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虚构，神秘
戈尔贡捧着一杯咖啡，遥望着悬窗外浩瀚无垠的星海，不时地举起杯子轻抿一口，但眼神却从未转移过半分，仿佛只要失神片刻，就会错过一场精彩的剧集。
他两只宽厚的手掌像是宝贝一样捧着马克杯，再加上高壮黝黑的体格，这个姿势看起来莫名有些好笑幼稚 ，和堂堂星舰指挥官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这是星舰上最后几颗咖啡豆煮出来的咖啡，马克杯里的液体没有了从前的浓郁香气，连味道也变得寡淡无比，但这并不妨碍他仔细品味着这杯“帝国最后的尊严”。
没有人知道，戈尔贡从格拉默驾驶星舰出发时，是一个垂暮的老年将军，而在帝国毁灭不过十余年的时间里，他却变成了一个壮年指挥官。
当戈尔贡把目光从绯红色的虫星上收回时，他终于从悬窗上看到了自己不太清晰却雄姿英发的面孔。
戈尔贡下意识地抚摸着拥有坚硬胡茬的下巴，沉默地思考着自己的满腹心事。
半透明的悬窗上，他的面孔逐渐模糊，在一片星空的背景中，氤氲成了一团灰蒙的雾气，随即雾气开始缓缓凝聚成形。
最后，镜中的戈尔贡，变成了一个面色沉静，须发皆白的苍老男人。
这种突兀且诡异的场景，让戈尔贡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就恢复了正常，他率先朝着镜中人开口：
“哼，以往都只是躲藏在镜子的那一头，今天终于敢露出面目来和我说话了。”
面对戈尔贡极富嘲讽的话语，镜中的老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他干瘪的嘴唇在缓缓翕动，看起来的确只像是镜子里的倒影而已。
“当我出现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戈尔贡，你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老头的话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在无形中让人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因为这种随口谈论他人死亡的话语，在他口中说起来是如此无足轻重。
最关键的是，这种精准笃定他人命运的感觉，像是大街上5块钱算命的老神棍，随手拉住你，告诉你大限将至，马上就死。
真的很欠揍。
戈尔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人生使命后，终于轻松了下来：
“不需要你提醒。当我被虚构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到目前为止，所有发生的一切，的确与你们流光忆廷所的预言一样，这个世界的命运，所有看似巧合的事件，从来都没脱离过你们的预言。”
戈尔贡一边说着，一边大笑着都快笑出眼泪，对老人内心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但是李焱的确没有死，不是吗？哈哈哈，我当然不知道一个普通的格拉默上尉，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让流光忆廷的忆者和虚构史学家一起联手，亲力亲为跨越几十年布置好一切，就是为了杀死一个普通的人类？”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戈尔贡的嘲讽，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个被虚构史学家捏造出来的星舰指挥官，从某种程度来说也不过是个可悲的角色罢了。
虚构史学家是行走在神秘命途的行者，他借由历史结合神秘的力量，可以凭空拟造出一个人类。
这个人和平常的人类一样，甚至比这个世界上麻木的人类更加符合人类的气质，而通常拟造出来的这个人，都是为了某个梦想、或者目的而存在。
当有人识破了他们“虚假的存在”，那么他们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抹去在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原来，年迈的戈尔贡将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而现在年轻的戈尔贡，正如他所有说的那样，被虚构史学家捏造出来，居然只是为了在这个节点，成为杀死李焱的那一把尖刀。
镜中老人是流光忆廷的忆者，照道理来说，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要得到了忆者们的关注，几乎都会被预言给锁定，但他完全不像计划失败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被戈尔贡的话给激怒：
“戈尔贡，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一切并不是预言之中的事呢？”
镜中老人的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变身成话痨的戈尔贡哑口无言。
是啊，他不过只是虚构出来的泡影而已，又怎么能触碰到两大星神联手的计划呢。
所有一切的发生，都和镜中老人曾经的告诉过他的预言一样：
李焱会获取虫星上最高的虫群意志，星舰上最顶尖的战士ar-290会葬身在李焱手中，甚至李焱在杀上星舰与自己激烈冲突后，不会杀死自己都预言到了。
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怀疑，李焱重新回到虫星，或者连ar-26710追着李焱一起去找ar-290的下落，这一切又不是在【智识】博识尊的预言之中呢？
戈尔贡轻轻呼出一口气，自己连存在都是虚假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他喝完这艘星舰上最后的一杯咖啡，释然地朝着镜中老人提出了一个最后的要求：
“忆者，我在临死前，能见见将我塑造出来的人么？”
镜中老人看着因为自己揭穿而逐渐消失的戈尔贡，还是无情的拒绝了他最后的要求：
“并不能，神秘之所以被称为神秘，他们的力量来源正是‘不可知’。”
“私人表达对你的敬意，可以透露的是，是个很漂亮的人……”
“he~tui，再漂亮能有老子星舰上的格拉默铁骑漂亮，机甲机师都是一等一的？！”
“毫无意义的问题，现在，在你消失前，请完成最后的使命——引爆这艘星舰。”
戈尔贡无法拒绝镜中人的一切命令，哪怕这命令是如此让他抗拒。
因为他连存在都是虚假的，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意志？
戈尔贡在彻底消失前，他终于还是按下了那个代表着结束一切的按钮，代表着格拉默的结束，也代表着、自己使命的结束……
最后，他粗鲁地啐了一口痰在镜子上，糊了老头一脸。
这个举动让他格外兴奋，开怀大笑起来，似乎自己被制定了命运的一生，终于在最后时刻到来前，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粘稠的浓痰沿着镜中人的额头缓缓滑下，在他平静如死水的苍老面孔上，画下一道污秽的痕迹，沿着眉头、沿着眼睛、沿着干瘪的下巴……
这是一个连存在都是虚假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唾弃。
在星舰爆炸成烟花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那颗绯红色的星球上：
“格拉默最后的铁骑。”
“别死啊，ar-26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