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没有哥哥的夜晚
滴答。
滴答。
书店里古老的旧挂钟在摇晃着，发出细小的声音。
然而这细小的声音竟在深夜包裹住的书店里，很清晰地听到。
若是这是荒废的书店还好，关键是在里面烛火被点亮，一名可爱无比的白发小萝莉坐在椅子上，一旁一动不敢动的是吓得冷汗直流的大橘和魔剑。
还有桌子上被烛光照耀着富有食欲的饭菜，有……有……还有……。
这些都是极其美味的食材，瑟莉儿曾经在伊斯家族的图书馆里见到过，记得清清楚楚。
很美味，也很难得。
她花费了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在山上和树林间不断穿梭，躲避着危险的魔兽，费尽心思，把自己弄得肮脏不堪才找到了它们。
甚至一直穿在身上的麻布衣服都烂了几个洞。
大橘和莱特也完全没想到，就是一个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提议而已，她居然费尽心思去做了。
而且做得很好，很完美。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还看见瑟莉儿慌慌张张抱着篮子冲到厨房，连身上的污渍都没有理会，立刻埋头苦干把美味佳肴做好。
生怕慢一步，自己心爱的哥哥就会回来，吃不上一口温热的饭菜。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还在欣喜着赶在苏云之前就把饭菜做好，简单抹了一把脸，把抽屉里的蜡烛点上，开开心心地坐在门口，静静等候书店外面传来苏云的声音。
等到苏云开门，她已经准备好了微笑着和苏云道一声“欢迎回来！”安安静静看着他满怀感激地吃下她做的饭菜，一边吃一边赞扬她做的好。
只是想着就很开心呢！
大橘和魔剑被她感染的也很开心，要是有酒的话，可能两b魔将就会和她聊起以前魔族的大事小事。
嗯……没酒也是一样，反正最后还是聊了起来。
瑟莉儿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说实在的，她其实也没有注意两b魔将在说什么。
心里只有等待，等待苏云回来。
一直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b魔将的讨论声开始减弱下来。
知道蜡烛燃尽，维持书店仅有的光芒消失于夜晚的黑暗之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爬满了大橘和莱特心里。
莱特急忙变出人型重新把蜡烛续上，光芒重新将黑暗驱散。
然而却无法驱散瑟莉儿心中的阴霾。
再怎么笨，两魔将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大橘跑过去问候瑟莉儿怎么样了，得到了回应只有她依然如此的笑容。
冰冷的笑容，没有一点生气。
“……啊哈哈，可能苏云有事耽误了，等会就回来了，再等一会吧。”
瑟莉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继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微笑着等待下去。
两魔将也是如此，只是他们不敢出声了，书店开始变得静悄悄。
滴答，滴答。
渐渐的，整个书店变成了刚才的模样。
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等第二根蜡烛燃尽后，又一根蜡烛被莱特点燃，大橘再也忍不住了，慢慢爬到瑟莉儿的脚边询问。
“不用太在意喵，魔生总是有很多不尽魔意的事情，所期盼的不一定全都顺你心意……
先睡一觉吧喵，或许明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苏云了……”
“嗯……”瑟莉儿依旧如破旧的机器点点头，随后一动不动。
“要不我们先吃饭吧？你看饭菜都凉了。”莱特也劝说道。
似乎刺激到了杂乱无章的思绪，小萝莉突然站起身来，突发的举动让两魔将大为震惊，以为自家魔王终于想开了，高兴地准备吃饭睡觉。
结果小萝莉只是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变得冰冷的佳肴上。
与此同时，一滴眼泪也滴在上方。
大橘再也忍受不住了，看着实在是令它心疼，暗骂苏云的同时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念头——和瑟莉儿任性一回！
“要不我们趁着夜色去特古米尔找苏云，大晚上守卫都打瞌睡了，凭着我们两个足以掩盖你的踪迹……”
“不……不可以……”瑟莉儿用力地抓着手臂，痛苦强行压抑着她的冲动：“我已经答应过哥哥，不能去特古米尔……
不能违背哥哥的话，我要呆在这里等哥哥回来……等哥哥回来……”
原本以为她会继续等候下去，然而让两魔将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动了起来。
一边走向书店门口，口中一边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做出哥哥喜欢佳肴，我没有用哥哥喜欢的野菜果实制作，我没有用恰当的方法去烹饪，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做到哥哥满意的程度！所以哥哥生我的气，所以哥哥才没有回来！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我立刻重新做一份！我再去找哥哥喜欢的菜品！一定做得很好吃！一定做到让哥哥满意的程度！
哥哥回来好不好……等瑟莉儿做到让哥哥满意的程度，哥哥回来好不好？没关系的，哥哥不回来是因为我没有做到哥哥满意的程度，没关系的，哥哥不回来也没问题……
我，我现在就去！哥哥慢慢等瑟莉儿好不好，瑟莉儿现在立刻马上上山去找菜！
