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夜幕笼罩之下，城市的喧嚣声渐渐沉寂下来。褚卫妃紧紧握着女儿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隐藏在人行道旁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她的目光有些呆滞，直直地盯着街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褚卫妃始终没有挪动一下脚步，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那辆还停在人行道的轿车。
曹略坐在车里看着她，眉头微蹙，刚刚车子还没来得及加速，她就让他停车，他不明所以，以为她还有什么事情，哪知道车子停下来她就带着孩子下车又绕了回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是明白她的，他心里很清楚她心中所想，但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如今卫莱也已远赴异国他乡，很多事情都早已改变了。时光匆匆流逝，岁月如梭般疾驰而过，曾经的点点滴滴或许都已被深埋在记忆的尘埃之中。然而，有些情感却如同陈酿老酒，时间越久反而越发醇香浓烈。尽管如此，面对现实的鸿沟与遥远的距离，他不禁感叹人生无常、命运多舛。
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拉扯着她的衣角，女儿曹伊筱抬起头来，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她说：&34;妈妈，你的手机在响呢！
褚卫妃回过神来，抱歉地摸了摸筱筱可爱的脸蛋，一手掏出手机，看着不停闪烁的屏幕，她心头忽地划过一丝痛意，再次望向对面，昏昏暗暗的街灯下，那边，那辆黑色的车子正缓缓起步，在街角处转了个方向，成为了一个模糊的黑点，须臾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卫莱”褚卫妃接通电话，隔着无线电波，隔着大半个地球，想着刚刚的那一幕，又看着身旁粉雕玉琢般的小天使，她的只觉得心头堵得慌，几乎就要落泪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是还要上课么？”
“姐！”卫莱的声音现在电话彼端，轻轻的，就像微风吹拂着羽毛，让人的心灵也软软的、暖暖的，很是舒服，“你忘了，我现在伦敦啊！姐，你是没看新闻吧？告诉你哦，我的论文获奖了，”她顿了一顿，又慢吞吞地、不无遗憾地，“可是，就只是个铜奖而已！”
“得了铜奖还‘而已’？卫莱，不要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你要知道，你得的可不是一般的奖，是国际奖啊！今天的新闻我和你姐夫都看了，而且看的是直播！我们很为有你这样的小妹而自豪、而骄傲！”
“自豪么？骄傲么？难道不是耻辱么？”那边的声音尽管低而微，可是耳尖的卫妃还是听到了，她不由地一颤，喝道：“卫莱，你说的什么傻话？什么耻辱？我们褚家哪里来的耻辱？你明明就是我们家的骄傲！”
“好了，姐！”那边轻笑，转移了话题，“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已经买好了机票，后天下午哦，姐，我很快就可以看到你了！”“好！”卫妃使劲地点头，转而一想妹妹看不到，于是又道，“卫莱，我和姐夫给你接风洗尘啊，我们都等着你！”
如果当年算了，还提当年做什么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只是，这些年，可怜了卫莱，独自一人漂泊异乡，尝尽孤独！
管仲一脸疲惫地从车上下来，身体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一般。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电梯间，按下楼层按钮后便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电梯缓缓上升，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终于到达目的地，门开了。管仲如梦游般走出电梯，伸手摸向口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扭转一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漆黑，安静得让人感到压抑。管仲径直走到墙边按下开关，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他顺手关上门，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管仲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是沉沉地呼吸着，试图等着心头的那种钝痛过去。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无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身影上——那是管凯里，他的儿子！
他努力回忆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他们父子俩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尽管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他们明明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可如今却成了这世上最为熟悉的陌生人！
在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瞪视之下，管仲突然间毫无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又令人不安的情绪——心虚！没错，就是心虚。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当他直面这个与自己身高仅相差数厘米的儿子时，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紧张和怯懦，他总是会令他心促气短！
他们虽是父子，可是却只是相差了十四岁而已，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更觉得他是他的弟弟。可是，事实上，他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眼下，不管是弟弟还是儿子，他都不愿他瞧见这样的自己，因为，在他面前，他会无所遁形。
他在他的眼底读到了一种情绪，叫冷笑，还有就是了然，他下意识地振作自己，扯出一个虚无的笑容：“小凯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来了也不开灯？”他试图缓和气氛，一边说一边解开领子的钮扣，坐在了儿子的对面。
管凯里沉默不语，眼神冷漠如冰地凝视着眼前之人——那个仅仅年长他十四岁的男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呵呵，“父亲”啊！这是多么神圣而又伟大的称呼！然而对于管凯里来说，这两个字却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