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放弃你，也是选择了你
逃掉了…
那场无数不相熟的庆功欢呼里，最该出现的主人公程宸羽却在大家嘈杂混乱的时候甩掉身后无法忽视的存在重量，钻出人潮，离开了红白相间的胶质跑道。
直到坐在安静闲散的六班教室，程宸羽依旧感觉那道伴随了自己很长时间的视线模糊绵长。
呼……程宸羽颓废地趴在课桌上，并且尽力用不知名的书本把自己埋了起来，以此逃避着某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动。
一道女声突兀而缓慢地试探“没事宸宸，只是一次体育比赛，班里人也没必须让你拿奖，跑完就很不错了！”
看来同桌苏佳嘉以为是自己跑输了比赛才会如此闷闷不乐。程宸羽想逃避的心更加强烈，原来这样的心动都已经在肢体能量上，传递给别人一种排斥的态度。
难道自己如此抗拒的，只是因为自己无法逃避的那份真实……源自于对程晚星的心动？
原来就是自己都在下意识逃避着那些自己都认为是真的情愫。那为什么还要麻痹自己，这样做是不可以的？
其实，现在面临的问题关键从来都不是自己不喜欢程晚星这样的命题，而是自己都在麻痹欺骗着自己，不喜欢程晚星这样的谎言。
“我拿了第一。”抬起头来的程宸羽，带着某种疑惑被解开的豁然。
原来对自己而言，喜欢与否已经定型，而自己困住自己的是无法承认的挫败。
他们终究还隔着一层无法忽视的血缘。
就算是真情实感的心动，也要埋葬在谎言和否定里。
“宸羽哥，你这么厉害！”
“宸宸，那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吓死我了。”
“……是有点累了，可能……”
“没事儿宸羽哥，你累了就休息，等会领奖我替你好啦。”
“显着你了，就爱出风头。”
程宸羽扭头对着林戬笑笑说“那就拜托你了，我再趴一会。”没听到林戬的回答，程宸羽就一头栽进自己的臂弯，眼睛和耳朵好像可以一键开关，一起隔绝掉世界的纷纷扰扰。
直到，又一个高了八调的呼喊声钻进程宸羽的耳朵，沉睡的小王子被唤醒，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丰富而有趣的世界。
“宸羽哥！你的奖被领走了！”林戬快跑进教室，来到了程宸羽这里。
苏佳嘉不解地问道“怎么会，你没告诉他们宸宸还没去拿吗？”
林戬喘息着随便找了把空位坐下，对着苏佳嘉安抚说“放心！是提前被人拿走了。”
“……放心？你脑子被驴踢了，都被人拿走了还放心个屁？”
程宸羽只看着林戬认真安心的模样说出了一个自己需要消化的信息，一个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是被程晚星拿走了，说是让宸羽哥找他就行。”
……
放学后，程宸羽拖起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没什么胃口吃饭，就上了二楼卧室，甚至压根没打算马上去质问程晚星为什么拿走自己的奖状和奖品。
哪怕在楼下刘婶就告诉了自己，程晚星已经回来了。
最后被程宸羽硬是拖延到晚上八九点的样子，才下了决心去找程晚星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明明，自己毫无心虚，现在也觉得自己已经落了下乘。等站在程晚星门口又有了退缩的想法，算了……不然就不要了？
不对啊，那就是自己的东西，干嘛放弃！
还在犹豫的胳膊是抬起来又放下去，直到又一个抬起来的时候，门从内向外打开了。
程宸羽做贼心虚有了跑路的动作，却被程晚星用手掌搰住了胳膊“要跑？”
僵硬伴随着心虚席卷全身，最后程宸羽依旧装作木讷的模样，本能反驳道“没跑，就要进来了……”
“里面请。”
程宸羽：……
真是顺竿子就爬。
再次来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程宸羽依稀还记得那次躲在淋浴室偷听到的那些过往片段。
是支离破碎的不堪回首，也是自己参与程晚星过去的又一见证。
“来拿奖状？”
“不然我能来干嘛。”
程晚星半是颓废半是忧郁地自嘲“我也只能通过这些手段让你来见见我。”
听起来倒有一点苦大仇深的深宫怨妇心绪。
程宸羽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情绪。心里却想的是：他绝对是故意装的可怜劲…
程晚星转头走向书桌边，看起来是要去拿程宸羽的东西。程宸羽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真诚发问“你喜欢我什么？”
“总不会是我的脸吧……”
程晚星是背对着程宸羽的，以至于问问题的人看不见回答问题的人面部的即刻反应。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惊喜掺杂着好笑的无奈“你觉得呢，或者我该去问……”说半句留半句的程晚星转过了身体，面朝程宸羽双手撑在书桌边沿的位置，探究的目光遇上了躲闪的目光。
或许是前者占了上风，程晚星继续说了起来“你真的相信我那天的表白了？我是喜欢你，想得到你…的感情。”
太过裸露的眼神有些击退着紧张又胆怯的男孩，这样的眼神也太过说明其中蕴含的情感，程宸羽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明白程晚星不同于他虚假而飘渺的伪装下真挚赤诚的爱意。
