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英雄篇（六）
我的背依靠在一处石壁之上而前方的则是一座稍显破烂的小木屋
几秒过后列格拉斯的身影从小破屋内走去而他身旁已经没了那两匹马儿的踪迹唯一多出的只有腰间的那一个麻袋
我默默从石壁上起开走到了列格拉斯的旁边
“我还以为你与人交流需要带个面罩呢”
“唉，夜老板说笑了，我可不算是什么名人”
“名人呀，如果连勇者都称呼自己不算名人，那这片大陆上还有谁能被称作是名人呢？”
面对我的吐槽，列格拉斯有些汗颜的撇过眼神用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挠了挠
“虽然我是勇者，不过只要不提起列格拉斯这个名字，我的身份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样啊，看来我开店的几年里这个世界也没多少变化嘛”
闲谈之中，我看向了列格拉斯朝我递过来的麻袋望其中的金币我默默拿起一枚在手中掂量着
“话说回来，有必要将马儿给卖掉吗？这里的价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划算吧？”
“的确呢， 只不过接下来的路程并不需要马了，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而且这座城市之中想要安顿马儿还是很难的”
“这样呀”
“所以，我收下这些真的可以吗？”
“有关这些金币请务必收下，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没必要这样，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而已”
我从麻袋中拿出了几枚金币攥在手中便将麻袋推了回去
“这些便够了，接下来的路程还需用钱的”
“这……………也好”
列格拉斯在麻袋上打了个结便将其挂在了腰中
看着他移动的步伐我将手中的几枚金币放在了口袋之中也跟了过去
“所以，这又是谁的故乡呢？”
听到我的问题，列格拉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但紧跟温柔之后的却是无比的遗憾
“是艾丽的”
“你的爱人吗”
“是的………”
列格拉斯的表情上出现一丝失落但紧接着他长叹一口气那一丝失落也转瞬即逝
“艾丽她…………她………………”
按照之前两次的惯例，列格拉斯他本该在这个时候与我讲述他有关同伴的往事
但是这一次或许诉说的是他的爱人，他原本应该吐出话语的咽喉却完全梗住
几秒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失落更甚
“我与艾丽她相处的很久，经历了很多很多，明明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但我好像讲不出口……”
“别放在心上”
“嗯…………”
浅谈了几句之后列格拉斯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没有再说话而他腰间的弯曲好像变得更加严重
几分钟过去了，好似是为了缓解气氛一般列格拉斯向我提了问
“夜老板，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这个？”
“现在这个氛围问这个不是挺合适的嘛”
“也是呀”
我捏起自己的下巴眼珠默默看向了蔚蓝的天空
“的确有一个”
“是谁？”
“是我的妻子”
“那她现在？”
“已经死了，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听着我妻子的死讯，列格拉斯有些歉意的将瞳孔扭到了一旁
“夜老板，你，遗憾吗？”
“要说遗憾的话，没有是不可能的事情吧，但是我不后悔，她给了我很美好的记忆”
“那夜老板，你难道不想和她再见一面吗？以你死灵法师的身份的话，应该可以将你妻子逝去的灵魂重新拉回来吧？”
“可别太高看我了呀，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这个实力，所以我只能这样干看着罢了”
“那如果，如果你碰到可以把你妻子留下来的机会的话，夜老板，你会选择怎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我轻轻挑起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列格拉斯
而现在的列格拉斯与他以往平静的表情不同多了一丝狰狞以及阴沉
“那你打算怎么选？”
在我的反问之下气氛再一次归于死寂，看着咬着牙的列格拉斯我喃喃道
“我明白你想要从同种遭遇的我上找出答案，但是就算是同种遭遇，我最后得出的答案你也可能不会满意”
“更别提能让你找出符合现在选择的答案了”
在我的喃喃之下列格拉斯脸上再次多了一丝阴沉而赤红的鲜血更是从他嘴角边流了下来
“那至少告诉我吧，夜老板”
“告试我，你是怎么选的”
“是啊，那个时候我是怎么选的呢”
“唔，讲这个之前首先得知道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是有轮回的，先不说条件是什么？又不说是否能概括到每一个人”
“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那一天我妻子的轮回来到了我的店里面”
“那个时候大概过去了100多年吧”
“虽然在时间的长河中我经历了很多，也变得更加的沉稳，更加的冷静，但是就算如此，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法平静”
“她们实在是太像了啊”
“不管是相貌也好，性格也好，还是说话的方式也好，她简直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区别也就是没有与我相处的那段记忆罢了”
“那最后呢？最后你又是怎么选择的呢？夜老板”
“最后，是啊，最后啊，我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罢了”
“为什么……………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夜老板你的话，是有恢复记忆的手段的吧”
