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生再无归途
庄寻风愣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拥有过的东西不想失去不是很正常吗？”
他不是那仙人，他只想拥有最平凡简单的幸福，父母安康，他就永远还是那个回家有热腾腾饭菜吃的孩子。
“哈哈，小子，失去或得到本该就是一辈子必经之路，老头子，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老瘸子瞥了庄寻风一眼，扭过头，不再言语。
庄寻风又愣了一下，竟也不再问。
他知道的，这是独属于他的一道路程。
……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好几个月，庄寻风接白事生意以往更多了，村子里有两个老人也被他送走了，爹娘下床有些困难了，庄寻风只得暂时停接各种道场活计，安安心心的守在家里面照顾爹娘。
如同往日一样，庄寻风将热好的饭菜端到床前，只听娘依旧温柔说道：
“寻儿，娘和你爹实在撑不住了，这半年来，倒是辛苦你了…”
下一刻，吕寻芝便落了气，庄寻风大惊，又见老爹在另一床头低低抽咽着，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不过几分钟时间，也撒手人寰了。
“啷当！”
碗掉地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掉了一地。
庄寻风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这些年来，见惯了如此场面的他举手无措起来。
庄寻风眼中划过深深的迷茫。
“吱…”门开了，只见一瘸一拐的一老头走了进来，手里面还拿了一支旱烟，老头吧唧抽了一口。
“小子，这时候别犯傻，把你爹娘风风光光的送上山去。”
“师傅，我没爹娘了…”庄寻风突然出声道，在一圈圈旱烟烟雾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娘，沉默寡言却深爱他的爹。
爹走之前哭了，他大抵是明白爹在哭什么的。
“哎…你这小子，现在别来这出，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赶快通知村里人，买寿衣的买寿衣，其他的不用我多说吧？”老瘸子说完背过身又狠狠吸了一口旱烟，使劲压住鼻头涌上来的酸意。
庄寻风默言，终于是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详的爹娘，跑到村里张罗请人去了。
老瘸子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冷掉的饭菜，竟毫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庄风子，吕妹子，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儿…一路走好嘞。”
回应老瘸子的是一阵微暖的风。
而这边村子里，庄寻风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整个村子里已经知晓庄风两口子的丧事，纷纷出动起来。
在大葫芦村，有句俗话说的好，白事不请自来，红事不请不到。
村子里的老人们，也许昨个会为了一亩三分地吵个半死不活，今个儿听见有人走了，准会热心帮忙。
庄寻风在通知完村里人后又急匆匆的跑上竹林拿了自己的家伙计，心情倒是复杂起来。
前几个月自己生辰吃席，还想着自己长生，倒是不愁吃席，可是到了自己父母身上就显得…
罢了，不多想了。
回到家，已经有好一些老人已经到了，大家纷纷忙碌起来，庄寻风心中微微回暖些许。
庄寻风连忙将自己的吃饭的家伙都摆出来，又准备了好些香火，按照道士的最高逼格风风光光的做了一场。
倒是让不少村里老人开了眼，直呼此子大孝！
席面也摆得很是盛大，几乎花光了庄寻风这些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不过他却毫不在乎，笑着招待每一位客人。
不少村里小辈都指指点点，这人死了爹娘怎能还笑得出来？
只有村里老人大多叹息，孩子可怜，若是尚有长辈在，孩子便只需跪在灵堂守着便是。
老瘸子也尽可能的帮忙，中途还想亲自帮庄寻风做法，可惜被拒绝了，理由是怕他也早点嗝屁，没钱再给他买棺材了。。
其实他想说，他这五弊三缺之人，死后也不配做白事的，否则下辈子投胎容易永堕畜生道。
这场白事足足做了七天，庄寻风整个人忙的焦头烂额，凡事都亲力亲为，青涩的脸庞下冒出了胡渣，眼眶深深凹陷起来。
不过好在，在一众抬杠汉子的吆喝声中，终于将巨大的棺材送上了山，庄寻风跟在队伍后面一路纷纷扬扬的洒了不少纸铜钱。
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整整七天，庄寻风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像是做了一件平常的白事生意，冷静得不像话。
庄寻风送走了所有来客，原本热闹的院子里寂静无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不习惯了。
哦，还有一个老瘸子还没走。
“老头，你还不回？”庄寻风随便找了根木凳子坐了下来，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惫。
“嘁，我这一老头子，回去能干啥？”老瘸子靠在门边，一脸无所谓说道。
又是好一阵沉默。
良久，庄寻风又说：“老头，这些天我有点累了，最近两年不想接道场生意，你帮我推了吧。”
“…行吧。”
老瘸子双眉一皱，似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庄寻竟微微一笑道：“老头，不会少你酒钱的。”
他心里很清楚，老头子教了他这么些年来，可从来没让他送过什么礼，收过什么学徒费，只是好两口酒而已，况且，他也很想知道老爹以前是怎么打猎的。
随随便便打两只兔子，卖几个铜板钱应该有吧？
小院子又寂静下来，只听得院外树叶声被风吹得沙沙响起。
老瘸子也端了一根凳子坐在了门前，又开始抽起旱烟。
庄寻风承认自己短时间之内还是接受不了的，他自己甚至不明白为何哭不出来，想来是娘最见不得他哭吧？
庄寻风又习惯性的拿出娘送的那串菩提手串盘了起来，盘了多年的菩提手串已经包浆，色泽饱满红润。
老瘸子依旧盯着那手串看了又看，他倒是想要这玩意得很，但是他一老头子也不好抢年轻人东西不是？
庄寻风倒是不经意间感慨，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归途啊…
他难道真的在大葫芦村永远长生吗？见证一个又一个人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