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英雄不是好当的
侯德岭的腿还在隐隐发痛。老辈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掐指算来，侯德岭在医院住了两个半月。那次从高高的看台一跃而下，只觉得猛地一疼，疼得他呲牙咧嘴。几个民工手忙脚乱把他抬到门诊部，一拍片，小腿骨折了。
现在想来，这事都怨恨罗得胜；也不能只怨罗得胜，还怨孙大牙；也不能怨孙大牙，还怨那几个民工；也不能怨那几个民工，还怨那个女兵；也不能怨那个女兵，还怨自己的鼻子没出息，喜欢闻洗发香波的味道；也不能怨鼻子，那怨什么呢？想着想着，侯德岭噗嗤笑了。那天夜里他和乔海滨抓住了罗得胜，没把罗得胜带回连队，还把罗得胜给放了。不单把罗得胜放了，还把孙大牙丢掉的那根圆木也给了罗得胜。
罗得胜掏出五十块钱：
“俩老弟，真人物。我算是服了。”
侯德岭：
“见外了不是？”
罗得胜：
“老弟嫌少”
说完，在屁股兜里掏出一把零钱。
侯德岭：
“好吧，这钱我先拿着，改天咱们老乡吃个饭。”
罗得胜长出一口气，头点得捣蒜一样：“吃饭也不能用这钱，我请客，这钱你俩买烟。”
说着扛起圆木。侯德岭“唉”了一声，把罗得胜吓出一身冷汗，以为他要反悔。罗得胜哆嗦一下，站住。
侯德岭：
“除了你们俩偷圆木，还有谁偷？”
罗得胜犹豫一下：
“兄弟，你要是给我保密，我全说。”
那天，罗得胜给侯德岭和乔海滨道出了好几个偷圆木的：河南收破烂的孙大牙；有河北邯郸卖菜的老秦；有山东的在附近饭店当厨子的老单；有毛纺厂的花匠老钟……
听得侯德岭、乔海滨热血沸腾。走到路上，侯德岭说，立功的时候到了！
乔海滨：
“还偷牛肉罐头、洗衣粉吗？”
侯德岭：
“偷个球，下哨时间到了。明天，观察观察圆木都放在哪些地方。咱们好抓小偷。”
从此每上流动哨，侯德岭就开始注意建筑工地圆木的位置，圆木都在哪里，有多少根都了然于胸。让侯德岭感到奇怪的是，一连两个星期，圆木一根也没有少。他估计，一定是孙大牙走漏了风声。
大院后边新建个体育馆，体育馆分游泳馆、排球馆和羽毛球馆。体育馆的周围也堆积了许多圆木、板材、废旧钢筋、脚手架等看着不值钱其实很值钱的东西。整个大院都在警卫的范围之内，上岗的时候，去那里溜达也在职责范围。事情还在于，他发现最近经常有女兵进出。排球馆和羽毛球馆已经建成，侯德岭估计，那些女兵一定进去打羽毛球了。她们进去的时候一身军装，出来的时候一身运动装。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膀，偶尔一甩，刷地甩出几滴水，一股馥郁的芳香。英姿飒爽，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侯德岭经常在上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这条通往体育馆的道上溜达，为了看女兵，也为了闻一闻那馥郁的洗发水的香味。那绝对不是一般洗发水的味道，侯德岭知道，女兵们大部分都有背景，不会使用一般的洗发香波。因为这香波，他在村里从来没有闻到过。
这些女兵都来自文工团，她们每次从侯德岭跟前走过，总是目不斜视、趾高气昂，本来两个女兵走着说笑着，迎头碰上侯德岭他们，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一脸正经。那次，他远远看见远处过来一对女兵，便与乔海滨打赌，说，乔海滨，你能让对面来的这俩女兵笑一笑，晚上我请你喝酒。
乔海滨：
“说话算数？”
侯德岭：
“不算数是龟孙。”
乔海滨说好，我给你来个烽火戏诸侯。说完，架起胳膊，迎面向女兵跑去。在离女兵几步远的地方，假装突然摔倒，然后一个鲤鱼打挺。
两个女兵突然站住了，她们惊恐地捂住嘴。矮个女兵突然地甩出手里的装有洗漱用品的篮子砸向乔海滨，然后趴在高个女兵身上嘤嘤哭了起来。乔海滨吓得落荒而逃。
让侯德岭很不开心。有什么呀，不就是女兵嘛，不比别人多长胳膊多长腿。一连几天，侯德岭不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走，他想躲开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兵。可是，每逢自己上流动哨，侯德岭总还是不自觉地往这条路上跑。侯德岭想，又不是你们家的路，你们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其实，他是喜欢女兵身上散发的香味。看到渐去渐远的女兵，侯德岭喜欢给自己脸上拍一下：
“不主贵。”
拍完后，又笑了。
侯德岭扎着武装带，带着白手套。武装带上挂着一个手枪盒子，侯德岭把白手套扶在手枪盒子上，进了体育馆。羽毛球馆已经开馆，专供大院领导使用，文工团的女兵也可以进进出出。侯德岭是警卫，但也不让进，只有在偌大的看台上来回溜达。看台的下面是游泳池。游泳池还没有投入使用，正在哗哗地往里边放水。
侯德岭看看表，离下哨时间还有十分钟。交接哨的时间快到了，侯德岭赶紧往下走。这时，他听见游泳池的那边传来吵闹声。定睛看看，一个身穿运动装的女子，正被一群民工围着说理。女子掐着腰，对民工指指点点。民工也不示弱，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侯德岭向看台下冲去。他有义务制止这样的事件。看台通向游泳池的台阶在两边。侯德岭哪里需要找台阶，大喊一声：
“我来也。”
跳下看台。吵架的人都把头扭向这一边。
侯德岭话刚落音，没站起来，急忙双手抱住了右脚。又说了一句：“我的腿——”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腿肯定摔折了。要不然，不会钻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