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男儿自当忠君报国
咸阳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爱看乐子的人，挤在街道两侧，不时地和左右讨论一阵子。
他们一眼就看得见奢华又气派的和亲队伍，但肉眼却看不到坐在婚车车厢里的和亲公主赵颍。
与外面的喜庆热闹截然不同，赵颍披上一层獂道公主的华丽身份，出嫁了，也始终高兴不起来。
她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伴着泪眼，跟着送亲队伍，一步步地离开她土生土长的咸阳城，远赴最北方那块蛮夷之地，匈奴。
和亲公主，大多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从她们出嫁时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下半辈子的命运。
或许从此，她们再没有了曾经鲜活又灵动的色泽，而是如同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布，世间的喜乐悲欢都与她们无关。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群围观看热闹的人中，刘襄也夹在中间，当然他是有主子所交代的任务在身的。
几天前。
雍王赵冉道：“刘襄，据我目前所搜集到的情报，匈奴踞渠单于，虽然答应了北秦提出的和亲，但他绝非真心实意。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坏这次和亲，使匈奴和北秦的矛盾更激烈些。”
“王爷的意思是，我要混进匈奴领地，劝说踞渠单于？”
“那倒不至于。我们最好是，就近扔一根导火索过去，让匈奴和北秦自己把火给点上。因为我还有一个打算，我的兄长淮王，即使远嫁爱女了，他也没想过反抗赵佑，看来，他得痛失爱女，才能下定决心。”
“匈奴如果再次和北秦撕破脸了，刚和亲过去的獂道公主，势必会被杀了祭旗。”
“我考虑了一下，戍守北边的右将军韦庭盛，铸下弥天大错，本应问斩，但赵佑还想着他能守着北方边境安宁，就暂时没砍了他的脑袋。所以，韦庭盛现在，最盼着能戴罪立功了。”
“韦庭盛若急于立功，主动出兵，不断骚扰匈奴，每次多砍几个匈奴兵，踞渠单于迟早会被激怒的。”
“郑峪不是痛恨韦庭盛为虎作伥吗？正好，他还在云中郡。把他一块儿叫上，去给韦庭盛煽风点火。”
“我明白了。”
暮色降临了。
赵骊一行人，在野外扎了营。
军帐周围搭起了一簇簇篝火，人们三五成群，在篝火旁坐着，边吃着烤肉，边高歌欢呼找乐子。
郑苢墨独自坐在一堆篝火旁，时而吃点烤肉，时而发呆须臾。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郑苢墨吸吸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连忙回头查看，看到赵骊正朝她这边走过来。
赵骊手握着一支箭，箭正插中了兔子的肚子，兔子应该刚死，被赵骊提在手上，鲜血一滴又一滴，滴答流了一地。
郑苢墨问道：“你去射杀了一只野兔子？”
“刚刚我过去如厕，碰巧发现了一只野兔子，就张弓搭箭，只用一箭，兔子就到手了。”
赵骊边说，边在郑苢墨身侧坐下来，又将就手上的箭秆，把兔子架在篝火上烘烤。
“以前，我和哥哥也经常出门，捉野兔野鸡。不过，我舍不得杀那些可爱的兔啊鸡啊，就把它们都圈养在后院里。”
“人总是要吃肉的，不能只吃素，而且这只兔子已经死了，不吃的话也是浪费。你说对吧？”
“我确实是饿了。那等会儿，这只兔子烤好了，你分一半给我吃，好不好？这样，咱们也分个工，你出力捉了只兔子回来，我负责烤，我可以把它烤得香香的。”
郑苢墨又吸吸鼻子，发现这只兔子都已经被烤出肉香了，霎时间，她馋得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郑苢墨欢喜之余，不自觉地靠近赵骊，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甚是娇嗔。
赵骊蓦然发觉，他的心底最深处，有条如溪涧流水般的涓涓情流淌过，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见赵骊想入了神，郑苢墨又使劲拉拉他的衣袖，抬高了声音，问道：“太子殿下，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是，想家了吧？”
“没有，我不是在想家，我是在想你，想你，想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只兔子烤熟，我还等着吃呢，我肚子也饿了。”
赵骊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那我现在就认真烤兔子，我手艺还行，能把兔子烤熟，不会让你吃夹生的。”