不要……不要抛弃瑟莉儿……”
砰——
门被生硬地撞开。
瑟莉儿慌慌张张地独自奔跑而出，在漆黑的大地之上，她那白色的小身影掠过的地方，洒落一片晶莹剔透的泪珠。
如银河般深邃的黑暗，撒下破碎的星光。
“『愉悦者』！你的能力呢！把魔王的负面情绪吃掉啊！就这么让她跑出去？你不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中午时蹦出的魔兽差点把她吓得腿都软了！”
“现在我的能力没办法啊！甚至没办法赋予她愉悦的情绪！”
大橘挣脱开莱特的抓捕，叹息一声。
“她现在的情绪很混乱，失落、慌乱、害怕、恐慌……我能看到了，我也能感受到的，可是……
此时此刻的她，内心居然被期待和欢喜所占据，很大部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完全。
她欺骗了自己，将虚假的欢喜放在表面，将真实的痛苦隐瞒在心底，我……无能为力。”
“那怎么办？”
“去跟紧她啊！”
……
轰隆——
一声响彻云霄的雷声将森林与星河贯穿，走向尽头的夜幕也总归迎来黎明，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雨点。
小萝莉站在阴暗森林里，怀里捧着一大堆重新采摘的野菜果实，尘埃和泥泞铺满了她的容颜，阻挡不住她的笑容。
幻想着当自己将苏云喜欢的菜肴做出来，他会露出怎样的笑容。
会很开心吗？会开心地抱住我吗？
思念激发着欲望，幻想透过现实的束缚，愣神之际，想念而出、模糊不清的人影抱住了她。
哥哥？是哥哥吗？
嘿嘿，真好啊，哥哥抱我了……
欸，哥哥喜欢什么来着，是蔬菜还是水果沙拉，还是浆果菜式……
一定都喜欢吧？因为我找到的都是哥哥最喜欢的食材……肯定是的吧？
咔……
疲惫不堪再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没有注意到脚下杂乱的树枝，一不留神身体倾斜，无法控制不住平衡地向前扑倒。
欸……
哥哥……
苏云的幻想被打破，化为苍白烟消云散。
她倒下去了，犹如行将就木的尸体。
瑟莉儿空洞地伸出手，怀里抱着的食材洒落一滴，她揉了揉眼睛，五彩斑斓的色彩在下一刻归于沉寂，她抬起头，苍白的世界没有任何声音。
那泪滴一滴滴地在她的脸颊之上滑下，融入苍白的土地。
不要抢走……
我只有哥哥了……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的命也可以不要……
不要抢走我的哥哥……
害怕地向前抓住向前滚落的苹果，在抓住的一刹那似乎重新染上了红色。
然而下一刻，苍白无力的世界将最后的色彩吞噬，在她眼中，鲜红的苹果居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慌忙向四周看去，哪里还有星河璀璨？哪里还有黎明破晓？就连身处的森林都黯然失色。
我……被哥哥抛弃了吗？
是因为我没能让哥哥满意，而抛弃我了吗？
刺痛的心脏支离破碎。
她瞳孔放大着，随之而来的是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抚摸，耳边似乎响起了魔鬼般的低语，那声音既诱人又神秘。
“他抛弃了你……”
“他放弃了你……”
“接受现实吧？没有人会爱你。”
“可你不甘心……”
“你只是想要在世界里获得一个容身之所而已，为什么……”
“世界没有你能存在的地方……你就是个错误……”
“可你错了吗？仅仅是因为魔族？你没做错任何事……”
“痛苦吗？悲伤吗？”
“为什么你还要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希冀呢？”
“任何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夺，你为什么要唯唯诺诺？将希望投向别人的可怜？”
“你愤怒吗？”
“你仇恨吗？”
“想要让世界奏响你的悲歌吗？”
“你，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吗？”
哗啦……
大雨将小萝莉的身体完全湿透，红丝爬满了眼白，和猩红的眼瞳即将融为一体。
在这一刻，她的心脏居然不再痛苦。
是麻木了吗？她不知道。
她愤怒和仇恨吗？她也不知道。
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吗？
她嘴角咧出一抹惨淡的微笑。
我……
……
“你怎么在这里，都下雨了，还有你的衣服怎么破破烂烂……
来，披着我的衣服吧，看看你的样子，都湿透了，不在家好好睡觉怎么跑了出来，不是约定好了在书店等我吗？
回去……走不动吗？要不要我抱着你？不说话就当你承认了哦。”
苏云高大的身体阻挡了淋在瑟莉儿半个身体的雨水。
她再次愣神，苍白的世界居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是哥哥啊……
她嘴角勾勒起灿烂痴傻的微笑。
“欢……欢迎……回……来……哥哥……
晚饭……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你……”
苏云抬起头，黎明的曙光透过高耸云雾，穿透树林阴翳，照耀在瑟莉儿苍白的脸上。
似乎混乱的苍白将她的身影吞没，唯一的那缕色彩也仿佛就像是那寒风中摇曳的那一盏烛火，也将在迎来最后的终焉。
可弥留之际，那一缕色彩再次将苍白点亮，没有走向最后的终焉，反而走向了新的黎明。
他怔怔地望着。
仿佛世界因此定格。
似乎很多话想对她说，似乎很多句道歉呼之欲出，可谈吐不出来，犹如被一层无形冰封住，无法化作声音传达她耳畔。
只有一句话，仅仅能说出一句话。
可也足够了。
他半蹲下来，双手抱着瑟莉儿，将她拉入怀里
“久等，我回来了。”
瑟莉儿无神地伸着手，紧紧将苏云抱住，泪水在世界的缤纷当中化作了飘零的永恒的光点，洒在他的衣物上，熠熠生辉。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