“是呀，我确实有，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叶已至地，木已成舟，就算我最后伸手了，能抓住的也就只有弥留的气息而已”
“更何况，那个时候，我早就放下了”
“为什么？难道不遗憾吗？难道你不想和她再一次见面？再一次谈话吗？”
听着列格拉斯早已梗咽的语气我释然的摇了摇头
“经历的越多，看到的也就越多而放下的东西也与此增长”
“就算能再见到她，那也只不过是一瞬的事情，难道她能留在这一辈子吗？列格拉斯，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吧”
我看向已经陷入沉默的列格拉斯继续道
“时间是一瞬间的事情，你拼命挽回的东西到离别的时候或许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更何况有的东西，放下总比拿起来的要好”
“我…………”
“地方到了”
我打断了想要再次开口的列格拉斯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我举起手向着面前的城市说道
“你还有需做的事情，这场谈话就放在之后吧”
“嗯……这样，也对，该走了”
………………………………………………
………………………
走过茂盛森林，迈入繁华小镇
人群嬉笑，气氛热闹
笑容挂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唯有逆流而去的两人心情复杂
“看起来是像在办祭典呀”
“是呀，确实今天是以往办祭典的日子”
“就这个人流量，怪不得你会说马匹在这很难安顿，那么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前方的那个神殿就是了”
我的眼神透过人群落在了数百米开外的洁白小殿之上
虽说此神殿甚小，但已有神圣之息，一尘不染
几分钟之后，绕过了涌动的人群我与列格拉斯站到了圣殿的门前
在我的注视之下列格拉斯来到了大门前转着门栓打开了门
神殿内暗淡无光唯有一丝阳光透过大厅上的玻璃照亮了底下洁白的地板
列格拉斯怀揣手中的法杖走过了洁白的地板
而那从顶上射下来的阳光照亮了他那蔚蓝的蓝发也照亮了他那稍许暗淡的瞳孔
或许现在的他已经极限
唯一能促使他前进的原因，或许只有作为勇者的职责以及对以往同伴的牵挂
他明明这样疲倦着，痛苦着，无奈着，绝望着，却不得不前进
因为他是勇者啊，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坚强善良的人呀
他明明可以不当勇者的，他明明可以去做一个普通人，可以去选择成为列格拉斯而不是成为勇者列格拉斯
伴随着门把手的响起，我的思绪也在那道声音的打断之下消散而去
我默默走到虚掩的门外透过那一丝缝隙观看这里面的场景
在房间内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面容上透露着沉默的列格拉斯而另一位则满脸胡茬，从那发根上长出的白发已经证明他快步入花甲之年
“请您………打我吧”
“就算打了你，艾丽也不会开心吧，列格拉斯啊，为什么不像以往一样叫我父亲呀”
“………………………”
“现在的我…………没有称呼您为父亲的资格”
“是吗……”
中年人默默握紧了怀中的法杖紧接着站起身来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之上
“我并不是，会怨恨这种事情的人啊”
“我明白………我明白的………”
在列格拉斯无神的喃喃下，中年人开始走向房门处一边走着嘴里一边说道
“一路过来很累吧，总而言之…先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吃点东西，睡个好觉”
“在这之后的事情………就慢慢谈谈好了”
回应他的并不是列格拉斯的声音也不是列格拉斯的沉默有的只是一声扑通的声音
听闻声音中年人转过身来但看见的场景却让他浑身一震
“孩子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此刻，中年人看见的并不是以往见到的那个挺直胸膛的少年而是面前这个朝自己跪了下来不断痛斥着自己无力的勇者
距离中年人的转身已经过去了几秒，房间内没有再多出其他的声响有的只有列格拉斯那不断的磨牙声
中年人无法看到列格拉斯的表情，因为他跪下的原因他的额头此刻正死死的砸在地上
那因为下砸而溢出来的鲜血更让中年人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真的！真的！对自己很失望！”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面对的区别于之前两位同伴的亲人，列格拉斯的情绪开始不断波动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梗咽扭曲，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足以说明他现在内心的难受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啊！这算什么勇者啊！？这算什么队长啊！？”
“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到啊！”
“我一直……一直……都是抱着轻率的想法前进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困难的时候，这些我都没有考虑…………这些我都没有考虑！就前进了啊！”
“大家死了！艾丽死了！只有我自己苟活了！”
在痛苦的哀嚎中列格拉斯死死抓住自己的头他那富有光泽的蓝发在他的崩溃下一根根掉落
“我恨啊！我恨自己啊！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再拼命一点！为什么那个时候要逃！为什么我一点力量都没有！”
“半吊子！我就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啊！没有做好觉悟！没有相对应的实力！就连应该有的信心也没有啊！”
“每次！每次！我都只会沾沾自喜而已！我一直！一直！都是那么轻率的活着！”
“要是我再拼命一点的话！要是我再努力一点的话！要是我再谨慎一点的话！以前是不是都会回来呀！”
“造成这样的后果！我真的！真的！对这个！只会沾沾自喜！只会盲目自信！一点能力都没有的自己！失望啊！”
