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指鹿为马的小人
又过了一天。
王隆世反复琢磨儿子王耀晟话里的意思。
那应该是说，赵骊和郑苢墨确实有过一面之缘，那块玉佩是赵骊主动赠与她的，不过他俩并没有擦出什么感情的火花来。
因为他们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也不知道赵骊现在还记不记得郑苢墨这个人。
王隆世想到这儿，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他构陷郑弗、追杀郑氏兄妹一事，应该不会招惹赵骊的不快。
但很快，王隆世又苦恼了。
昨日。
他拐弯抹角地询问王耀晟这事时，他这个儿子不仅不体谅他，居然还指责他多管闲事、不知分寸。
“这种事，这种和骊儿密切相关的事，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你害得我，我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飞，直到撞到墙了才发现问题，我真是追悔莫及。”
“你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啊？你怪我干什么？我哪里想得到，连这种小事，你也要管？表哥再和你亲，他也只是你外甥，你一个旁支亲戚，管天管地的，把手伸得这么长，什么都要瞎嚷嚷几句，你也不嫌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是吧？你还敢跟我顶嘴？”
“你每次都这样，每次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如你意的，你就要说我翅膀长硬了。你真的很烦，你不知道吗？”
“你还嫌我烦？”
“行了，你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句话，你说着倒是不嫌累，可我和表哥谁都听烦了你这套说辞。”
“骊儿在背地里，也这么嫌弃我？”
“行了，我懒得跟你吵，我办了一天的公，人都快累成狗了。你问完话了吗？我要回去休息了。”
“哎呀，我的天呐，你还真是，王耀晟，你别以为，你成了婚，分了家，出去住了，我这个父亲就管不了你了。”
“行了，你管得了我，管得了我总行了吧，我什么都归你管。你总是这样，独断专行，我们小辈的，什么事都要听你的。你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你自己独创的一套说辞，都是为了小辈们好，都是我们小辈不理解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王隆世越想越气，怒火攻心，同时又怅然若失。
他的长子王耀晟，长大分家后，不像小时候那般与他亲近了，固定了自己的独立想法，不再跟着他亦步亦趋，甚至时常对他口出怨言。
父子俩居然离心了。
还有他的外甥赵骊，渐渐地，也和他生疏了许多。
这时，下人胡洎突然来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王隆世心里一咯噔，慌张不已。
跳入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昨日王耀晟出门后，就把玉佩的事给赵骊说了，现在赵骊是专程过来打探情况的，说不定还要询问郑苢墨的下落。
那他到底该怎么应对呢？
赵骊进了舅父的丞相府，探听到他正在书房里后，无需下人领路，自个儿便轻车熟路地去了书房。
“骊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事先派人来通传一下。你看，我这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着实是怠慢你了。你最近，在家里，没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吧？”
王隆世才收到消息，还没预计好应对措辞，甚至来不及细细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便一头撞见大步踏入书房大门的外甥赵骊，只好乐呵呵地寒暄着，说些老生常谈的客套话来开个头。
“我都还好，我倒是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赵骊环顾了这间书房好几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却没能眼尖地注意到摆放在案几上那摞高高简牒背后的玉佩。
“骊儿，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舅父，我这次突然过来一趟，是因为，昨天晚些时候，阿晟过来跟我说，我几年前送给一个小女子的玉佩在你这儿，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我早就送给别人了的玉佩怎么突然出现在你这儿了。”
赵骊也不想和舅父迂回，便干脆利落地表明了此次突然到访的目的。
王隆世心底一凉，果然，该来的事终究还是要来的。
“舅父，那块玉佩，是四年前，我随手送给一个小女子的，她叫郑苢墨，芣苢的苢，墨翟的墨，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王隆世心跳加速，慌张不已，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情急之下，王隆世甚至想着，要不然就听石炳旸的，把那些真相一齐抖出来。
反正骊儿是他的亲外甥。
舅甥二人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骊儿绝不至于为了一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子，一下子变得正气凛然，甚至大义灭亲。
赵骊目不转睛地盯着舅父这异常状态，心里打着鼓，种种不好的预感齐刷刷地涌上他的心头。
估计郑苢墨是出事了。
她可是他暗恋了四年的女子啊。
王隆世采用拖字诀，细细打听道：“骊儿，郑苢墨只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你是太子，你如果当真对她有意，你为什么不早些把她纳进门呢？还藏着掖着的，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俩居然还认识。”
“舅父，我和她说到底也只是四年前偶遇过一次，可能，我和她之间所谓的感情，都是我一厢情愿。”
“还一厢情愿。你是什么身份？你至于这般卑微吗？”
“一来，我现在的处境，太子府里那鸡犬不宁的，你也知道，我不能明着向她表白心意，万不能给她招致灾祸；二来，她和赵韵交好，赵韵一向不喜欢我，估计，她也耳濡目染。”
“意思是，你和她，其实没多亲近？说白了，就是曾经见过一面，你一高兴，随手送了块玉佩出去？”
王隆世身居高位久了，见惯了无数向他献媚的女子，他根本不懂什么单相思的感情。
他从赵骊这几句话中理解到的意思是，骊儿与那个人并非郎情妾意，他连她的近况都一无所知。
王隆世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他草木皆兵了，他根本无需顾忌那个小户人家的女子。
“舅父，既然那块玉佩在你这儿，那就说明，你和郑苢墨是有来往的，你知道她那儿有我的东西。我，冒昧问问，郑苢墨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骊儿，既然你明着问我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
王隆世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外甥瞒下他暗中使过的那些坏。
为了掩盖最开始那份天大的谎言，只得东拼西凑，陆续在它的表面盖上一个又一个亦真亦假的说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苢墨的父亲，郑弗，原来是京师屯兵营里的一个都尉，几个月前，按照正常的军事部署，他被调到了云中郡边郡屯兵营，还是一名都尉。但谁承想，郑弗在京师咸阳时，高枕无忧，倒是没生出什么事来，可人一到了边塞，和匈奴人硬碰硬了，就一下子暴露了本性。”
王隆世一脸决绝，看样子是痛心疾首，实则只是尽量使得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些，好把提问的赵骊糊弄住。
“暴露了什么本性？”
“农历十二月份的时候，郑弗去了云中郡，在边郡屯兵营右将军韦庭盛帐下做事。可就在上个月，也就是农历二月，有一队匈奴兵潜进云中郡边境的白昆山谷，妄想偷袭。韦将军派郑弗率兵过去应战，让他把那群匈奴人赶走。”
“结果呢？”
“结果，郑弗贪生怕死，手下的士卒都战死了，他自己却投降了匈奴人。据韦将军写的战报，郑弗在匈奴那边，不仅收下了匈奴单于用来拉拢他的一千只羊，他还帮着匈奴人练兵，想着怎么带着胡人打过来呢。”