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泮礼
衡山书院的入泮礼,汇聚了所有学子和夫子。其中包括葭月会遇害的夙愿和浣儿,暮冬会遇害的冗英,初春被冤入狱最终含冤而死的扶苏。以及三年后被残忍杀害的藤萝。当然还有被凶手害得失去双腿和记忆的桑枝。
所有的人都会在这场入泮礼露面,当然还有凶手。
天微亮桑枝便起了床,整理着妆容和正衣衫。衡山书院虽是私设的学府,但在整个朝廷却有着绝对的影响力。也正因如此,衡山书院的入学标准极高,普通百姓连入学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她是托了冗英的福,才得以进入衡山书院。
桑枝身着长裙端庄站于后院中,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温柔,倒是与她平时顽劣的模样有些不一样。嫣然满意地打量着端庄的桑枝,将手中的竹篮郑重其事地递到了桑枝手中。
“小姐,今日衡山书院会举行入泮礼,次序分别是:正衣冠,拜师礼、净手净心、开笔礼,你千万不要记错了。竹篮里装的是为夫子准备的六礼束脩,小姐要记得将它送给夫子。”
“知道了。”这些话从她起床后嫣然就在耳边不停的念叨,她早已铭记于心。
桑枝接过嫣然的竹篮,然目光却不自觉地朝冗英卧房地方向而去,昨日的一幕幕浮现脑海,她想起昨日夜已深,冗英在卧榻旁照顾着她的场景,心中浮起一片欣喜。
“就我一个人吗?”
“是的小姐,书院规定了不能带伴读。”嫣然边说边将银钱塞到马夫手中“有劳您仔细照顾我家小姐。”
“放心吧丫头,冗公子已经嘱托过小的要好好照顾姑娘,还买了糖果子让我给姑娘,说是姑娘路上嘴馋了吃。知道桑姑娘要早起,来不及用早膳,冗公子还买了热腾腾的饼子,姑娘真是好福气呢,诺,姑娘快趁热吃吧。”
马夫撩开帘子,将糖果子和饼子递给桑枝。端坐马车发呆的桑枝忽地回过了神来接过,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冗英,目光不自觉地滑过一丝喜色。
衡山书院书房中,冗英一袭白衣坐于桌前,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入泮礼。程寻推门而入,看着整理书籍的冗英,叹口气后走上前。
“我听说某人昨日照顾他的未婚妻直到辰时才回来。”
程寻是冗英的远房亲戚,和冗英一样,他家中也是世代经商。只是冗家经的是朝廷的买卖,而程家经的却是民商。虽说无权,却也算得上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商户。衡山书院的修建,程寻家出了不少银子,所以书院也就邀请了程寻来参加此次的入泮礼。
“我记得没错的话,昨晚你是找她退婚吧?”这三年来,冗英和桑枝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如今他这堂弟决定要与桑枝退婚,于他而言,其实是好事。只是他没想到,堂弟竟然照顾桑枝到深夜。
“她受伤了。”面对程寻的质问,冗英淡淡启齿。
“受伤了需要你一大早去买糖果子啊?这些事吩咐下人就可以做了,怎么你就非得亲力亲为?到底是因为她受伤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死心?”
“没有死心。”四字忽地让冗英整理纸笔的手一顿。
程寻见状无可奈何凑上前。“你也别怨我多嘴,我知你于心不忍,但你呀,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寻说罢挑眉看了看冗英手腕上的伤疤,虽已经愈合,但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那是一个牙印。
显而易见,那个牙印是桑枝留下的,那日他将桑枝接到冗府却遭到了桑枝的强烈拒绝。他以装病为由将冗英骗到了马车内,可就在冗英焦急察看她时,桑枝却忽地抬头在他手腕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我喜欢的是季哥哥,我们在潞城很快乐,你为何偏要勉强将我带到冗府?”随后,她便逃似的离跳下了马车,独留冗英坐在马车内,静默地凝望着手腕上渗出鲜血的手腕。
他想不明白,那一年暮冬,他们在大雪中约定好了往后余生,可待他回桑府要迎娶她时,她却全然忘了二人当初的约定。
在桑枝一言不发消失的半年时光中,他发疯般地找了她半年。当他终于再见到桑枝时,她却拉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我和季哥哥在半年的相处中早已私定终身,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嫁给任何男子。”
当桑枝说出那句话时,他忘了心底浮现的抽痛,只是恍若失神地伫立在原地许久。
与其说恼怒桑枝,倒不如更怨自己晚了一步。
半年,他与桑枝在桑府也不过共同陪伴彼此三个月。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桑尧却对女儿桑枝要和心仪之人在一起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又或许在桑尧心中,从半年前桑府收养冗英那一刻开始,他便认定了他心中的女婿——是冗英。
所以他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由,强迫桑枝与心仪之人分开,与冗英订婚。并要冗英将桑枝带到春闺学习。
而桑尧的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桑枝对冗英的不满,在她眼中,冗英成了那个逼迫她和心爱之人分开的罪人。
她胡闹,辱骂冗英,逃婚,一桩桩一件件地挑战着冗英的底线。她分明已经瞧见冗英望自己的目光中,少了那份柔情,剩下的更多是冷漠。
可她却始终没有等来冗英的退婚。
冗英也曾天真的以为,桑枝不过是尚且年幼,无法辨别何为爱,她对季怀不过是短暂的心动。他能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打动桑枝,让桑枝再次爱上自己。
可他错了。
在得知冗英绝不会退婚后,桑枝逃婚,痛哭,甚至不惜拿着尖刀狠狠地刺入自己的手腕。
“此生若不能与季哥哥长相厮守,我便横死于冗府!”
那一刻,冗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尖刀上流出的鲜血,心底泛起无尽痛楚。他叫来了下人为桑枝上药,待伤口包扎好。
他起身,脸颊隐没在昏暗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语气却透着一股莫有的落寞。“好,我答应你,我们退婚。”
“你既已决定退婚,便不要再给自己多余时间犹豫!”陈寻的话将冗英拉回现实。“我们做买卖的讲究的就是合作共赢,利益一致,如今你想的是往后与她携手余生,但显而易见,她想共度余生的男子并不是你。”
“你啊,买卖的事做得明明白白,怎么摊上感情就容易犯浑!她喜欢了季怀的这三年里,你做了多少努力都没办法让她死心。现在突然说要和你在一起,这种鬼话你也信?”
冗英其实心知肚明,程寻说得不无道理,其实在这之前他也错愕过桑枝的转变,思索过她有何意图。
毕竟在这之前,桑枝欺骗过他无数次。
上一次,她说她身子不舒服,待冗英找到大夫时,桑枝却偷偷溜出了冗府,只为和季怀私会。
上上次,她坐在屋内梨花带雨地哭诉着手疼,冗英上前担忧查看时,她却想将冗英砸晕逃跑。
还有上上上次,她装病咬了冗英的手腕,那个伤痕至今都还在。
“这是你昨晚拟写好的退婚书,今日可别再忘了给她。”程寻郑重其事地递出退婚书。
冗英静默不语地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伤痕,随后抬步走出了房门。
阳光照耀,人群喧闹,冗英抬眸望向前方,一眼便在人群中望见了桑枝,她站在人群中双颊被热气灼得通红。
冗英一步步走向桑枝,手中紧捏着的是陈寻递给他的退婚书,他清楚地明白,并非因为程寻的劝阻,而是他自己与桑枝退婚的决心,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