“这……”
华炘竹劝道:“去吧,他们都是叶子的亲人,不会对我做什么。”
然后,沐子来先走,祁管家跟上,祁念竹几步一回头地跟出去,华炘竹在他们离开之后站起来走向玄英,禹九进退不得地在门边站着看祁管家带着祁念竹出去。当她准备跟沐子来一起出去时,收到沐子来一个眼神,似乎是要她留在这儿看看情况。
于是,禹九就像一个等在厅堂为玄英他们提供服务的丫鬟,极力想隐藏自己,不让他们发现她的存在。
“华姑娘?”
“玄英公子叫我新竹便好,华炘竹已经葬身于那场火海了。”
“新竹姑娘——”玄英侧身,盯着华炘竹问:“新竹姑娘,红竹在哪儿?”
“……”华炘竹仿佛不知玄英此言何意地愣了愣。
玄英明了地问:“请问新竹姑娘——将红竹葬在何处?”
玄英略有停顿的疑问有些咄咄逼人。禹九记得当时为玄英解释红竹的死因时附带着说过华炘竹将红竹火化后的骨灰洒了的,他竟然这样执着。
“我用我们过去的一切作了衣冠冢,骨灰,是我自私了,我把她撒入了山川河谷。”
“……”
希望自己不被注意的禹九在角落里看着玄英想“何苦让她在自己心里再死一次呢。”看着华炘竹抬手从自己颈上取出一个东西。
“玄英公子,这是叶子仅剩的骨灰。”
玄英沉默着接过去。
“怪我,若不是因为我,叶子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是我搅了她的幸福生活。”
玄英双手握着红竹的骨灰静了会儿,叹了口气,改成右手攥着骨灰,抽抽嘴角,没扯出无妨的笑容,没有强装无事,他淡淡地说:“姑娘言重了,我找姑娘并非是想替红竹讨什么公道,我们只是,只是红竹有话托我们转告姑娘。”
“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