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药不能停
周昭内心是崩溃的，他有足够的理由忌惮刘荣。
首先，周昭还是太子的时候，刘荣就是东宫的太子太师。
按说正常情况下，周昭不太可能当上太子。
可偏偏他老爹哲宗皇帝膝下子嗣单薄，能茁壮成年的就他这么一根独苗。
周昭整个少年时代，就是在刘荣严格要求下度过，虽然最后还是长成了杂草。
其次，刘荣可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丘八。他状元出身，三朝元老，为官四十多年，一大半时间都在军中，战功显赫。
虽然现在退了下来，但也门生故吏遍天下，关系盘根错节。不学赵大来个黄袍加身就不错了，周昭没事是绝不敢去针对刘荣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殿里除了刘荣以外的其他人，只能抱着心有不甘，却又无力阻止的矛盾心态，沉默着等待第一拳“说服”落下。
反而是刘荣自己，挽袖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脑海里浮现一个瘦弱但坚毅的背影。
“还要继续隐忍吗……老夫不妨推你一把吧！”
想到这，刘荣把袖子一甩，冲着周昭行了个礼。
“老臣觉得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这王奎已死，陛下日后所需丹药怕就成了问题。”
所有人都傻了，完全不明白一场男子单打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关心丹药。
周昭只能顶着个茫然脸小心翼翼接话。
“多……多谢太尉挂怀。这事其实也不急……况且之前王奎所献丹药还有富余……”
刘荣直接打断了周昭。
“请陛下恕老臣冒昧，敢问王奎炼制的丹药是否真的有用？”
提到这个，周昭胆子大了一点。
“不瞒太尉，非常有用！
仙丹服下，朕只觉得整个人都身轻如燕。
还能看到天上的仙人降临，和朕坐而论道。
只是过后朕都会疲倦好几日，想必是听仙人讲道比较费神的缘故。”
刘荣欣慰的笑了。
“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啊，丹药务必坚持服用，老臣祝陛下早日证道成仙！”
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查案之事，一来老臣年迈，实在有心无力，二来书院那边也脱不开身。
老臣记得中书令也执掌过刑部且年富力强，此事交与他负责，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周昭这会还懵着呢，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
李锦咬了咬牙，没敢说话。
甩完锅，刘荣开始安排正事。
“陛下，之前所说与北狄和亲之事，老臣也深以为然。
不过老臣却因此想到另外一件大事。
三皇子和六皇子明年都将年满十六，也到举行冠礼的年纪了，不知陛下可有圣裁？”
这等于是委婉地问皇帝，您老打算立谁当太子。
大雍朝可没有乾纲独断的说法，那么多宰相在呢。
只要不涉及士大夫利益，大臣们也愿意哄着皇帝玩。
何况太子之位乃是国本，做臣子的问一问也正常。
周昭这一上午就没跟上过刘荣的脑回路，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生怕哪句话踩刘荣尾巴上，都缩在一边当小透明。
刘荣一看这状况，也懒得跟他们绕圈。
“看来陛下和诸位重臣还没个章程，老夫却想为自己求个恩典，还请陛下成全。”
郑重跪下磕了个头。
“陛下，老臣年迈，想和陛下一起修仙求道是不可能了。
只愿在闭眼那天，说起老臣三朝元老的资历之时，再加上一个两代帝师。”
周昭的震惊直接挂在脸上，他觉得今天刘荣要么是忘吃药了，要么是吃错了，也可能吃多了。
但他心里很高兴，只要不反对他修仙，什么都能商量。
“老太尉说的哪里话，您硬朗着呢。
不过朕虽有心成全太尉，可毕竟是国家大事，也不好仓促决定。”
“依老臣看，眼下不就有个很好的机会考察两位皇子么？
用和亲之事作为考题，陛下觉得如何？”
周昭沉思了一会。
虽然他主业是修仙，当皇帝只是兼职，却不妨碍他有那么一点点政治常识。
“太尉言之有理！
朕这就派人去传旨，让渊儿和弘儿各自作一篇文章，议论和亲之事。”
说着，周昭喊过身边的小宦官，就要吩咐。
“陛下且慢！
写文章虽然能阐述得面面俱到，可毕竟看不到皇子们真实的反应。
老臣认为陛下不妨明日午后驾临书院，当场考教。”
“太尉果然智计深远。也罢，明日午后朕就亲自去一趟吧！”
这下，刘荣所有目的都达到了。
“这样应该足够了吧？六皇子，老夫看你还能怎么装下去……”
随口扯了几句闲篇之后，刘荣就和其他仍然一头雾水的大臣们告退了。
书院一切如常。
下课回到皇子所的周弘屏退左右，一边吃饭，一边询问韩德。
“德公公，你说刘老太尉是个什么样的人？”
“六爷，如果大雍朝只剩一个忠臣的话，那就是刘太尉了！”
周弘放下手里的筷子，他没想到韩德对老头儿的评价这么高。
“何以见得？你详细说说看。”
“老太尉投笔从戎，战场上身先士卒，身经百战这种事就不说了，咱说点不能放到台面上讲的。
六爷可曾读过《太祖实录》？”
周弘点头。
雍朝太祖武皇帝，本是前朝一名节度使。
说是起兵伐无道，清君侧。实际就是趁朝廷内忧外患之机统一中原，取而代之。
“太尉鼎盛之时手握两个都护府，八州之兵。
从朝廷十二卫，到禁军、边军，起码有五成将领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或是他提拔举荐。
六爷，您觉得昔日之刘太尉，和彼时之太祖皇帝，相差几何？”
周弘深吸一口气。
“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爷圣明！可就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边关安定之后，放弃兵权，回到皇都专心教皇子读书。他如果不是忠臣，大雍朝就没有忠臣了。”
确实，雍朝立国一百五十余年，早已不复当初的朝气。
强敌环绕，再摊上周昭这么一尊大仙，刘荣真想干点什么，秦皇汉武临世也难救。
在周弘心里，刘老爷子的形象高大起来。当然，前提是他还不知道老头儿刚给他挖了个坑。
见周弘眼神透露出敬佩之意，韩德又加了一句。
“六爷，如果您能得到刘太尉的认可，未来可期啊！”
听完周弘眼神更亮了。
“你是说，如果他不认可我，那我就当不上太子咯？”
韩德无语。
道理是没错，就是听起来感觉哪里不对。
这边主仆二人秉烛夜谈，坤元宫也没闲着。
“渊儿，这些是从兵部誊抄，北狄近五十年来的大事记。你务必背熟，明日奏对也好从容应付！”
私下得了密报的皇后亲自督促周渊用功，还不忘吐槽。
“刘荣这老不死的，本宫多次拉拢都爱答不理。这次也不知道发的什么失心疯，出了这么个主意。
王奎是个靠不住的，不然也无需这么麻烦，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得了刘荣的首肯，你就等于有了半个大雍军队的支持。
回头本宫再活动活动，你的太子之位不敢说板上钉钉，也十拿九稳了！”
周渊也信心满满。
“母后放心，儿臣平日里通读了几乎所有兵法名篇，明日必定能让太尉刮目相看。”
雍朝皇都里，不少人都在等待第二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