“我真是个！一点用都没有！下定不了决心！导致同伴惨死的！人渣！败类！废物！令人失望的混账啊！”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啊！我打心底！打心底！对这样的自己！失望！憎恶啊！”
房间内充斥着列格拉斯对自己的怒吼，那是他对自己的发泄，那是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那是他永远避不开的痛苦
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来到这个中年人面前的呢？
一只手缓缓伸向了正不断颤抖的列格拉斯面前
列格拉斯抬起已经被鲜血染满的脸庞，已经染红的瞳孔征征的看向那一只粗糙的手
“抱歉啊，我只顾着自己的悲伤，反而忽略你了吗？孩子”
“其实你才是最悲伤，最自责的那个吧”
“孩子，遇到悲伤的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大家一起悲伤，而不是默默的将所有的悲伤都扛在肩上呀”
中年人默默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列格拉斯的手上并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
“就算艾丽她离去了，我也还有你呀，孩子，更何况艾丽她是不希望你这么自责的吧”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依靠我，你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面前眼神颤抖着的列格拉斯，中年人默默靠近他并将他的额头抵在了列格拉斯的额头之上，毫不顾忌他的鲜血将自己的衣服染红
“孩子，依靠我吧，就算是一点也好，你已经承受的太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就算只有现在的一刻也好，把你心中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吧，不管多么的痛苦，多么的绝望，我都会听你说的”
“因为是亲人啊，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啊，列格拉斯”
听着中年人轻柔的声音，列格拉斯默默张开嘴但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我这一路上最期待最希望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嘀嗒…………嘀嗒……………
是水滴滴落的声音，列格拉斯那铜蓝色的瞳孔终于变得湿润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他脸角边滑落而他也梗咽的开口
“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父亲，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艾丽的死！莉莉娅的死！基斯的死！艾托大叔的死！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要是我不选择做勇者！要是我不选择去旅行！要是我不执意孤行的话！”
“这些！是不是都可以改变呀！”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列格拉斯的脸颊上不断滴落至地
面对同伴的惨死，面对自己的弱小
他无奈着，痛苦着，愤怒着，憎恨着，后悔着，迷茫着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能放心的吐露出心中的声音
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呀
就算经历过雨淋，就算经历过风霜，就算曾看见过万千景象，就算经验老道，面容粗糙也改变不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呀
他背负的东西太重了，能在这里吐露心声
也好
我默默关上了虚掩的门揣起兜走到了神殿之外
这姑且算是我对他的尊敬吧，男人是不希望被另一个男人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的
所以这样就好，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总算能分担给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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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开门的声音让我睁开了眼睛列格拉斯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不同于以往我见到他的阴沉，现在的他光是轻笑着就足以让我看到他的自信强大的一面
“看来你遇到不错的事情了呀”
面对我不知是否提问的声音，列格拉斯有些害羞的将脸撇过一旁并再次用手指挠了挠脸颊
“夜老板，那个，难道，你看到了？”
“也不尽然吧”
“不过我觉得，能哭一场是很好的事情”
“嗯，是呀，能哭一场确实是很好的事情”
“唉，不过，原来你还是看到了呀”
“呵呵，你把这段记忆忘掉你不就不记得了嘛”
“这倒是有点难呀，夜老板”
“那么，走吧”
“嗯，去最终目的地吧”
我与他同时迈起了步伐而走了不到十几步列克拉斯就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那洁白的神殿
在凝望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整个人松懈下来朝着那圣殿深深鞠了一躬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闭过去尽量不观看列格拉斯垂下的身体
“那么，走吧”
“嗯”
“那最终目的地是”
“水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