那是放在耀眼光芒下也依旧夺目的存在，自己没有办法去否认这样坦荡无畏的态度，也没有动力可以推开这样深厚坚挺的进攻。
“我……可能无法理解你说的这些感情。也可能我本来就是一个情感匮乏，无从考究这些的冷漠无情的人吧……”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说看。”
“那天在忆居园你没说完的事是什么？”
这样一问，程宸羽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天被程晚星的告白打乱的那些原本需要进行的事情。
那天…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实现，因为自己本来打算告知程晚星原本身世的真相，却被那通苏姨打来的电话打断了，后来又被苏佳嘉叫去了游泳，接着被程晚星突然而至的告白打乱了所有的后续，这件事也就被无数次忘却搁浅。
难道现在就是一个告知的最佳时机？
程宸羽坐在床边，手指绞在一起，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看向程晚星。
这个时候，在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里，程晚星心间一颤，尽管自己已经知道了大部分事实，如今却被程宸羽拉进了另一种共情下的难过。
“我…我那天在书房门外听见了他们说你出生之前的一些事情。”
“是什么？应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吧。”
“你…”
“我猜的，大概源于李染身上从来没有过让我感动的特质吧。”
“她是通过池霜的配合才，才……”
“才接近了程云霆？”
“呃……是差不多，你知道？”
程晚星半是坦然半是疲惫说道“他们之间的相处，像是有过爱情的样子吗？”
“我从来都不敢多奢求一点，或许他们有过存在着美好的过去？或许我的诞生真的来自于他们爱情的结晶？我敢有这样的奢望吗？因为我本来就像是邪恶、龌龊、卑劣产生而来的东西。”
程宸羽着急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用一个亲密也不越界的距离说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别这样说自己……”
“宸宸，这样说或许你才会懂，在我被遮挡住视线的时刻，你就是那个裂缝下我偷来的光。这可能是我唯一感谢李染的地方，至少她带我来到了你身边。”
“但我也无比矛盾，如果我们没有这些枷锁，还有身份，会不会…会不会……”我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我们或许不会害怕迈近那一步？也不会犹豫多增加的一个身份或者意义？
“可是事实就是，我们不能，也不可以。”程宸羽咬紧牙关，说出了一个利剑一样的回答。
程晚星不放弃一般想讨要一个答案或者……可能“如果我们没有，没有这份血缘关系…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面对面的两人不知不觉离得很近，程晚星可以看清楚程宸羽乱颤的睫毛以及那双轻皱起的眉毛。最后男孩闭起了眼睛，像是一同把自己一直以来遵守的规则也关了起来“或许吧。”
刹那…程晚星有一万个冲动想要脱口而出那些自己死守着，不愿意公开的程宸羽的身世。
我们从来都不是兄弟，我们也不必考虑那些身份！
那些可能决定着，自己与程宸羽之间的阻碍，尽管那些是在伤害着程宸羽的真相，但只要告诉程宸羽，告诉他自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正如程宸羽所言，或许吧？或许他就会喜欢并且接受自己波涛汹涌的爱。
这一道太过艰难的选择，一边是程宸羽的伤害，一边却是程宸羽的松动。
这看起来是所有想要得到一个人时最不会犹豫的命题，只要你轻轻解开这样的谜题，或许你会不忍心亲自告诉对方这样残酷的真相。
但你可以设一个局，一个把自己撇清关系的局，你就可能收获到刚刚程宸羽口中关于两个人关系的…或许吧？
程晚星的额头甚至在疯狂分泌汗液，他的眼睛在虚焦，他的嘴唇在打颤，他的身体在僵硬。
下一秒，程宸羽只感觉到一个太过于熟悉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肩上。
那个在操场一千五百米结束后压倒在自己后背上的重量再次压在了自己的肩膀。
沉默的默许，是程宸羽最后的慷慨。
同样的，也是程晚星下定决心的贪恋，没一会儿程晚星就松开了程宸羽。
映入眼帘的是程晚星有些牵强的微笑，里面有程宸羽暂时看不太懂的苦闷，对方看过来的眼睛还是猩红一片又坚定无比的，最后程宸羽只听见带着微笑的程晚星轻轻说着“这就够了。宸宸，这就够了……”我选择放弃掉那曙光一般的希望。
因为我选择了你无忧无虑的未来，就算没有我，你也在单纯而努力的美好未来。
这个夜晚，没有人知道程晚星做出了一个怎样的选择，一个怎样艰难又决绝的选择。他在自己和程宸羽之间，再次选择了对方。
这天夜晚，程宸羽只知道，自己再次心软地放弃了拿回属于自己的奖状和那个看起来办公室味道浓厚的笔记本奖品。
他只当作是程晚星在最后冲刺时帮了自己没有摔倒的奖励。
却不知道，对于程晚星而言，那是他艰难选择，守护程宸羽而拥有的宝贵财富。
是奖励，也是两人初恋的惨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