郑苢墨脸都红透了，可能是被火苗烘烤的，也有可能，她听了赵骊刚刚的话，听成了赵骊是在想她。
刘锋映坐在不远处，默默观察那边太子和墨儿的互动。
他还真有些说不准了。
难道，当真如马卿曙所说，太子对墨儿，有些真情，并不是见色起意？
可是，导致郑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丞相王隆世吗？
王隆世不是还一门心思，想要杀了峪儿和墨儿灭口吗？
舅甥俩，明明荣辱与共，居然还不同心。
接下来的两年里，太子和墨儿在边塞军营，倒还勉强能置身于世外桃源，两人只需没心没肺地叙感情。
可等他们回了咸阳，墨儿该怎么面对当初害了她一家的仇人呢？
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怎么会因为些许男女感情，而被逐渐稀释呢？
七月末了。
刘襄赶到了云中郡，去了郑峪的住处。
“郑公子，别来无恙？”
郑峪讪笑道：“还活着就好。”
“令妹呢？”
“她？她被赵骊的人抓走了，本来我也被抓进了云中狱，刘伯父设法把我救了出来。刘伯父说，赵骊对墨儿有几分感情，又有他在一旁照看着，墨儿不会有事。所以我就一直在这儿住着，没有去找墨儿。”
“那你是打算，在这儿住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临走时，刘伯父还说，他会抽空来看我，之后我们再另想出路。”
“我刚从咸阳过来，我呢，有个任务在身，希望能得你相助。”
“你说。”
刘襄一五一十，把雍王赵冉交代他的任务说了，同时眼神殷切，期待郑峪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应。
不料，郑峪看起来很是纠结。
“郑公子，韦庭盛可是王隆世的狗腿子，他是受了王隆世的笼络，才害了你父亲。我觉得，你不应该对韦庭盛心软，也没有道理，拒绝我的提议。”
“我知道，我恨韦庭盛，我巴不得，我能手刃这个仇人。”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听说，北秦正和匈奴商议和亲事宜，不对，好像是，和亲公主她人都快要到匈奴了。如果我们这时候，促使北秦和匈奴翻脸不认人，这不是对时局不利吗？”
“郑公子可真会说笑。你要报仇，要找皇帝和他的左丞相报仇，居然还要顾虑时局。敢问，你既然要以大局为重，又该如何报你的仇呢？皇帝和他的左丞相可是决定大局的人。”
“这是两码事。”郑峪仿佛突然清醒了般，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报仇，就去找我的仇家，恩怨分明。但北秦是我的国，我决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爱恨情仇，把我的国拖向不利的深渊。”
刘襄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一个多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怎么跟之前，判若两人了呢？”
“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有一个多月了，我每天都在回忆以前的事，思考我的所作所为，哪些是对的，哪些又是错的。”
“那你都思考了些什么？”
“我觉得，我以前有不对的地方，我应该听父亲的教诲，好男儿自当忠君报国。若国家罹难，芸芸众生亦不能安身立命，国家和个人的命运，是休戚与共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置身于国家大局之外。”
刘襄简直惊呆了。
他哪能料到，郑峪居然想得这般通透了？
“一个血性男儿，就应该肩负起报国的责任担当，就应该披坚执锐，厉兵秣马，为国决胜疆场，为君荡平内忧外患，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刘襄十分震撼，差点都说不出话来了。
“刘襄，你救过我和我妹妹，也帮我报过仇，你的恩情，我绝不会忘。只是之后的路，我得自己去走，我不能再极端复仇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我想着，等刘伯父过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刘襄确实很是失望，但他倒是沉得住气，思索片刻后，还是坦然接受了。
“刘襄，对不住了。”
“无妨，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有下次，你又见到我，说不定，我们还能再携手一回呢。”
“江湖有缘再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