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灯吃面
三天后，顾今朝又接到了杨水花的电话。
“今朝，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回来后，我想了一下， 我们毕竟是有四年感情基础的。”
顾今朝喜出望外：“花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的，你能原谅我吗？”
顾今朝毫不犹豫：“你知道的，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那你……明天能来证券营业厅帮我开个户吗？”
顾今朝：“没问题，要带什么你说吧。”
……
原来，杨水花低估了社会的险恶。她以为进了证券公司等着她的就是高薪、假期和优雅的咖啡。
不料，近几年来股市行情不好。券商业绩受到拖累，行业已经卷成不成样子了。
杨水花作为新入职员工，被要求每个月要新开20个户。杨水花坑爹坑妈坑弟坑亲戚和闺蜜之后，实在找不到可以坑的人了。
想了想，就把已经拉入黑名单的顾今朝又给放了出来了。
顾今朝却没有想这么多，作为一名资深舔狗，女神一声招呼，必当万死不辞，开个股票账户又算得了什么。
他没想到的是，这股票账户一开，就真的把他一步步给逼上了绝路。
证券公司给员工设置的套路都是一套套的，煎炒烹煮各种kpi轮流上：开完账户，要求进资产；进了资产，要求净佣收入；有了收入，要求卖基金；卖完基金，要求开个两融账户……开完两融账户客户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杨水花那个新男友都被吓跑了。
尼玛，富二代又不是个个是傻子，人家看中的只是她的肉身。投点儿小钱吃吃饭、看看电影、开开房可以，要富二代真金白银扔进股市帮她挺业绩，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富二代做不到的，顾今朝做到了。
他觉得证明他真心的时刻到了，听说富二代离开了杨水花，他顿时斗志昂扬了。
为了帮杨水花完成指标，顾今朝又找了一份工作。
白天当保安，负责阻拦外卖员进小区；晚上送外卖，钻空子突破保安的防线进小区。
他将赚到的所有钱都砸进了股市，为的就是帮杨水花冲业绩。
甚至，当杨水花提出要50万开两融账户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向家里人、亲戚朋友开口借钱了。
只是，他一个穷屌丝也接不到多少钱。不得已，他将手伸向了高利息的网贷。
因为，杨水花跟他说过，股市是最容易赚钱的地方。只要他听她的，她保证他一定很快就可以“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吉普”。
只要开了两融账户，到时候她给他推荐几只大户在做的股票，50万变100万，100万变200万，眨眼间就可以把借钱的窟窿给堵上了。
顾今朝信了，对于女神的话，他一向都是相信的。他觉得，即使全世界都对他说谎了，他的女神也不会骗他的。
于是，顾今朝将所有借来的钱全部押了进去，又加足了两融杠杆，一把梭哈了。
……
一周后，证券大楼地下停车场。
顾今朝一脸焦虑地问杨水花：
“怎么办？再不补仓明天就爆仓了！”
杨水花一脸冷漠：“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你难道连这也不知道吗？”
“花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当初不是说只要听你的就稳赚不赔的吗？”
“作为一名正经的证券从业人员，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没有水平的话呢？你可不要诬陷我。”
“花儿，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让我借钱的时候，不是说夫妻齐心其力断金的吗？”
“夫妻？顾今朝，你怕不是在股市里跌傻了吧？就你这种屌丝也想娶我！告诉你吧，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我有新男朋友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杨水花，你怎么能这样？利用完我转头就又找到新的男朋友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我对你更好的了……”
“不好意思，我新男朋友比你有钱，能帮我完成证券公司的指标。喏，他来了。”
不远处，一辆绿色的法拉利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一个秃头中年男人朝柳烟霞招了招手。
“曹哥，你来啦！”
杨水花一路小跑过去，钻进了绿色法拉利。
车子经过身边的时候，顾今朝听到秃头男在问“那个吊丝是谁？你朋友吗？”
“不是，一个不熟的客户而已，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屌丝。你看他的动作多像一条狗啊……”
顾今朝无力跌坐在地，他终于知道多年前舍友警告过他的“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
“今天回到家，煮了点面吃，一边吃面一边哭，泪水滴落在碗里，没有开灯。”
顾今朝一边吃着面，一边刷着网络上的旧文，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没有加肉的阳春面里只有几根绿油油的青菜梗，嚼在嘴里就好像蜡一般没有味道。
顾今朝将面碗放下，默默打开了手机上的股票账户。
账户里有两只股票，一只是绿的，另一只也是绿的。
一只绿的是st爱康，已经有二十几个跌停了；
另一只绿的是诺德股份，距离曾经号称的“500亿市值”也只差了四百多个亿。
“草泥马的股市，草泥马的人生！”
那两只绿油油的股票好像两把尖刀刺进了顾今朝的心脏，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给抽空了。
他站起身来默默打开了房门，朝天台走去。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他想起了那句话：
“纽约的帝国大厦晓得吧？从底下跑到屋顶，要一个钟头，从屋顶跳下来，只要八点八秒，这就是股票。想从股票上赚钱，先学会输。”
顾今朝也输了，只不过一次就输得彻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爆仓了，“女朋友”也跑了，人财两空。
讨债人的电话打爆了他的手机，他再也没有脸面去面对他的朋友、亲戚和家人了。
顾今朝没有了活路，今晚关灯吃面之后，他将去寻求一份解脱。
顾今朝走得很慢，但二十多分钟后他还是走到了顶楼。
这种平民窟的旧楼不是帝国大厦，而他也不是辉煌过的华尔街大亨，就好像他那失败的一生，很短暂。
顾今朝走上天台，推开了虚掩的门。
门后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
夜风凛冽，一道蛇形闪电游过漆黑如墨的夜空，将顾今朝孤零零的身影照亮了。
他又想起那个段子：
“跳楼的请排队，自觉取号。炒股排左边，赌球排右边。既炒股又赌球的请走vip通道。”
他苦笑一下，段子毕竟只是段子，真正因为炒股走到天台之上的又有几个？而他，顾今朝却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操蛋的股市，操蛋的舔狗人生，再见了！”
顾今朝一脚迈出天台，像一只鸟一样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夜空，飞向了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